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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棠的职业和漆器制作有不少交集,基本功扎实,眼光独到,同那几位漆器厂的老专家谈得还算投机。她专心修复文物多年,对古法漆器制作工艺比较了解,这次拜访让她见识到了很多最新的技艺,让她大感不虚此行。
离开扬州之前,她在一家高级会所请专家们吃饭以示感谢。菜品精美,酒也香醇,专家们吃得满意,话也越来越多,谈到他们年轻时入行的往事,个个感叹。一位专家道:“老刘,你还记得甘小雨吗?”
刘师傅点头:“怎么不记得,和我们同一批进漆器厂的,就她一个姑娘。文文静静的,长得又秀气,从上到下都喜欢她。”
“师傅演示什么,她学得最快,把咱们都比下去了,”王师傅比了个大拇指,“老师傅们都说今后漆器厂的顶梁柱就是她了,巾帼不让须眉。可惜啊,后来市场化了,厂子暂时效益不好,她就转行了。”
“她也不容易,男人没本事,她得为孩子考虑。”
“几年前进厂那个许铭也不错,中央美院毕业的,有灵气,也是迫于生活,去当老师教课外班画画赚钱了。做我们这一行的,一般得耐住性子熬。”
李师傅道:“现在漆器比较火,比前几年来钱。年轻人开工作室的倒不少。”
“如果没有好作品,模式化的漂亮东西,也就赚点小钱。一边做生意一边钻研自己的东西,也是一条路。只是现在金钱至上,人心浮躁,好多有潜力的人最后只想着赚钱,迎合市场做东西,最后反而把灵气给磨没了。”王师傅沉思片刻,看着宋棠,“小宋,你嫁了有钱人,不为生计发愁,可以安安心心的做你自己的东西,这是难得的好运气,你要把握好啊。”
宴席的后半截画风彻底变了,宋棠装了一耳朵“徐总相貌好,事业有成,没恶习,这样的男人很难得”“好多二婚的找的对象还不如前一个,悔青肠子了”“他道歉了,媒体都登了,不能让人下不来台”诸如此类的话。
上了年纪的人,大多觉得女人天生有忍让的义务,男人不家暴不出轨就是对人不错,必须珍惜。宋棠也没和他们争论,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的吃东西,虽然名厨主理的淮扬菜极其鲜美,但此时她也尝不出多少滋味了。
回到酒店,她收拾着行李,齐菲打来电话,含歉告诉她自己又要加班,明天不能接机。她一边叠衣服,一边回答:“没事,机场大巴很方便的。”
“怎么不高兴?”
“哪儿有。”
“听声音就知道。这几天你见到了好几个大师,他们对你热情,你不是情绪不错吗?”
宋棠沉默片刻,道:“我本来以为,他们对我态度好,是因为欣赏我的能力。但是今天我才知道,这也是给徐茂面子。”
齐菲愣了一会儿才回她:“又和徐茂有什么关系?专家们不是你那位同行给你介绍的吗?”
“徐茂不是也给我了几个专家的联系方式?我同行给我介绍的王师傅,他也预先拜访过,所以……”宋棠叹了口气,“今天听他们劝我回去和徐茂好好过日子,我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徐茂事先沟通过,我见不到这么多人,也不会被他们邀请去参加研讨会,不会进入他们的工作间看到那么多新工艺的细节。”
齐菲道:“那一辈的人就是老思想,也总爱用过来人的语气指点别人生活。”
宋棠苦笑:“不只是他们。很多比我们小的人也觉得我不该闹这一出。徐茂比我风光太多,他放下-身段娶了我,我应该感恩戴德,怎么可以对他有意见。”
“让她们来和徐茂过过看!憋不死她们。”
“不会,只要他不停了她们的信用卡,她们就不会憋着。”
齐菲又好气又好笑:“胡说八道,小女生们被贵圈的高尚人士指点一下举止和谈吐,几次之后就会哭鼻子。”
“好像是这样的。”宋棠检查着行李箱,道,“就是嫌我地位不够高。”
“棠棠,努力吧,做出一番事业,让那些势利眼闭嘴。”
“我会的。”她确认自己的物品没有遗漏,拉上拉链,锁好密码锁,看着行李箱,深深呼吸。
宋棠回到了h市,依然住在齐菲家里。
齐菲这所两室小户型,次卧只有十平方米左右,摆下家具之后,走路都不能大步子。她那些复杂的工具和材料,连收纳的空间都没有。
生漆和粘合剂,各色颜料,都有让人不适应的味道,制作胎底的时候也免不了敲敲打打。空间狭小,墙的隔音效果又普通,一旦开工……
她得给自己找个地方。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不过是路过房产中介时站在橱窗外看了看价签,几秒之后就走,就有跟踪的狗仔拍下来,发网上,炒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热点。
她坐地铁去齐菲的事务所附近,等下班的好友一起吃晚饭。两人去了一家最近火遍全城的日式拉面店,在街角就看见了门口排的长龙。
“来都来了”是一条魔咒,这条魔咒让无数人忍耐看上去毫不值得花费太多代价的事,第一眼就失望的景点,排长队的餐厅,诸如此类。两个女人也在魔咒的控制下拿了取号单,本打算先去旁边的星巴克坐坐,谁知咖啡店也坐满了人,只能在外面等位。
等待的过程非常无聊,天又湿冷,冻得人交谈的想法都没有,几乎所有人都在玩手机。宋棠正在玩游戏,只差一点就过关的时候,忽然被齐菲拉了下胳膊,手一滑,小人便从墙上掉进了下面的无底深渊ver。
“我打了三天啊,马上就要过关了……”宋棠咬牙切齿,齐菲拍了一下她脑袋,“别闹,你看这个!”
宋棠不情不愿的瞄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瞧见了自己站在中介的橱窗前的照片。她是个要温度不要风度的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围巾裹到下巴,脚上穿着ugg,素着一张脸。
照片的色调被刻意调过,她的脸绝对没有那么黄。
黄黄的脸,配上她随意的装扮,看上去分外的落魄。
其他排位的人闲极无聊也在网上找热点看,看了之后抬起头放松放松,目光一转就落到宋棠身上。先注意到那身和照片一样的略显臃肿的衣服,然后再看看脸,然后戳戳身边的朋友,然后讨论声被其他人听见,然后回头看她们的人越来越多……
这面是吃不成了。
宋棠心里憋着一口恶气,总觉得四周无处不是眼线,走在路上都是折磨。齐菲低声安慰她,又发愁到底去哪儿吃饭,她也不知道别的餐厅的人是否也看见了这条胡扯的八卦。
怎么办?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发懵。宋桢打来了电话,才让她们发木的脑子活过来。
“宋棠,我想和你谈谈,现在有没有空?”
“吃过晚饭就来。”莫名其妙的闹出这事,不去不行。
“你还没吃饭?那直接来家里,一起吃。”
“我和菲菲在一起……”
“如果齐小姐愿意,请她一起来吧。我也想和她谈谈。”
齐菲也没反对,开车去了宋家。
宋家的厨师手艺还是那么出众,被那天莫名其妙出现的热点新闻搞得没有胃口的她们在问到食物香气时,又不争气的饿了。宋桢一贯体贴,没有在吃饭的时候煞风景,吃过饭,去了客厅,佣人送上茶水之后,她才开口:“宋棠,你真打算找房子?”
宋棠点头:“菲菲这里不适合我工作。”
宋桢盯着她:“还需要时间冷静?”
“嗯。”对徐茂的诚意没有把握,就这样回去,她很可能后悔。对自己的感情,她也迷惘,痛下决心,暂时做不到。
“我看了一下,你那条消息的已经下了热搜榜,徐茂动作很快。如果不是他在郊区工厂忙事,发现晚了,说不定你都不知道你又上了一次热搜。”
宋棠怔了怔,没说话。
“你这些天一直没受到直接的骚扰。你很清楚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八卦媒体的德性,能把他们从你身边隔绝,徐茂下了很大的力气。”宋桢轻轻叹了口气,“好了,先不说他。真的想要你的独立空间,也不用找那些不知底细的房子。不想搭理徐茂,怎么不找我们?”
宋棠又是一愣:“我不能给你们添麻烦。”
宋桢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压下那些无中生有的爆料,比给你一把房钥匙麻烦多了。”
宋棠耳朵根子都开始发热。
宋桢本想接着说几句她造成的麻烦,但是想起她如果不是被徐茂拖下这趟浑水,这些纷至沓来的压力也不会有,底气一泄,便停了话,道:“你和徐茂是联姻,盯着你的不止那些八卦媒体。徐茂根基还不算深,每向前走一步都不能踏错。想让他分神做错事的人不少,他性子冷硬,一般的动作根本影响不了他。但他很在意你,拿你做文章恐怕会很有效。”
齐菲愤愤道:“都说棠棠给你们惹了很多麻烦,实际上是她替你们当了靶子。真是够冤的!我就说呢,怎么她随便做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上热搜。那些炒家都是谁?你们够负责任的话,就该把事情给彻底解决了!”
宋桢沉默片刻,道:“齐小姐,敢针对宋家和徐茂的势力,都不是什么小虾米。不像打苍蝇一样说灭就灭的。我们需要时间。请你相信,我也希望宋棠能过得平静顺利。”她看向宋棠,温言道,“据我所知,齐小姐楼下某套空置的房有了新租客,那人正好是某杂志的娱记。”
宋棠轻轻抽了口凉气。
“你去外面租房,很可能也遇上类似状况。其实,如果只是娱记之流的人还好说,不过是心里膈应。但万一是哪些手脚不干净的竞争对手安排的人呢?”
室内暖气充盈,但宋棠指尖已经冰冷。
宋桢道:“好了,我只是说的最坏的假设,很难发生的,别担心。我在金城路的时代御庭有一套公寓,虽然不如你和徐茂的房子,但小区也是面向高收入人士的,安保严密,混不进闲杂人等,至少可以保证你有一个安静的,不会轻易被打扰的环境。”
宋棠捧起装着热茶的杯子,等手稍微暖过来,才低声道:“谢谢你,大姐。”
“今晚你先在这里住吧,明天我陪你过去。”
“好。”
齐菲握了握她的手:“你的东西我帮你收拾好,明天下班了我就来找你。我走了啊,回去还要整理材料,明天上庭呢。”
“我送你上车。”
“用不着,又不是要出远门。你去休息吧,我看你也累了。”
她看着宋家的佣人引着宋棠去客房,等人消失在门后,她看向宋桢:“你说有事要和我说,那就现在吧。”
宋桢也不绕圈子:“齐小姐希望宋棠和徐茂离婚,对吗?”
齐菲略一愣神,就静了下来,盯着她的眼睛说:“对。徐茂给棠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成天被人盯着,安生日子都过不了,还是断了的好。”
宋桢笑了笑:“齐小姐,离婚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只要徐茂心里还念着宋棠,宋棠就安生不了。如果他们和好了,那些人反而没地方下手。稳固的关系,是徐茂的定心丸。”
齐菲沉下脸:“他们两个闹到现在这一步,根本原因是性格不合。棠棠需要一个能理解她,尊重她,支持她的男人,而徐茂,还是找个对他事业有帮助的女强人,或者以他为天的传统女人比较好。何况贵圈一向势利眼,对棠棠不停吹毛求疵,这压力实在太大了。”
宋桢道:“要遇上完全契合的人,很难,哪怕是那些愉快相处多年的爱人,他们之间通常也经历了一段不愉快的磨合期。徐茂的想法太传统,太大男子主义,但他正在改变,假以时日,他未必不能成为你所说的那种适合宋棠的男人。至于那些压力,有宋家撑腰,还有徐茂的保护,碎嘴的人会少很多,这更不是问题了。”
齐菲冷笑:“说得真轻巧。”
“齐小姐,你厌恶徐茂的最大原因,是他干涉宋棠的想法,替她做决定。如果你一直鼓动宋棠离婚,这和徐茂的行为区别多大呢?”
齐菲竖起眉毛:“你们总说徐茂的好话,难道不是在干涉她?”
“我们没有‘总说’,也不是刻意说他的好话,如果宋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她怎么判断她做的决定是否正确?”宋桢停了停,道,“齐小姐站在好友的角度给宋棠提建议是没错的,但反反复复的说,甚至联系见面,这就有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她头上的意思了。”
齐菲脸色微微一变,抿紧了嘴,一言不发。
宋桢温言道:“宋棠知道齐小姐的建议,她肯定仔细琢磨过了。我也好几天没有向她提过建议,今后如果她不主动询问,我也不会说我自己的想法。宋棠现在处于两难的状态,听我们的建议去复合,或者听你的建议去离婚,都不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怎么做她都会遗憾。所以,我们都给她一些空间,让她自己判断,这样她才不会后悔,你说呢?”
宋棠住进新公寓,还没熟悉环境,就接到了修复文物的单子。这是一个国宝级别的嵌百宝雕漆柜,需要同几位修复师合力完成,修复工作已经进入到了后期,一位修复师忽然有要紧事,不得不离开小组,众人一商量,请了宋棠。
主持修复工作的是一位精于镶嵌工艺的漆器大师,如果不是收藏家面子太大推脱不得,他也不会出山。他对宋棠的业务能力很欣赏,工作期间也不藏私,让她在一旁看着,学了好些以前没摸索透的技巧。二十多天后,她结束了工作,很快又收到了扬州漆器专家寄过来的邀请函,请她去看一个现代漆艺的展览。她在展览上认识了几位从事原创漆器工作的人,相谈甚欢,受邀去他们的工作室参观,对最新的设计潮流有了直观的概念。
外界对她婚姻状况的关注少了许多,偶尔也有人炒作相关热点,但几乎都在她察觉之前就被压制了下去。宋家没有追问她的态度,徐茂也没有催她,只每天给她发消息,让她好好休息,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
宋棠从扬州回来,在车上也继续整理她的心得笔记。带着满脑子想法在公寓入口前下了出租车,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嫂子”,她扭头一看,路边一辆车的车窗降下,露出小赵的脸,
他立刻打开车门跑下来,又浇了一声“嫂子”,把手伸向她的行李箱,又慢慢的收回去。她和徐茂没有重归于好,或许她不愿意他帮这个忙。
宋棠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停了停,又道,“你怎么知道我回来的?”
“我查了航班信息……准点到……所以过来等你。”
“万一我没回来,而是去找齐菲,或者去什么别的地方了呢?”
小赵愣了愣,有些讪讪的。
他从有暖气的车上出来,身上只穿着西装,在雪中站着未免太冷,她轻轻叹了口气:“去把外套穿上吧。”
小赵这才觉得身上发凉,连忙从车里拽出羽绒服披上。她道:“天冷,有话直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赵看着她有些冷淡的神情,吸了口气,道:“嫂子,你……你能不能去看看茂哥?他病了,在医院输液。”
宋棠一愣,问:“徐茂让你来的?”
小赵摇了摇头:“他不想打扰你,是我自作主张。”他拉开车门,“嫂子,上车好不好?”
她定了定神,道:“我才下飞机,实在有点累。我想上去放东西,顺便洗个澡。”
“我等你。”
她慢慢皱起眉,过去看他,会不会让他误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心结?而她并没有做好准备。
小赵见她犹豫,眼睛都红了:“嫂子,你去看看茂哥吧。茂哥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他是晕倒了。”
宋棠睁大了眼。
“医生说是肺炎,得养一阵了。”他吸了吸鼻子,“还好他是在李老先生病房里面倒下的,没有外人在,如果传出去了,不知道会闹出多大动静。”
“怎么会病得这么重?”印象里,徐茂身体一直非常好,冬天洗冷水澡也不会感冒,他的体质怎么降成这样?
小赵看了看她的行李箱:“茂哥他是身体透支了,不小心感冒了,发烧,事情又多,根本没时间静养,活生生拖成这样的。李老先生还昏迷着,公司里的事情又多,竞争对手也不消停……”
宋棠道:“好了,不用说了。我放了东西就下来。”
小赵大大松了口气:“我就在这儿等你。”
她很快返回,坐进车里。
普通肺炎不会传染,徐茂直接在李东明的病房里输液。他头晕得厉害,倚在病床上半睡半醒,恍惚中听到有人进来,他以为是小赵或者江宇,也没在意,继续合着眼皮,希望能彻底睡过去。
来者越走越近,然后有衣物摩擦椅子的声音传来,想必是在床边坐下了。他闭着眼开口,喉咙发炎,声音便显得格外嘶哑:“不用在这儿守着。”
人并没有离开。他慢慢的睁开沉重的眼皮,扭过头一看,怔了片刻,立刻坐直了:“棠棠!”
宋棠道:“还是靠着枕头吧,舒服一些。累的话就好好休息,不用和我说话。”
他睡意减了大半,出神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她的左脸有一块拇指大的淡红色凸起,是生了冻疮了。他很想伸手摸一摸,但又怕她反感,只能用力的摩擦了一下床单,道:“怎么突然长冻疮?看颜色,刚发了没多久,赶紧涂药,好得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