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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肖周而复始的给九转琉璃喂血,这是最后一次,待过今日,琉素说不准就能醒来了。思及此,他视线不由转去琉素染了白霜的脸上。脑海中不由自主便记起第一次见她的场面。似乎一切都没变,似乎一切都变了。
变得是时间,转的是星辰日月,停留的是他们在原地未走。近日来,他总是多愁善感,也许是不知琉素醒来该如何面对她吧。他只是每日来看一看琉素,并不多做停留。现下九转琉璃灯璀璨大盛,他觉得差不多了,便停手,含着食指。
仿佛不放心似的,离去之时,又转身深深凝了一眼琉素。殊不知凝萃在她眉眼间的白霜,正在缓慢融化成水珠。
九转琉璃灯是百年宝物,更是养人养地,不过这种讳莫如深之事,经之百年,怕已是无人知晓。
因不用处理政事,宋肖整日里无所游荡,闲得很。所以,他竟亲自去了一趟安王府。安王府管家是个人精,这些年行事最是小意。一见着宋肖光临,顿时眉眼凝笑,弓着身,远远就做出请的姿势,“王爷大驾光临,快快请进!”
宋肖边走,边瞟了眼管家,这样的笑,只会叫人觉得是发于内心的欢喜,并不带有谄媚,果然同传闻一般,最是小意。宋肖敛回视线,道:“闲来无事,听闻你家王爷最是愿意收藏字画,昨儿时候,听说从市集上淘来一副刘廉峰的随笔之作,就是不知道本主有没有荣幸,一睹风采。”
管家面色不改,心中却微沉,自家王爷行事最是严谨小心,这样的密事都能被宋肖知道的如此之快,只怕这府邸里也不干净。他笑:“安王素来喜爱些古文玩物,收藏的也不过是早年前刘廉峰在世时的东西,自刘大师去后,他的东西都被抽藏于北宋皇宫中,再不可能流传在外。摄政王莫要听闻市井小人随口之言,当不得真。”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宋肖进入正厅。
宋肖但看府邸装修似若是琼楼玉宇般的带着丝仙气儿,倒不像是他的府邸那般盛大亦精致辉煌,反倒是亭台水榭精细别致,房舍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风味。他淡淡一眼,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转眸,便说:“但看着府邸样式便知小侄儿是个会享受的人。”
“皇叔莫要打趣我,我不过竟是些小儿的心思,您别笑话我就好了,哪里能入得了您的眼?”这样凑趣的声音正来自宋肖后方,宋肖回眸,但见宋平煜迈着步子含笑而来。目光停留在他眉宇一瞬,便转开了视线。有些黧黑,许是太阳过于炎热暴晒而成?还是整日顶着太阳在外练兵而导致?
宋肖也笑了,说:“看你匆匆忙忙的,这是刚从哪回来?”宋平煜脸色不变,笑容却越发加深,立在宋肖跟前,喟叹道:“刚纳了个妾,正跟我闹着出去游湖呢。没办法,她那样的性子,就连我也礼让三分。”说着,给宋肖打一揖礼,算是给长辈请安。跟平常,可是大相径庭。
宋肖颔首,似笑非笑:“这倒不像你的性子,你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莫不是长得楚楚动人,叫你都迷失了?”宋肖难得露出好心情,宋平煜哈哈一笑,脑海中先后闪过楚琉素、楚琉月,眼中亦是精光微闪,“哪里,就是个能闹腾的货,让她几分,便不外如是。”
说着做个请的姿势,率先走在前方,引着宋肖入了书房。宋平煜偏爱芍药,院子里的花圃中堪堪茂盛的绽放着沁人心脾的芍药花儿,于阳光之下,泼辣辣的红着,像是谁人的娇容似得,含羞待放。
宋平煜兀自推门,宋肖却在后驻足,宋平煜一时间听不见脚步声,不由回头。但见宋肖望着一处,似乎在出神,他不禁一看,却是眼底生寒。只见楚琉月站在芍药花圃后,用执扇挡住娇容,垂着眼睫,似乎在欣赏芍药。泼艳的红在她身前,可她的容姿却胜过争奇斗艳的芍药,真是人比花娇,曼丽生姿。
楚琉月似乎是在赏花,并未向此处望来,宋肖不禁一笑:“没想到安王还有金屋藏娇的嗜好。”连称呼都变了,眼底的笑自然也变了,深杳沉寂的眸,无限嘲讽。宋平煜当即眯眼,敛下视线,说:“皇叔莫要打趣我了,京都谁人不知就我这府邸的芍药开得好,开的妙,敏德公主只是在府中闲来无事,过来赏花。”
说罢,轻唤一声:“敏德公主。”楚琉月状若无意地向他望去,大为吃惊,匆匆走来,步履蹒跚,继而跄踉两步,好巧不巧的要倒在宋肖脚下,宋肖微微一笑,伸手扶住她。楚琉月当时就羞红了脸,可她还未道谢,就听宋肖说:“敏德公主担负和亲名号,可是要小心些,莫要摔破了脸。”
楚琉月僵硬了身子,半跪不跪的,起也不是,跪也不是,讷讷地说:“给摄政王请安,王爷安好。”宋肖松了手,却不答话,转眸看去宋平煜。后者则是早就沉了脸面,他如何不知楚琉月是故意的,并不是故意让宋肖扶她,而是故意出现在此地,无言表示着,一个就要出阁的女子出现在陌生男子家中,是发生了何等事情。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敏德公主怎么自己出现在此地?不知陪同你来的丫鬟去了哪?”不等任何人说话,他便抬高声调,寒声道:“管家!”
管家不过须臾便匆匆赶来,但见宋平煜这声便已知他心中不悦,当即就道:“敏德公主趁您不再时,非要来这赏花,由于身份不符,老奴也不好阻拦。望王爷责罚。”跪下连磕三个头,头上微微生了汗。宋平煜瞟了眼宋肖,见他还在笑看自己,心中暗道不妙,面上却表现出再三无奈,说:“敏德公主如今儿是和亲公主,本来不适合来小侄儿府中赏花,可无奈公主早前同我说以后到了南宋生怕会思乡亲切,所以想要睹尽北宋风采,本王本来不允,无奈公主竟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闯了进来。”
说罢,又是揖礼。宋肖不再笑,脸色微微生了寒,三分讥诮地说:“安王可知已有婚约的女子是万万不得抛头露面的,更何况还是担任着和亲名号的公主。你可想过要是传到南帝耳中,该作何解释?”
宋平煜心中一沉,是绝对不能让宋肖知晓他同楚琉月那些事,所以只能继续扯幌子圆话:“皇叔莫生气,此事是小侄儿的错,以后定然不会放敏德公主再来此地。”抬眼看了眼楚琉月,似乎在笑:“还望公主给本王留条活路。”
楚琉月心中一跳,明知道此事是冒着极大风险去做的,却还是止不住心中的害怕,暗自镇定半晌,才说:“敏德明白。”冲着宋肖裣衽为礼,匆忙退下。
宋平煜这才对还在地上跪着的管家说:“下去领罚。”不可反驳的语气,管家身子一颤,暗骂楚琉月没事找事,面上却诚惶诚恐地连连叩头,说:“是。”
宋肖仿佛无心说着:“其实金屋藏娇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宋平煜一怔,宋肖是何意思?莫不是同意楚琉月嫁给他了?宋肖又是一笑:“可藏归藏,要看藏得这人是谁了。安王身为王爷,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敏德不日便要出嫁,是绝对不能再传出去何等不好的腌臜事儿。”
宋平煜心头一紧,手中不自觉攥紧,宋肖明知道他与楚琉月之间的事儿,却把它成为腌臜事,这不是明摆着给他脸色看是什么?宋肖望去天际,极为惋惜地说:“天色渐晚,我亦不过多停留,小侄儿,”他拍了拍宋平煜的肩膀,缓声道:“好自为之。”
言罢,放手离去。宋平煜一瞬抬头,冷峻的眉峰微跳,太阳穴也“突突”跳起来,他仿佛费了极大的力气才遏制住心头火烧般的怒火。这样的威胁,也只有宋肖才敢,从今之后,楚琉月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或者南帝那边发现了什么,那么……宋肖绝对会把事情扣在他头上……他逃不掉了。
楚琉月……你也逃不掉了。
她在寝室中只觉得心头猛烈的不安,她知道是逃不掉了……她敢如此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书房前,不过是早前月影的耳朵通灵了些,知晓宋肖来此看字画,所以她选择故意出现在他面前。可她万万没料到的是,宋平煜突然回来。她本身只打算叫宋肖瞧见她,只因宋肖此人太过智略,单单看着她,便能知晓发生过什么事。
她叹口气……只盼宋平煜不要来此,不然,后果堪虞。
她现在真的不是心中所想的那样,她想逃,却逃不掉了。每日每夜的折磨,他每晚都会告诉她一句话:“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她终于明白自己惹上的到底是个什么了,是吃人的魔鬼。
楚琉月心中猛然一跳,还未来得及躲身,门便被人一脚跺开,她面色大变。
宋平煜看见她如此恐惧的样子,倒也不生气,只是眼神似乎会吃人一样,负起手,说道:“莫怕,你做的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