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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是想念啊……”
沈初心将脑袋耷拉在桌子上，也不管奶油蹭得满脸，就这么毫不顾忌形象的张口就咬。
“你也差不多点。”
程承安抬手递给她纸巾，后者无力的接过后，又将手搭在了桌上。
——没有一点要擦的念头。
对面的小孩儿别过脸，已经没眼看了。
……
一个小时后——
收拾完桌上的残局后，程承安看着沈初心干净的脸，这才又一次坐在她对面，微微一笑道。
“沈！初！心？”
“啊？”
瘫在沙发上的人，打了一个寒颤，默默把身体坐直了。
没办法，应激反应……想当年她哥每次生气时也是用这种语气在叫她的大名。
“怎，怎么啦？”
沈初心下意识想逃避道。
“你记不记得我在小世界内嘱咐过最多次的事？”
只见对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道。
“最多的……”
最多的最多的最多的……他讲过的最多的事是什么啊？！！
叮——
‘要保护好自身安危。’‘自身安危一定要放在第一位。’‘小世界内不可控因素很多，要小心。’‘……’
……
自，自身安危？
沈初心终于想起来了这些话，身体瞬间石化。
这这这这这……这是要秋后问斩的节奏啊！
“咳，我错了是这次没有考虑周全让你担心下次一定不会这么做……”
俗话说，话快堵人言，态度消人气，这招肯定没问题！
小姑娘心中暗暗想到。
“等一下。”
程承安不疾不徐道。
“好好说说，具体哪里做的不对？”
呃……对方闪避了你的攻击。
“唉……”
沈初心只得叹了口气，收起玩闹的心思，看着程承安道。
“我知道这次贸然行动是没怎么考虑自身安危，但行动前我也细想过了。”
“枂华所处的世界与我们是同一个世界，她的怨念与执念不同，怨念是枂华分裂出来的一部分，执念则是在长久的潜移默化下渗入小世界的部分。”
“怨念相当于精神体的一部分，就是精神体在某种冲击下产生的碎块。”
“执念没有明确的攻击力，但时间存在长，相当于是一个能量储存器。”
“在二者并没有相融合，也就是怨念没有吞噬执念的情况下，它所带来的危险相较而言会小很多。”
“我们深入小世界是以一个完整的精神体进去的。”
“那么完整的精神体与没有得到力量补充的精神体碎块相比，自然是完整精神体的强度会更大。”
“而系统之前说了只要精神体没有完全损坏，就可以在系统空间及时修补。”
“所以我在这样的考虑下才做出了用自己精神体束缚枂华怨念的行动。”
沈初心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推断与行动理由，抬眼再次看向对面坐着，依旧在喝咖啡的人。
程承安没有及时否认，只是反问了一句。
“你是怎么确定枂华的怨念一定处于能量消耗状态。”
“这个我有两点依据。”
她伸出了两根手指道。
“第一点，在我们进入之前，《修行三千世》这个小世界已经被观测过一年了，并且在进入之前明确知道是被刚刚观测结束的。”
“那么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能感觉到观测者的痕迹，可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可以确定的是——怨念的能量一定在逐渐的丧失。”
“这也就成就了第二点——为什么嫣若柳这么一个配角可以产生自我意识并有控制怨念的能力。”
沈初心顿了顿，用白色通道拿了一纸一笔，继续写道。
程承安看着她那娴熟的样子，眼神不由得暗了暗，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听她的解释。
“怨念再怎么是怨念，那也是创作者枂华的一部分，那么怨念的能量能够激活一个重要配角应该不算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能量转换一般呈现动态平衡的状态。”
“所以我认为，枂华的怨念能量与嫣若柳的精神力在不断转换下融为一体。”
“可嫣若柳是修练者，她的精神力并非一成不变的，而是在不断的修练下一点一点增加的。”
“这便导致了原来的动态平衡，融为一体，变成了逐渐的单方面吞噬。”
“枂华的怨念便和放入水中的糖一样，原有能量没有增加，反而被不断加入的水一点一点稀释了。”
“等到‘糖’完全融化在了‘水’里，‘糖’就没办法自主脱离‘水’的掌控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嫣若柳会意识觉醒并能够自如掌控枂华怨念的原因。”
话落，草稿纸上也清晰的绘制出了辅助图形。
“而为什么之后嫣若柳会主动将枂华怨念剥离开来，其原因就类似于‘不完全融化’。”
“也就是嫣若柳目前的精神力在没有增加的情况下没办法将怨念所有的能量给吞噬，只能处于一方压制另一方的状态。”
“所以嫣若柳才会将自己无法消化的那一部分怨念及其能量转让给安柏。”
“一个可以出其不意。”
“另一个。”
“怨念的存在有时候也是对她的一种阻碍。”
“‘糖’如果没有完全融化在‘水’里，剩下的‘糖’就属于沉淀物那一类了，是要过滤掉的物质。”
“但融入‘水’里的‘糖’并没有‘糖’所具有的能力。”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那之后，我们可以自如的离开那个石院子了。”
程承安看着这张草稿纸，久久一言不发。
时间之长，让沈初心都有些不自信起来了。
“你的论断非常好。”
对方终于开口道。
“但你怎么能够确定一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呢？”
“我……”
在程承安犀利的眼神下，沈初心终究还是泄了气。
“我不能保证意外的发生……”
“对，你不能保证，因为一切的论断都建立在你的猜想之上。”
他并没有刻意用严厉的口气去说，但沈初心所感受到的压迫感却是丝毫不减。
“如果按照你的猜想来走，枂华剩下的怨念不够强大，没有能力与你的精神体做正面的对抗。”
“但万一，嫣若柳与枂华怨念只是处于一种势均力敌的状态呢？只是嫣若柳要略胜一筹，所以能运用它的能力呢？”
“而转让给安柏，正如你所说，是为了减轻束缚。”
“那你想想看，一个可以和嫣若柳精神力势均力敌的怨念，在短时间内安柏没能把控的状态下。”
“哪怕没有补充能量，你确定你的精神体能够压制，而不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这一点，你有没有考虑过？”
在程承安的注视下，沈初心完全没了刚才的气焰，乖乖的认输道。
“我没有……”
“你也知道没有。”
对方颇有些咬牙切齿。
沈初心能想到的可能性他未必想不到。
虽然考虑得多了会有些畏首畏尾。
可安全性的保证一定能到达一定的高度。
就算沈初心真的想到了所有的可能性，她也可能抱着侥幸心理只身犯险。
于是，程承安又道。
“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运气应该不会这么差。”
“但所有的事实都是在验证之后才知道的。”
“而验证的过程便是死亡率最高的时间。”
“这一次，你的验证结果出来了——你的精神体虽有损伤，也确实比枂华残余怨念要强。”
“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同样的情况，你真的能保证次次运气都这么好么？”
程承安像个老父亲似的长长叹了口气道。
“我们修复小世界不比考试作弊。”
“考试作弊哪怕被发现了也不过是说一次骂一次。”
“再严重点也仅仅只是记个过。”
“它不会要你的命。”
“痕迹也不是不能消除。”
“但我们，在小世界内遇到危险，是真的没有回头路可走的……”
他沉默了，沈初心也不敢讲话。
二人之间的空气一瞬间寂静了下来。
程承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再次开口。
“你知道……为什么我是037号管理员么？”
沈初心摇了摇头，敏锐的听出了程承安话语里的落寞。
“因为前三十六位管理员都死了，无一例外。”
他平静的说着，好像是在讲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
“都死在了小世界隐藏的危险当中。”
“破碎的精神体有的消失有的分散……可以说是再也找不回来。”
“而我的下场……多半也是如此。”
沈初心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
“可是，小世界不是有中心部门的人先一步勘测了吗？”
“是有勘测。”
程承安点点头，话锋一转。
“但小世界的数量太多了，他们不可能一个一个身入小世界观察情况，只能利用上帝视角进行检查。”
“这样确实减少了明显有异常的小世界的出现。”
“可暗地里涌动的危机。”
“只有我们这些奔赴在第一线的人才有可能遇到……”
她愣愣的看着对面的人，程承安看向她的眼睛，没有带一丝玩笑的意味。
“所以说……你们，不，我们……”
“都是在用最后一条命……来完成所谓的任务？”
“是。”
程承安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
他本不应该将这样的事情告诉这个还没见过多少世间黑暗的宿主的。
但他真的无法承受起下一次，沈初心那不顾自身的莽撞行为了。
他害怕，下一次，沈初心会因为自己的判断失误而回不来。
害怕无法在第一时间保下她的命。
他只能告诉。
让未知的恐惧，来尽量限制住对方的行动。
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
空间内又一次陷入了沉静。
这一次，沈初心率先打破了沉默。
“所以我的任务难度在低一级到中三级……也是因为你怕我死了？”
“各半。”
程承安答道。
“有新手的成分，也有我担心的成分。”
“你的任务量不多，只要不接触到高级和特级的，我都能尽量保下你的命。”
“那你呢？”
沈初心问出了一个关联性问题。
“你之前说管理员的任务主要是保证宿主的生命安全。”
“那在这个范围内，我能因为你活下来。”
“那你呢？你能保证一定平安无事么？”
“……”
程承安的目光微微偏移，没有看沈初心的眼睛。
“……你的命，就是我活下来的资本。”
“所以，记得好好活着。”
空气再度寂静，二人之间已经没有那种紧张的氛围了，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工作？”
沈初心双目有些无神，茫然的问道。
“为了活着。”
程承安没有再讲那一堆大道理，简单答道。
“所有的管理员，曾经都是宿主。”
“也是都在外界死过一次的人类。”
“所以我们更加珍惜这‘偷来的时间’。”
“我们没有选择……”
“只能向死而生。”
那平静的话语像是一把重锤砸在了沈初心的心上，使她久久不能平复。
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和他们的不同。
所有异世界修复系统的人，都是将自己的精神体抵押给系统，以此来换取又一次存活的时间。
他们是为了活着，为了生存，为了未尽之事在努力的工作。
他们至此之后不论多久都无法脱离异世界修复系统。
可她不一样。
她并没有与系统有些精神体上的绑定与制约。
她用不了多少系统的功能，却有些与其他人不同的，相对应的自由。
唯一的联系，只是一纸契约书。
程承安尽了最大的努力，在契约时给了她未来自由的可能性……
自己的命……是被换回来的。
从那一刻起，便不属于自己了……
“想好了？”
见到沈初心眸中无法清明，又愈发复杂的目光，程承安轻声道。
“嗯……想好了。”
二人对上了双眼。
一个沉静，一个沉思。
心中都各有思量。
“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
沈初心道。
没有那种不服气的感觉，也没有依旧抱有的侥幸心理，她是真真正正的明白了。
也——确实不会再这么做了。
程承安了然，心下松了一口气。
……还好孩子听劝。
撅起来的时候，可是八头野马都拉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