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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锐紧捏着手中的情报,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莫修文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那张阴沉的脸。
莫修文愣了愣。
赵锐展示在人前的一向是亲和温润,谦谦君子的形象,即便是在自己心腹面前,他也几乎没有显露过这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
莫修文已经进来有好一会儿了,赵锐才收起了那阴沉神色,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
莫修文见他将手中一张已经揉成了一团的纸轻轻搁在了书桌上,人神态自若的端坐下来,然后端起一杯早已没了烟火气的茶水抿了一口。
他并未出声招呼莫修文,可见脑中还在想事情,而且是拿捏不准的事情。
莫修文见状,斟酌着缓缓说道:“不知殿下是在为谁烦恼?可否告知属下,看能否为殿下一解烦忧?”
“修文,你不知道,真是惊喜啊,大大的惊喜啊!”赵锐嘴里说着惊喜,却并没有笑。
“哦?”莫修文笑问,“什么惊喜令殿下如此开怀?”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莫修文也会。
“前几天我们不是聊到浩然那未过门的妻子吗?噢,也就是你的表妹,修文,真是缘分呢。呵呵,本宫的手下怎么都跟那女人牵扯不清?”
难道这就是三殿下口中的惊喜?
莫修文波澜不兴的回道:“启禀殿下,因着下官与陶家的关系很一般,因此未将自己与孟大人那位未婚妻的亲戚关系禀告殿下。下官原本以为这点微末小事不值当殿下挂心,却原来……还望殿下恕罪。”
赵锐摆了摆手,大度的说道:“你那事儿不是重点。本宫也瞧着你与陶士诚的关系不怎么样。否则,你不可能在蓟县待了四五年,陶士诚也没想着为你打点打点。”
莫修文沉默不语。
赵锐继续说道:“一个以前被孟浩然逼得自寻短见的女人,忽然与孟浩然好上了,还敢在大街上给他难堪。本宫就来了兴致。既然她是羞愤得会上吊寻死的千金小姐,必定是脸皮很薄的,怎么可能会像个泼妇一般到妓院里去闹场?于是,本宫就派人去瞧了瞧那个女人长什么模样。”
瞧瞧那女人长什么模样?必定不是带张画像回来吧。多半是将桃花调查了一番。
“呵,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赵锐还在啧啧叹道。
莫修文的好奇心被赵锐高高挑起,他不动声色的问道:“殿下没想到的是什么?难道我那位表妹她有什么稀奇古怪不成?”
桃花的改变确实很大,难道她并非是因自己未向她提亲才导致性情大变的?
赵锐莫测一笑,“你的表妹倒没什么稀奇,却给本宫查到了她日常接触的一个人,这人真令我吃惊啊。”
“那人是?”
“韩青书。”
“……韩青书?好像是孟大人的先生。”
“哼!”
莫修文见状,就问:“这人有异?”
“韩青书?什么韩青书!他就是我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七弟,赵临风!”赵锐一拳头捶在书桌上,激得那杯只抿了一口的茶水溅了少许出来。
莫修文抬头,惊讶的看向赵锐。
他见到过几次韩青书送桃花回家,他原本就一直好奇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因为那人竟隐隐给他一种龙章凤姿的感觉。
他也私底下派人去查过那个韩青书,只除了同样惊讶于他竟然曾做过孟浩然的先生外,查到的其他信息居然寥寥无几。
原来,他来自皇宫,难怪查不到他的身世。
赵锐道:“赵临风,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竟然做了孟浩然的先生,恰恰还是那一年,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七皇子已经消失了很多年了吧,属下也只在早年听闻过他的事迹。殿下若不提及,属下恐怕都忘了殿下还有这么一个弟弟。”
赵锐并未回应莫修文,他在自言自语的喃喃:“孟浩然啊孟浩然,本宫将你栽培到这一步了,突然给老子冒出这一茬儿出来,你叫本宫拿你怎么办?!”
莫修文听赵锐已经自称“老子”,可见对孟浩然极度生气。
赵锐转向莫修文,似笑非笑的说道:“修文,你说说,本宫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莫修文道:“殿下,不若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修文,你就这么笃定孟浩然跟本宫已经不是一路的了?”赵锐一双深沉的眼看着莫修文。
莫修文与孟浩然暗暗较劲儿从两人第一天认识就开始了,如今更是将这种互相倾轧摆在了明面。赵锐为此有些头疼。
不过,因两人较劲儿的方式是以可劲儿的在他面前立功表功为主,偶尔寻到对方错处就给上一刀子为辅。所以,长久以来,赵锐就听之任之。
再者说,作为上位者,自然是不愿意看到手底下的人合起伙来,怕有朝一日轻易就扳倒了主子。他们这样子视同水火反而更好。
赵锐俨然将自己当做九五之尊,在学着如何深谋远虑的制衡手下了。
“殿下,是属下说错话了。”莫修文略有些慌乱的躬身说道。
他这话说得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孟浩然如今手里捏着几万数之多的人马,他怎么能如此草率的就将其推入到其他阵营之中?
可惜,他手中没有兵马,不然赵锐不会始终更看重孟浩然一些。
赵锐幽幽说道:“我那七弟一向喜欢浪荡江湖,并不贪恋权利,也许认识孟浩然真的只是偶然。再说,依着孟浩然这些年来为我办的那些事,倘若七弟真是有意要折了我的臂膀,那那些事,件件桩桩,只要七弟找到一件事情的证据,便会要了孟浩然的命。”
莫修文低下头去应道:“殿下说的是,是属下考虑不周。”
赵锐看似愉悦的笑道:“也许,他只是觉得好玩,觉得日子过得很无聊吧。他那人的性格一向如此,放荡不羁。如今,他更是去招惹孟浩然那个未婚妻。听说孟浩然很是不满,天天到陶家去守着呢。”
“啧啧啧,为师不尊,大周朝也只有我七弟这号不将世俗礼仪放在眼中,视皇家体统为无物的人能干得出来,真正好玩!”
赵锐看向莫修文,“这样也好。你说,修文,本宫添把火如何?这样,让他们师生彻底决裂。如此,本宫就好放下心来。”
“殿下,属下也正有此意。”
“哦?修文一向能与本宫想到一块儿去。”
“不敢。也不瞒殿下,属下与孟大人有些小过节,能看到他受些小小的折磨,属下心中很是痛快。”
“呵,修文真是直爽得令人不欣赏都不行。那你说说,怎么给他些折磨?”
“殿下,属下想说,荣华富贵也许能诱惑得了一个人几年十几年,然而却不若仇恨能让人记得一辈子。”
仇恨?
赵锐暗道:如果说孟浩然办起事来手段狠毒,那么莫修文怕是要用“阴毒”这个词来诠释。
莫修文前一句话里说给孟浩然一些小小的折磨,可后一句话出口时却提到“仇恨”。
他想让孟浩然心中对赵临风产生仇恨吗?
一个是自己甚为在意的未过门的妻子,一个是教授过自己、奉为上宾的尊敬的先生。
嗯,若这二人之间发生点什么故事,确实能令孟浩然对赵临风产生仇恨的。
不过,我那七弟不喜欢权利,孟浩然对他产生仇恨意义不大。但是……
但是这个七弟却甚为尊敬他那太子哥哥,倘若让孟浩然知道他那位老师的大哥,太子赵乾,对他未过门的妻子做点什么的话,……即便孟浩然跟七弟是师生关系,那我也就彻底放心了!
想到这一层,赵锐的心情蓦然变得很好。
这边厢,果见莫修文说:“殿下,如今表面上看孟大人与七皇子仅为师生关系,而且目前已经因一个女人产生了嫌隙。殿下倘若担心孟大人与七皇子结成阵营,属下以为,正可以利用这个女人让他们之间产生仇恨,那么殿下此后必定可以高枕无忧了。”
赵锐低低的笑,“本宫有个问题想不通,不知道修文可否为本宫答疑解惑?”
“殿下请说。”莫修文有些发愣,三殿下这话题怎么似乎转移了?
“修文是孤儿吧?听说很小的时候就是孤儿了。啊,修文你别多心,本宫不过是在右相提及你的时候,对修文的身世有点好奇,所以便命人去查了一查。”
莫修文道:“殿下,这是人之常情,修文并未多心。”
赵锐继续说道:“原来修文也是出身名门啊。话说当年你父亲还曾做过礼部尚书。我听说在我父皇尚还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时,他与你父亲私底下两人还称兄道弟来着,并且这位兄长深受我父皇的敬重。哪知我父皇登基没几年后,因为一件案子,我的父皇判了你父亲一个斩立决……”
三殿下竟然连父辈们的事情都去查了个一清二楚,他是担心我挟私报复?是因为我提到了“仇恨”二字,他才有所担心的吗?
莫修文叹道:“那件事情发生时,属下年纪尚幼,并不是很清楚。现在来看,父亲确实犯了大错,令皇上痛心失望,也使得陛下很是震怒。”
“嗯,本宫想想也是,否则本宫也不敢用你了,哈哈哈哈。”赵锐深邃的看着莫修文,莫修文脸上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
赵锐又道:“本宫想说的是,既是一件令皇帝大发雷霆的案子,那死的不该只是你的父亲,当然你的母亲是殉情而死就不说了。本宫想说的是,你们莫家和陶家还是亲戚,你的母亲是陶士诚的亲姐姐,为何陶家就没有受到一丁点儿的牵连?”
莫修文用着平静如死水一般的语气回道:“正如殿下心中所想的那样。”
“本宫心中所想的那样?”赵锐哈哈大笑,“本宫心中怎么想的都是事实吗?那你可知本宫在想,啊,是不是陶士诚大义灭亲,或者他见死不救,更或者他是落井下石,牵扯出更隐秘的事情,才会使得我父皇震怒?震怒之下,便是一个斩立决!”
莫修文再次沉默不语。
“得,过去的事情咱们不说了。”赵锐站起身来,他走到莫修文面前,口中说道:“修文,你说的很对,本宫很是赞同。仇恨,比之荣华富贵更能控制人心。不,也许根本再无需本宫费心控制。本宫要做的,只是让那人心中产生仇恨。如此,他自己都会行动起来,自然也就为本宫所用,而无需本宫再以荣华富贵相诱。”
“当然,”赵锐愉悦的笑道:“荣华富贵仍可用来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