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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坐在小桌边上啃着外带的鸡腿,小桌的另一边却摆着茶具,三个,不,应该说两个大男人挤在主人家的对面,一边闲聊着,一边偷眼瞧她,陆离心知之前露了怯,但她却绝不会主动地去承认。
一只鸡腿啃完了,他们还没呆够,陆离便又掰了一只鸡腿,刚把鸡腿往嘴边凑,就被司空摘星一把拍在脑门上,“都吃那么多东西了还不长个,你说你啊,都十四岁了,平常人家的女孩都嫁人议亲了,你……”
“干嘛,我吃的可是用自己的钱挣回来的,”说着,陆离一双警惕的眼就瞪了过去,“别想找我借钱买行头,司空你早该退休了,别阴沟里翻船咯。”
陆小凤嘿然一笑,“这一点,我非常赞成小离,老猴子你不要哪天失踪变成猴肉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你们懂什么,那可是艺术!”司空摘星气呼呼地瞪了二人一眼,明明正说着小离的事情怎么拐到自己身上了,他看了徒弟一眼,那眼神里隐藏的担忧逐渐化作了坚定,“花满楼,我徒弟就暂时拜托你照看了。”因为花满楼是陆小凤的好友,所以他信他。
“我会的。”花满楼浅笑着应下了。
“喂喂,这里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吗?”陆离用鸡骨头敲了敲小桌边缘,不满地说道。
“你可没有话语权。”司空摘星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好好呆在这里,等我找到神医过来治你。”
“我没病,你怎么就不信呢。”陆离蹙起了眉头,终于不再撒娇卖痴,她站了起来,可是因为两年没有长过个,所以她还是只能仰视司空摘星。“你刚刚才说我这个年纪的女孩都当了几个孩子的妈了,既然这样……哎哟”话未说完,她就被司空敲了个脑瓜崩。
无视陆离愤怒的眼神,司空摘星叹息着,抚乱了陆离的头发,“好好呆在这里,师傅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又是这种表情,明知道她对这种表情最没有办法的,司空摘星你就故意的吧,陆离咬着后槽牙,眼眶有点湿,这一去也不知道是否是永别。
“你真的走啊?我以为你是说笑的。”离开了百花楼,陆小凤吃惊地问道。
“……”司空摘星没有回答,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百花楼的方向,便大踏步往前了。
她真的是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每天夜里不睡跑到房顶上吹夜风的是谁,建了这么多客栈却把他推到台前的是谁,在洛阳定居的时候,拒绝了所有媒人的又是谁,这一段时间对掌柜们用叮嘱后事的语句交代事情的又是谁,这段时间对自己那么好的那么反常的又是谁。
“别哭了,小离会好起来的。”陆小凤挠了挠头,半天憋出了这么一句。
“谁哭了,谁哭了!我这是沙进了眼睛。”司空摘星打落了陆小凤的手,用衣袖胡乱地擦了两下眼。
“小离,我就叫你小离吧,小离,你喜欢喝花茶吗?”小桌边上,花满楼笑着问道。
只剩她一个了……正当陆离心里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的时候,就听到身后那人的声音,陆离扁了扁嘴,回过身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表情了,她的脚步干脆利落,辨不出半分不舍以及任何不愿,她静静地在花满楼的对面落座,看着花满楼倒茶递给她,她也没有迟疑地接过,抿了一口就嫌热放一边了,一连串的动作下来,仿佛刚刚还在小桌另一侧啃鸡腿的小女孩只是幻觉一般,陆离垂下头,眼睛看着那小杯,似乎能在上面瞧出花来,呆了半晌,她才开口,“花满楼,你平时在这里会做些什么?”没等花满楼回答,她又自言自语道,“是了,这里这么多花,你一定很喜欢花,并且喜欢照顾它们。”这般说着,她的语气里实在没有什么起伏,仿佛没有了任何情绪一般,但花满楼知道,一切只是掩盖在她火山一样的怒气下。
“我喜欢花,也喜欢照顾花儿,感受花儿的呼吸,我能感觉到花蕾在春风里慢慢开放时那种美妙的生命力,我曾听见过雪花飘落在屋顶上的声音,我也曾在秋风中嗅到过从远山上传过来的木叶清香……”花满楼的声音如低音琴弦一样娓娓道来。
可是陆离的表情却压根没有变化,她冷不丁地扔出了一句话,“你刚看不到东西的时候会绝望吗?”
花满楼闭上了嘴,身上的气息似乎变了,但很快又调整好了,他看向陆离,吐出了一个字,“会。”只是一个问题,却一下子把他带回到那段岁月,那个不断啼哭的自己。
“我曾经什么都看不到。”陆离像是打开了话匣,她自己往杯子里倒了一杯茶,也没有管热不热,直接倒进了喉咙,那灼热的液体烧在喉咙上,似乎也烧在了心里,疼得慌,疼得她止不住落泪。
花满楼知道她最想做的只是倾述,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心里却隐约知道了为什么司空摘星和陆小凤会把她留在了自己这里。
“我是因为受到了撞击,神经压着了才看不到的,这种情况也许持续一时但弄不好也可能是一生,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黑暗,我在这黑暗里呼喊了好久好久,可是没有人来理我,谁都没有,我哭着求着,可是他们却从来不见我,那个时候,我对自己说,只要有谁,只要有谁来看我都好,我这辈子都会对他感恩的,可是直到我看到东西,直到我重见天日,都没有人,那个时候我就坚定了,这一辈子谁都不依靠,这一辈子谁都不理会。”陆离渐渐泣不成声,明明……可是偏偏说了真话,偏偏就说了真话,她并没有喝酒却仿佛已经醉了。
花满楼静静地坐在那里,对面是一个嚎啕大哭的女孩,不是他不想安慰,他知道她仅仅只是想要倾述,而并不需要安慰,他唯一能做的只是不间断地给女孩添水。
一杯又一杯的热水下肚,直到腹中传来响动,陆离才晃过神,沙哑着喉咙,瞪向花满楼就怒道,“花满楼你想我被烫死还是想要我喝水饱死啊!”她知道自己的迁怒,可是不迁怒她不知道此刻该怎么面对这个让她吐出了真话的男人。
尴尬着问出茅厕在哪里,奔向茅厕的路上,陆离才想到她为什么不喜欢花满楼。
圣父!简直太圣父了!这样的男人绝对会让人自惭形秽,退避三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