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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话一问出,夙渊明显顿滞了一下,“胡说,我怎会如此冒险?!”
颜惜月抓住他的龙角恨声道:“你肯定是打那个主意了,之前就跟我说起过长生药,否则为什么忽然又去找西王母?”
夙渊没话可说,颜惜月假意威胁道:“再不说,把你龙角掰断!”
他居然惊了一惊,挣着往前飞了飞,爪子扣住山岩,“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都敢骗我了!”她手里微微使劲,故意晃了晃。其实龙角坚硬得很,凭着颜惜月的力气根本无法撼动。可夙渊感觉到了她的动作,泄气似的趴在雪山上,道:“没想去偷……只是,想问西王母讨到长生药而已。”
颜惜月惊道:“你竟然真是去找长生药了?!”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想给你弄来……”夙渊转过脑袋,可颜惜月坐在背上,他也望不到。她松开手,讷讷道:“你不会把西王母给得罪了吧?”
“没有。”夙渊低落道,“她去了天庭,我本来想在半途等西王母回来,可是忽然觉得心头不安,忍不住又回来。果然是你遇到了麻烦……”
颜惜月忙抱住他的身子,将脸贴在冰凉凉的鳞甲上,“回来就好。我不准你再打长生药的主意。”
“……为何?”
“西王母怎么可能就把这灵丹妙药随便赠给你?”她恹恹地说道,“你是傻了吗?”
夙渊怔了怔,没有回答。他心里何尝不知,可是瑶池乃是仙境,他不可能前去偷盗,更不可能强行硬闯。但他真的想要向西王母祈求灵药,这样颜惜月就可以延长生命,哪怕他最后还是得回到禺疆大神身边,千年之后,惜月还能等到他的归来。
颜惜月见他不说话,便缓了语气道:“为什么一定要我长生呢?我们好好地在一起,就算只过十几年,二十几年,对我来说也是很长久的时间了啊……”
他心里难过,长尾也垂了下来。“……我觉得很短很短。”
颜惜月很少见夙渊这样沮丧,觉得他心事重重的,便又抱了抱他。“谁叫你寿命那么长……”
他有些悲凉,在自己的生命中,所有的亲近之人最后都将先他而去。这样的岁月太过漫长而冷酷,纵然能够翱翔天地之间,徜徉五湖四海,可身边的永远只是过客,自己活得越久,就越是感到寂寞。其实想来如果自己真的要回到天界,就算为颜惜月找到长生药,可是让她独自在人间等待千年,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他觉得自己未免自私,可是温软的,娇纵的,忧伤的颜惜月,每种姿态都让他从心底不舍。
“活那么长,有什么意思?”夙渊忽然冒出这样一句,随后一声不吭地往北边飞。
腓腓和莲华不明情况,愕然跟在他的后边。颜惜月也不懂为什么夙渊忽又失落起来,可见他这样的情绪,便也只好由着他去。
*
飞过一片雪山的时候,夙渊放缓了速度。刚才他离去之后,曾飞经过此地。
隔着云层,他又朝下望了一眼,心绪更是复杂。
“嗷嗷,快看下面!”在一边飞着的腓腓忽然大叫起来。
“那是什么?!”颜惜月也望到了雪山山坳间的景象,一时震惊万分。
皑皑积雪之中,横亘着巨大绵长的骨骸,若不细看,还以为是千年的冰雪堆叠成了奇异的形态。这骨骸绕着雪山几乎达到了一圈,狰狞的头骨仰望苍天,似乎还在发出嘶吼。
她忽然明白了几分,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伏在夙渊背上。
“这个,莫非就是你以前说到过的神龙冰夷?”
“应该是。”夙渊沉沉地回答着,飞过了这座高山。接下去的场景,让颜惜月更为心寒。高高低低的雪山背面竟有着好几具与之类似的尸骸,只不过在形态上比冰夷略小,同样也是白骨狰狰,与冰雪相融。
她想到夙渊说起过的话,有些龙在临死之前会回到海底,还有一些则会拖着疲惫的身子飞到昆仑,让自己最终死在与天界最为接近的冰雪之地。
寂静的雪山是容纳沉睡的圣境,高傲的龙族在最后也不忘为自己寻找到最好的葬身之所。
可是在颜惜月看来,那一具一具庞大的尸骸,却让她心生恐惧。“不要看这里。”她催着夙渊赶快飞走,夙渊疾行十几里,终于离开了那片雪山墓地。
“害怕了吗?”他将语声放得温和了一些。
颜惜月垂头丧气,忽然道:“夙渊,你要活很久很久,不准去刚才那个地方。”
他怔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答应她:“好。”
腓腓支棱着耳朵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便插嘴道:“嗷嗷,主人也要活很久很久,腓腓永远跟主人在一起!”
颜惜月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背,“腓腓以后不找女腓腓吗?”
“什么女腓腓?”腓腓纳闷地歪了歪脑袋,莲华在一旁道:“公母配成对!生个小腓腓!”
“嗷呜!”腓腓抬起爪子捂脸,“腓腓才不要找母腓腓,腓腓只希望陪着主人!”
“以后你主人要是生个小黑龙,就没心思跟你玩啦!”莲华故意在它面前忽高忽低飞着,腓腓听了竟然呆呆地浮在半空,过了片刻哇呜一声惨叫起来:“嗷嗷!不准生小黑龙!腓腓那么乖,难道主人还要生条丑丑的小黑龙出来玩?!”
夙渊愠怒地甩起长尾,差点把腓腓掀翻,“谁说小黑龙丑了?!”
颜惜月红着脸道:“哪里不要你啦?小七,你跟腓腓胡说什么呢!”
莲华哼了一下,顾自朝前飞出一段距离,可没过多久忽然急速转回,“他们就在前面。”
颜惜月连忙道:“夙渊,小心别被他们发现。”
“知道。”夙渊缓缓升高至云端,颜惜月远远眺望,底下已经不再出现高耸的雪山,荒野之间山丘起伏,依稀存有冰雪痕迹。在那日色苍茫之下,隐隐可见十多顶厚重的帐篷,太符观与玉京宫的人似是刚赶到此处不久,正站在帐篷外与几位身着异服的当地人交谈。
看那样子应该是在询问着什么,没过多久,他们便又商量了一番,很快就朝着同一方向而去。
颜惜月在云间等了许久,还是不见这群人归来,不由渐起忐忑。此时日色昏黄,风疾云涌,暂居于此的牧民们都已躲进了帐篷,天地间萧瑟荒凉,已然看不到一丝生机。
“他们怎么还不回来,难道遭遇了什么不测……”颜惜月担忧起来,“在这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是不是去找云亮所说的*了?”
夙渊想了想,“下去问问那些人就是。”
“好,可是他们不会被你吓到?”
“……我自然要变样子。”他悻悻然说着,倏然转了个身化为人形,带着颜惜月落下云头。
*
正躲在帐篷内的牧民见又有人来询问*的事情,显得很是惊讶,但在颜惜月的请求之下,还是有人回答了一二。
“我们是在冬天才会搬到这山的背面来避风,什么*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一个老年妇人伛偻着背说道,“但十几年前,我们全家同样迁移到这儿的时候,这附近是有一个村落,我儿子还曾经去跟他们换过食物。”
“那些人当时看起来没什么特殊吗?”颜惜月问道。
“就是普通人。”老妇人的儿子站在一边接着道,“他们在冬天也都躲在屋子里,雪化了以后才会进山打猎。但是过了几年,我们再来这里的时候,就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不像是迁移走的样子吗?”
“我后来因为想跟他们交换猎物,又找去那个村落,可是明明记得是在西边的山坳里,却再没能找到村落,就连屋子都不见了!”他满脸困惑道,“可是村子四周的山还是老样子,我不可能认错地方!”
老妇人连连叹气:“他回来说了这件事,我们都觉得那群人是不是进山打猎时触怒了神灵,所以整个村落都没了……后来我们也再没人敢去那个地方……”
颜惜月蹙了蹙眉,神灵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但如果是村民们遭遇妖魔,怎会连房屋都彻底不见……她正思忖着,夙渊问道:“要怎样才能找到那村落原处?”
“怎么今天都来打听这事……”那老妇人的儿子纳闷地打量两人,颜惜月连忙道,“我们都是修仙之人,若是真有妖魔存在,帮你们除掉了不是更安全?”
他犹豫了一下,指着西边道:“沿着前面的山脉再走七八里,会有一道冰谷,村落就在最里面。村口有一块大石碑,我后来再去的时候倒还在,你们过去找找看吧!”
*
按照那牧民所指,夙渊与颜惜月沿着山脉前行了七八里之后,果然远远望到了幽深的冰谷。两侧高峰对峙而立,中间仅留狭窄空间,且冰雪厚积,斜壁如削,寻常人难以通过。
“这地方真有人居住过?”夙渊一边飞着,一边纳罕地看着地形。颜惜月道:“或许以前有人居住在里面时,这冰谷中是有道路的,十几年之间没人外出,所以积雪越来越厚,就将通道给堵住了。”
“嗯。”他穿过云层,下方的冰谷通道已渐渐接近尽头,前面竟然真有一片开阔地带,虽还是雪色皑皑,但古木枯枝时有出现,若是春夏之际,此处倒也有几分生机。
“嗷嗷,有人!”飞在前面的腓腓叫了起来。
“小点声!”夙渊不满地看了看它,腓腓朝他鼓起嘴巴,“嗷呜,腓腓做什么都是错的吗?”
夙渊觉得这小东西简直不可理喻,“休要在我面前扮可怜。”
“嗷嗷,主人,黑龙又欺负腓腓!”它可怜巴巴地凑过来,大眼睛里满是委屈。颜惜月的心思却都在前方,心不在焉地握着腓腓的尾巴,凝神望去。
雪地间有数人聚在一起,似是正在激烈地争论。
她看着那些人的衣着,皱眉道:“太符观的……灵佑师兄他们怎么不在?”
夙渊在云端兜了几圈,只能望到他们还在交谈,却听不到说话的内容。不免有些着急。颜惜月忽然想起钧天宝镜,急忙取下持在掌中。华光一掠,那镜中隐隐浮动下方的景象,云铭正紧皱双眉,身边几人争论不休,尤其那云松更是一脸不悦:“我就说不能分开行动,现在可好,*没找到,连玉京宫的人都丢了!”
“我说他们或许是心虚逃走,又或许是去找清阙真人想办法拖延时间……”
“怎么可能,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
太符观的人慌张不安,云层上方的颜惜月大惊失色道:“灵佑师兄他们竟然不见了!”
莲华亦迷茫道:“他们法力都没恢复,不会是被妖魔抓走了吧?”
“可要是遇到了妖魔,太符观的人就在附近,怎么会一点都没察觉?”颜惜月越想越不对劲,急忙道,“夙渊,我们快去找找。”
“太符观的人肯定也已经找过,看起来似乎毫无发现……”夙渊不由也有几分疑惑,他见底下那群人还在争论,便转了个方向徐徐飞去。
荒地间除了高高低低的树干枝丫之外,确实没有村落的任何遗迹,就连一块砖瓦一个地基都没留下,仿佛此处从来没人居住一般。
颜惜月几乎就要怀疑是不是找错了地方,可正在这时,夙渊低声道:“看到那个石碑了。”
透过暗沉的天色,颜惜月隐约望到了伫立在荒林尽头的一块阴影。见四下无人,夙渊载着她慢慢下降。它与寻常的石碑并无多大区别,只是在上方雕刻着一对猛兽,碑身正面有模糊的文字,但因风雪侵袭,岁月绵长,早已风化得不甚清晰,只留下几处暗红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