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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屋说吧。”
我并没有去过他的手,只是淡淡的招呼了一句,然后无视掉了负责人脸上僵硬的神色,扶着我妈进了屋。
这间房,还是我爸妈年轻时候建的,我的整个童年就在这里度过,这里的一砖一瓦,包括放在墙角吃灰的泥罐,都藏着我儿时的回忆。
一进门,正对面的墙上就挂着个相框,相框里的照片是黑白的,那个模样老实的男人微笑着,他的长相跟我简直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爸。”我喃喃道。
他是我父亲。
说起来,我父亲去世这么些年了,我这个做儿子的,甚至都没给他扫过几次墓。
“李经理,您坐。”
母亲招待着那个负责人,给他们添上了茶水,然后拉着我坐在了掉漆的红木桌前,乐呵呵的说道:“李经理,我是庄稼人,斗大的字儿不识一个,什么都不懂,这征地的事情啊,您就直接跟我儿子谈吧。”
“我儿子念过书,是大学生,他能拿主意的。”
母亲介绍我的时候,那叫一个开心,尤其是说道我是大学生的那一刻,那精神劲,就好像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岁。
但看着母亲高兴的样子,我心里却有些酸楚。
我这个大学生,是母亲卖着力气,受着脸色,含辛茹苦的供出来的。
可却狗屁不是。
这么多年了,也没能让她老人家享上什么福……
“我知道。”
负责人表面附和着笑了笑,但那眼底却透露出毫不掩饰的嘲讽。
母亲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她就静静的坐在我身边,看着我,连眼角的皱纹都带着满足的笑意,似乎只要我能陪陪她,她就很知足了。
我深吸一口气,抛开了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将目光落到了这个负责人身上:“怎么称呼?”
“鄙人姓李,单名一个浩字。”
李昊推了推眼镜,露出一脸商业式的笑容,接着,拿出一叠文件来,放到桌上:“既然林先生是个文化人,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共计征收您家的地八亩,每亩补偿款是两万,这个价格可是很公道的。”
“因为据我所知,您家这几亩地现在无人打理,是实打实的荒地,闲着也是闲着,卖给我们,等后续厂区建设起来,每年还有一定分红,虽然不多,但多少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他这一开口,就如卸了闸的洪水。
但任凭他口若悬河的说个不停,我也没有丝毫心动。
其一:按照他所说的价钱,这些地皮总共加起来也就十几万,现在的我不差这么点钱,卖不卖其实都无所谓。
其二:他说的再好听那都是虚的,白纸黑字的文件合同,才是真的。
但当我打开文件,看到第一页的内容时,我就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头,这一页的上半截有个地形图,上面明确的标注了厂区的征地范围。
这种东西,以我妈的文化肯定是看不懂的,但对于我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仅仅是扫了一眼,我便已经分辨出了厂区的大概位置。
“其他的都还好说,但是,这里面有一块地,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卖的。”我将文件重新放回到了桌上,面色淡然的看着李浩,轻声道。
“嗯?哪一块?”李浩诧异道。
“这。”
我伸手指了指地形图。
“开什么玩笑?”
李昊皱眉,脸色微微一沉,接着问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时,母亲也向我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她也不理解我为什么不答应。
两万块钱,对于农村人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而且反正卖的是荒地,怎么算都是赚的。
我明白我妈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她老人家文化水平在那里摆着呢,看不懂地图,如果我今天没来的话,估计这个李浩三言两语就把我妈忽悠着签下合同了。
我叹口气,一字一顿道:“因为我爸的坟,就在这。”
“啊?”
闻言,我妈惊声道:“是庙坪那块地?”
“对。”我点点头。
不论如何,我这个做儿子的,总不能让人家把我爹的坟掘了吧?
我怕活着的时候都没想到什么福,要是死了还不得清静,那我这个做儿子的也太废物了。
“李经理,这个地我们不卖了,不卖了……”原本说好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但一听到我的话后,我妈确是慌了神。
“不卖?”
这两个字一出口,李昊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了,他沉默了片刻后,继续说道:“你们的难处我理解,但是那块地,我们是必须得拿下的。”
“反正大不了也就是迁个坟的事儿,找个大师重新挑块风水宝地就行了。”
迁坟?
我爸的坟,你说迁就迁?这狗东西的话直接给我气笑了。
“不用,这个地我们不卖了,不卖,懂吗?”
“林先生,我们开出的价格可是很不错的,仅仅是迁个坟而已,互惠互利的事情,您最好不要让我难做。”我话音刚落,李昊就站了起来,一脸冷漠,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道。
给你脸了?
我嗤笑一声,不屑地反驳道:“我出两万,迁你爹的坟,你愿意吗?”
听到这话,李昊嘴角一阵抽搐,脸色红一阵黑一阵的,半晌了,连个屁都没放出来。
我妈也站了出来,一脸歉意的说道:“李经理真是不好意思,这个地我们实在是卖不了……”
“是吗?”
突然,李昊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道:“这个地,你们不卖也得卖,等着吧!”
撂下一句狠话,李昊抓起桌上的文件,转身带着那个胖男人就走。
“诶李经理!”
见状,我妈急得团团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我连忙柔声安慰道:“放心吧妈,出了事有我在呢。”
我就不信我们不签字,他还能搞个强买强卖什么的。
“可这……”
我妈急的都不行了,可看我一脸淡然的样子,也只能作罢。
李昊走后,这一晚,我妈都有心神不宁,跟我念叨她的右眼皮儿直跳,要出事儿什么的。
谁知第二天一早,我妈的预感就灵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