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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去往白芷苑的路是真的很偏僻,可有殳戬跟着锦嫣并无丝毫骇意。前面的路有些熟悉,斜眼撇到转角处破败的朱漆大门,门前荒草凄凄,又闻头顶传来凄厉的鸟叫声令人毛骨悚然,居然又到冷宫了。眼前划过楚修仪面目狰狞的笑容,吓得锦嫣立刻堵上耳朵,紧紧的跟在殳戬身边,两条腿发颤几乎吊在殳戬身上。
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一座荒凉已久的庭院前,门上兽环绿染,木板的缝隙中探出点点的绿。轻轻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满院的白芷花,有被人打理过的痕迹。大片大片葱葱茏茏的叶子,还未到花期就已经是万种情致。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轻挪,不忍踏了那花草。地上有几排脚印,想必是顾君烨留下的,锦嫣将脚一个一个小心翼翼的放到顾君烨留下的痕迹里,踏着他的脚印走进了白芷苑的主屋春和轩。
屋内简洁干净,一道屏风,一张床榻,书桌、小几、胡琴、箭袋,还有一盘未下完的棋,未染一丝尘土。左侧的墙上挂着一幅仕女图,画中女子柳眉杏眼,反弹琵琶而舞,清丽婉约,有着说不出的风情万种,那便是顾君烨的娘亲吧,眉眼之间有太多的相似。只是可惜了如此风华无二的女子早早的香消玉损,突然就又想起了楚修仪的死,锦嫣内心一阵愧疚苦涩。
屋内的正桌上摆着卫美人的牌位,香炉内烟气袅袅,从一旁拿起香燃上插到香炉内,然后对着她拜了三拜。
正欲起身,只觉一道白光迎面射来,锦嫣忙遮眼,便听到有刀剑的撞击声在耳边嘶鸣。屋内不知何时竟多了个人来,一个白衣少年单手握着把剑和殳戬打斗,那少年的年岁看着和锦嫣差不多,身姿相较于殳戬有些羸弱,脸上带着银白面具,招招杀机却被殳戬轻易化解,那少年愈发焦怒,拼了命的步步紧逼。可他哪里是殳戬的对手,打得很是吃力,惹怒了殳戬攻守之间就被逼的连连后退,剑式已经毫无章法,勉强接了殳戬几招额上已满是汗。不多时,殳戬的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少年被俘气急败坏,锦嫣起身提着灯走到他跟前,梨花白缎锦袍上被殳戬挑的满是大大小小的洞,这少年方才肯定是得罪殳戬了才会满身狼狈。殳戬武功精妙,在慕国少遇敌手,不过幸好殳戬执剑从不伤人,那少年才得以活着站在那里。
看他一脸窘迫,忍不住咯咯笑起来,这下他更是恼羞成怒却只重重的哼了一声满面通红。
“喂,本公主和你有仇么?占了你的田还是霸了你的屋?你倒是说个明白,这样本公主也好给你陪个不是。”锦嫣存心戏弄他。
“哼!小爷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落到你手上无话可说,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你倒是光明磊落,可本公主什么时候做过罪大恶极的事啊?你亲眼目睹了?还是亲身经历了?却是你这人看上去翩翩君子却言行粗鄙,还执剑想要伤人,错,是杀人!想杀本公主的人你还是头一个。”锦嫣暗自庆幸也学到了青衣三分的嘴上功夫,直叫那少年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你…。血口喷人,小爷懒得和你理论。”
“怎么?打不过又理论不过就恼羞成怒了?你学艺还真是不精呢,就敢出来学江湖人谋杀。不过能接殳戬几招已是不错,以后勤加练习必也是个将才。”锦嫣“好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哼!”底气有些不足。
趁他恍惚锦嫣伸手猛然扯下他的面具跳离三尺之远,少年愣愣地看着面前如花笑靥的女子忘了发怒。锦嫣怕他发狂,远远站着,谁知那少年竟开口说道:“你想以后找我寻仇么?”
这下换锦嫣半天说不出话了,许久才明白他的意思,将面具丢到他的怀里鄙夷的说道:“你走吧,本公主可不是见人就拿剑劈的。”父皇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那少年根本就奈何不了自己。
“你怎么不问我是谁?为什么要杀你就把我放走?”
锦嫣掩着唇咯咯地笑起来,“我若问了,你便答吗?”
他倒是很诚实地摇了摇头,然后一脸沮丧。
“这便是了,你即不答,我又何故问呢?殳戬,放他走吧,小孩子家的,就莫要与他计较了。”
殳戬把剑从他脖子上拿开,白衣少年脸胀得通红,“我才不是小孩子呢,你可不见得比我大。今日你不杀我日后定会后悔的,我叫慕容锦,他日还会来取你性命的,你可要当心了。”
“好啊,多谢少侠提醒,那你可要好好练武哦,殳戬的剑可不是吃素的,要不然下次你连殳戬半招都接不了。”锦嫣笑嘻嘻地从地上捡起他的剑还给他。
听出面前的女子在奚落他,冲着殳戬轻哼一声提剑而去。
“喂,记得下次杀人时要选好日子穿好衣,月黑风高才适合杀人。”锦嫣的话刚落,便听到门外“扑通”一声,似什么倒地。
“殳戬,有你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我这一生都不用不怕歹人了。”笑嘻嘻的摸了把他的剑,殳戬依旧没有半分表情,抬起头时,就看到顾君烨正斜靠在门上,似乎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双目似笑非笑地看着锦嫣和殳戬。
“嫣儿什么时候竟晓得那些江湖人的伎俩?还知道月黑风高适合杀人。”顾君烨只叹又见到了那女子不一样的一面。
“书上说的。”
“哦?孔孟之道还教人这些么?”顾君烨对此啼笑皆非。
面前的女子支支吾吾再也打不上来,绞着衣角不敢抬头。
“罢了,嫣儿以后还是小心些,毕竟是个刺客,虽然不成气候,可嫣儿刚刚离他那般近确实让人担心,你的侍卫虽然武功高强,计谋方面却占不得便宜。”顾君烨决定不再为难她。
“表哥担心我?”
“自然,你是我妹妹。”
锦嫣对此有些不乐意,却又挑不出毛病来,两个人再次无话可谈。
“嫣儿,随我出去走走吧,今晚月色不错。”
不等锦嫣作答,顾君烨站直身子出了春和轩,锦嫣和殳戬也紧随其后。到了庭院,顾君烨回头冲着身后女子一笑,走到锦嫣跟前,还未从那浅浅的笑容里反应过来,便觉腰身一紧被人揽着腰轻盈跃上了屋顶。
顾君烨居然也会武功倒有点出忽锦嫣的意料,不过细细想想,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谁告诉你的?”顾君烨低着头似沉默,却又轻轻吐出这么一句。
“啊?这个,不能说的。”袖子要是受了罚青衣肯定向自己哭诉的。
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搪塞过去,顾君烨居然没再追问了只明了的笑了笑。锦嫣不解那笑中的深意,不过也好,省的自己费心思编瞎话骗他了。
顾君烨静静坐在那儿,手里把玩着一块镂空的雕花玉佩,隐约可见一个“芷”字。袖子说,卫美人单名“芷”,故白芷苑里只有白芷花。
由于天黑的原因锦嫣只能看到顾君烨的侧脸,如刀削的轮廓,剑眉下一双桃花眼透着深黯。年过双十,掩不住的风流韵致。那是锦嫣第一次觉得顾君烨像极了祁帝,又偷偷瞄了一眼,见他面上未有悲色,便放下心来。
彼此静默无语望着天上的那轮上弦月,“嫣儿,明日便要回慕国了吗?”
“是,明天早上便要走了,君烨表哥要多保重。”
“表哥会的,嫣儿也是。”他眸中的温柔让锦嫣有片刻恍惚。“已经子时了,嫣儿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君烨表哥明天会去送我吗?”
“你说呢?”顾君烨又恢复了不羁,薄唇轻勾,桃花眼更是细长。
不过是礼貌性地问了下罢了,便瞪了他一眼让殳戬带自己下去。
“嫣儿回去了,君烨哥哥也早些回去吧。”
“我一会儿便回去了,嫣儿……晚上切莫要再乱跑,虽有殳戬跟着,还是要小心些。”
“嫣儿记下了。”再次提着裙摆穿过花丛出了白芷苑,回头看了看顾君烨,他还站在院子里,身上透着股孤寂。《帝王书》上言,九尺宫闱,君心凉薄,顾沧澜的凉薄,锦嫣未曾见得。
沿着回去的路锦嫣一直走得很慢,明日便要离开了,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留恋的,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回到锦绣殿,惟闻殿外阵阵的虫鸣。解衣上榻,却已是毫无睡意,便斜靠在玉枕上,看月光把殳戬的轮廓映刻在窗子上。
原本是想安慰那个人的,可惜了,被一个箫刺客搅的一塌糊涂,而且那人不似自己经不得风浪。明月当空,却不及那人一眼明亮,若许因为自己是女子,又或许,那人原本就是不一样的。带着些别样的心思抱着锦被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理不出头绪,心里也安静不下来。
月沉霜灰冷,风起卷残红。夜浓不压愁,愁思凝绣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