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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明日就能进城了。”独孤染澈搂了我,熟悉的气味便萦绕周身。
我轻“嗯”一声不再作答。
许久,身后才响起妖孽的声音,幽幽道:“明ri你去找修凡,本王都安排好了。”
第二日清早,众人便启程向夏禹都城。
沿街的繁华渐浓,大家的脸色便好看起来。
按照昨夜独孤染澈的吩咐,我会在夏禹派人来接之前离开大部队,独自前往修凡现在所在的流月阁。
他说,他为我备了一份大礼,要我自己去取。
以我对独孤染澈的理解,一定又有任务交予我手。
他从不会直接告诉我应该做什么,仿佛每一次都是一种历练,从来都是我靠直觉与经验去发现他的意图。
待到夏禹都城莒城的城门口,远见夏禹整整齐齐的列队,路边也有许多百姓看着远道而来的客人。看来夏禹对这次独孤染澈的出使还是十分重视的。毕竟,打仗不是目的,只是为了长久和平的手段罢了。
城门口,一匹骏马立于中央,马背上坐着一个文臣打扮的人。看样子是迎接我们的使臣。
独孤染澈移步至我跟前,一个眼色投来,我便知,是时候退下了。
好在所有女人都蒙着面纱,亦不会有人发现我。在人多之处下马,一个身法便让自己没入人群之中。
只见,独孤染澈压低下巴,轻拉马缰,低调的样子,倒也好看。只是眼眸所至之处,夏禹的女人们都红了脸。
轻笑摇头,独孤染澈的锋芒,果真是收不住的。
队伍走至城门口时,远听见独孤染澈与马上之人的谈话。
大抵是一些客套的。
不过待到独孤染澈将顾婷儿从轿子里牵出,介绍她为我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丝异样,尤其是顾婷儿那娇羞的表情……
独孤染澈与顾婷儿上了夏禹专门安排的豪华座辇,被人簇拥而去。顿时便感觉身边空空荡荡。
百姓们逐渐散去,我正要动身前往流月阁,却突然感觉到身后一股强大的修为。
“鹣然?”这些天的惊喜是否也太多了些?
“王爷命鹣然用尽一切力量保护娘娘周全。”用匿气掩住的声音,唯有武者能够听到。
“为何?”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鹣然武功高强,他如果要尽全力的话,那对手必然十分厉害……
心里“啐”一句:妖孽,你究竟又将我推入了怎样的火坑?!
到摘星阁的时候,正是这儿顶热闹的晚上。
鹣然隐在我附近,放在他散出修为,就是让我感受他的存在。如此,他在与不在,我便了然于胸。
妖孽并未说要我到摘星阁做什么,我便索性径直去找修凡。
一年多未见,我想过许多重逢时应该说的话语,但最终还是觉得自然而然地打一声招呼,就够了。
有了上一次在梦花阁的经验,我便不会傻傻地从前门走。
我的轻功在秋芫也已经练得十分纯熟了,而青楼的格局又大同小异。
这个时间,修凡一定是在前台为姑娘们伴奏。
我决定从后台外头的院子里,翻墙而入。
轻功一起,稳稳落地,所有人都在前台表演,没有人会注意到后台突然而入的人。
面前,正是夏禹最绚丽的舞台,不知多少绝色女子在此卖弄风骚,亦不知有多少少女子在此贩卖青春……
曾经,我也是其中一个……
感慨一番之后,我便压低脚步声,往乐师的后台探去。
从前摘星阁的规矩十分严苛,由于乐师多半为男人,所以乐师奏乐必定是在纱帘之后的,外人并不知摘星阁乐师的真实模样。这里也一样,霜姨的规矩并未变。
台上正在跳的,是新面孔,我并不认识,可这乐曲,却分外悦耳动听,并且……熟悉。
一曲《采芳华》,嘈嘈切切的拨指,余音缭绕的按弦,激昂热烈的情绪……除了修凡,还有谁能有如此本事,将一曲琵琶独奏弹到如此境地……
“好!”当尾音落下的那一刻,我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
要知道,琵琶并不是修凡惯用的乐器,但弹奏起来,依旧是绝世好听。他的拿手好戏,是古筝。
“铛……”很轻的一个声音传来,琵琶的拨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接着迎接我的,便是修凡一个猛烈的拥抱……
突然,感觉到鹣然的气劲正在增强,我故意散出气劲,暗示他我是安全的。
修凡亦感觉到了这股气劲,他警惕地抬头。
我立刻告诉他这是我的隐卫,是来保护我的。修凡这才放下警惕。
回忆翻滚而来,从修凡第一次握着我的手,教我如何拉弦,到用小竹条在我奏错音时的惩罚,再到我第一次奏出流畅而美妙旋律时,他隐忍的笑意……
“师父……我回来了……”闭上眼,将那因想念而奔涌的泪水逼回去。我知,修凡不是矫情之人,定不会喜欢看我软弱的样子。
“臭丫头……终于肯叫师父了。”修凡终是收敛了情绪,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将我看了一遍,许久方才慨叹,“幸好,胳膊和腿都在。”
“师父!”我半是撒娇,“师父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不好。”修凡板了脸,“少了个小丫头让我每天教训,日日无聊地很。”
记忆中修凡不是会说玩笑话的人,我倒是窥见了他的心思。
他定是思念我的吧,就如同我思念他一般。
许久不见,他蓄起了青灰色的胡须,不长,贴在下巴上,那样貌,比起从前更加有味道了。
师徒二人正想叙旧,前台的人便在催了。
胡琴独奏!
本是姑娘们跳得累了,乐师们为了不冷场而安排的曲子,却恰好在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被端上台。
修凡将胡琴递到我手中,不知为何,我竟有些颤抖。
“师父……”
“演奏吧,就当是从前一样。”修凡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色。
接过胡琴,我自然是喜的。
清晰地记得,到了秋芫之后,我只碰过这琴一次。
那便是在独孤染澈安排的宴席上,目的是为了丢丑。
天知道我这些日子,有多么想念……
我坐于圆凳上,将琴儿置于腿上,调音,试弦……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却在不知不觉间,撩动了我的心弦……
“倾夜。”修凡抱臂而立,“还记得为师的话么?”
我郑重点头:“心无旁骛!”
卡位,按指,拉弦,起调……第一个音,便激动地从琴上跳跃而出。
我没有如从前般弹奏那哀怨的曲子,而是选了一首激昂的《战边关》,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恐怕是心境变了,亦恐怕是在秋芫呆得久了,总之,如今的音色,竟比从前更加饱满,情绪也愈加激越了。
秋芫尚武,表达情感的方式也更直接;而如今,我的心也不再戚戚哀哀,有了明确的目标,亦有了寄托我心思的路子。从前拿捏这曲子,总觉得少点什么,可如今奏起《战边关》,便得心应手了。
说到底,一年多时间没练琴,我手生的很。可这情绪一起,便盖住了指法上的缺陷。风生水起地一刻钟过后,外头竟也有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要知道,这青楼的客人,可不都有如此闲情逸致认真聆听乐师的曲子。
只听得背后一个“好!”字,修凡与我击掌庆祝。
“倾夜果真是长大了,如此坚毅的曲子,竟也能奏出七分狠意。”
“只有七分?”我故作夸张的表情,其实我感觉我已将所有的情绪,都投入进去了。
“只有七分,另三分倒像是……犹豫彷徨。”修凡替我将琴收好,“方才在想什么?”
“我……”修凡的一个问题,突然将我从兴奋拉入低谷。
方才奏着乐,我的心思变飘到了秋芫与夏禹的战场,仿佛见着了自己对薛仪挥剑的情景……而身后,分明站的是独孤染澈,他微微眯着的凤眸就那样睨着我,看不清情绪……
“这三分犹豫,恐怕是倾夜心中,一直纠缠的人吧?”修凡怎会看不穿我的心……
“没有纠缠,倾夜知道自己的心,师父你是知道的,倾夜此生唯有一个目标。”我否定了修凡,亦否定了自己。
“唉……你啊,就是性子倔。其实,人这一生就是在纠缠中度过的。倾夜这般女子,此生又怎少得了‘纠缠’二字?”修凡感慨着替我将乱发捋平。
“倾夜与师父纠缠就好。”我拽住了修凡的衣袖,“师父,好久没听您数落倾夜的不是了,方才那一曲,师父有何指教?”
“你这个丫头!”修凡白我一眼,却满是宠溺,“这一年多,你的修为,大有精进啊。”
“这一年多倾夜一直在努力练功。”
“方才一曲,如此激昂,按弦之力,若以女子论,定是不能达到。可若会武,那另说。不过为师依稀记得之前你总是奏不好这曲子,正是因为手指不够灵活,力道不够。今日看来,你已是大成。”修凡呷一口茶,这是他话最多的一日了。
“大成不敢,但倾夜在秋芫的这些日子,确实学了些功夫。”这还要感谢独孤染澈,他教的手速、掌法,都对奏乐很有帮助。
“嗯,为师从来知道你是个精进之人。”修凡一脸泰然,却反而让我起了疑。
虽说他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可今日我好不容易回来,他一句不问我的去向,是否也太淡定了?
“倾夜此次逗留多久?”修凡问道。
“还没决定。”我不能轻易将独孤染澈说出来,这是为修凡好。谁知妖孽那个狠心肠,会不会哪日翻脸料理了知情之人。
“唔……为师懂了。”修凡不再多言,而是转身收拾床铺,“这些天你就暂住这里,为师正好去琴室练琴。”修凡本是音痴,我便也不再客气。
一连几日,我都穿着男装伪装成修凡在帘子背后弹琴,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却反而让我觉得刺激。
虽然真正品评的人少之又少,但我依旧我行我素。
也会凭远听之技听一些客人们的谈话。
才知,独孤染澈得到了隆重的款待。还听说他带来的侧妃娘娘叶倾夜终日以纱覆面,却温婉淑德,很识大体。
话听得我倒是舒服,顾婷儿披着我的外裳,将我的门面做得十分好。
这一日,我正在后台奏乐,忽而听见后头有异响。眉头一锁便有些烦躁,最讨厌别人在我奏乐之时打扰。尤其是这几日,我正学着将内力注入胡琴,让胡琴的声儿更实。
乐音落下,我放琴于身边,一回头,才见一个纷嫩少年正站于我身后。
约莫十五上下的年纪,比我略高一些,生得倒是着实漂亮。水灵灵的大眼睛,微胖的脸蛋,长大定是个万人迷。可他一脸的稚嫩却让我没了好感,更何况,他方才还打扰了我奏琴。
没有理他,我端起琴便要走。
“等一下。”他的语气,像是命令,“你方才奏的是什么?”
为了练武,我只弹了最简单的《流苏怨》,他连这个头听不出来,定是个不懂乐律之人,我便更加不想去招惹他。
我双唇紧闭,从他身边走出去。
却不想刚背过身,便被他拽了衣角:“快说!是什么?为何放才那声儿如此沉?”
命令的口吻外加幼稚的问题,我正要发作,身后响起了修凡的声音。
“忧儿,不许无礼!”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