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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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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郎有些安心做事的意思,每每庄上事情,勤心操持,倒让徐夫人与老夫人很是安慰。然天性使然,七郎守平性格散漫,爱好雅致之事。管一月半月还可,若长久计算一亩田产几石谷物,该收租多少,缴税多少,支付几多工钱……,七郎只觉头疼,常常问容娘主意。到后来,七郎只出面,容娘却成了实际管事的了。

    这日,邱庄头托宋管事递言,道是庄上旱田已开始收获,那魏老三问要麦种。七郎便要宋管事不拘哪里弄几个麦种与他。宋管事却是为难,此地由来种稻,哪知他麦种在何处买。七郎哪放在心上,眨眼即忘了。那魏老三又要庄头捎信,宋管事只得回了容娘,容娘想到当日大哥所应之事,只得要人去打探。仆人回来道清平却是没有,临安北人甚多,或有亦未可知。

    容娘正欲派人去临安,却有人送上门来。

    叔父自得知詹事被贬离京,心中所盼落空,钱财无着落,很是郁闷。一日忽地说要去临安讨要财物,租了个车就去了。

    过得几日,却是由高明达给送回来。徐府仆人打听到,那府遮遮掩掩,像是出了甚事体。

    徐夫人便想着瞒了老夫人去问一声,谁知那高大郎自己过来了。行过礼后,高大郎将丈人之事交代清楚。原来,徐进之径往那詹事府中,却哪里有主人,只有一屋子讨账之人。徐进之心中苦恼,在那酒馆中喝醉了酒,与人争执,不合动起手来。那人甚是无用,虽徐进之也挨了几下,后反被徐进之打仆在地。那人本是京中一闲汉,惯会欺人霸市,如今竟吃了亏!当时便呼了数人来打进之。若非小厮长了心眼,跑去告诉高大郎,徐进之恐连命都无,此后怕是不好再去临安。

    徐夫人再次羞赧,好在如今这侄婿已是定了,算的半个家人,心中方才好受些。那高大郎来意便是要请老夫人与徐夫人好生劝阻丈人,莫再去临安惹事。虽不明说,徐夫人心中领会,又是一阵难堪。

    容娘却是不管叔父如何,她径来到屏风后,悄悄求夫人托高大郎购麦种。夫人无奈,只得开口。那高大郎倒是满口应承。第三日即命人送来,随书信一封,竟是种麦须知云云。容娘暗道这个姐夫极妙,若是男子,大是可以交一交朋友。私底下便要七郎去会会这个姐夫,打听打听羊市。然高大郎长居临安,哪是能会便会到的。容娘催急了,七郎便躲了去。

    且不说高大郎如何仗义帮人,单说说进之这边。

    进之自回清平,连着十数天不曾出来。(实因脸上青肿未退,素来倜傥的进之怎肯以此示人?)只在家中由娇妻美妾相伴,好儿憨女作陪。

    奈何进之风流浸入骨头,没得几日,便饭菜不香,美人褪色,时时思想外头风景宜人,野花妖娆。

    这日,进之观自己的脸上大约可以见人了,便往于氏藏钱的匣子里摸了几张交子,径往燕儿楼而来。

    燕儿楼临河,偏又不肯规规矩矩地立在河堤之上,只将那粗大结实的木柱打入河水中,上筑楼台。借得一分水势,那河景更是空旷怡人。城中自诩有几分文采的郎君们便时常在此以文会友,颇有清高雅致之名。

    进了门,小二瞧见,忙殷勤来迎。

    “三爷,许久不来,贾爷他们都念叨哩!正巧,都在楼上,请!”

    那贾爷等人正是与进之相投的闲人。家中有几分闲钱,又爱讲些斯文,最是投机不过。

    几人相见,不免寒暄打趣,很是热闹。进之浑身舒坦,出口便妙语连连,尽现风流本色。

    此时暑气熏蒸,椅席炙手,只凭河上吹得一阵凉风,方觉稍缓。进之不禁叹道:“此时若吹的一曲笛子,也能解些暑热。”

    众人皆赞:“三爷真真是风雅人物!”

    贾爷笑道:“这却不难,这几日你不曾来,不知此处来了一位妙人儿……。”言毕,贾爷便叫人去唤那妙人儿过来。

    众人会意一笑,进之见状,心中便有了两分期许,淡淡噙了笑饮酒赏景。

    那位妙人儿进来之时,正值进之趴在那黑漆雕百花的阑干上,边饮酒边看那河底摇曳的水草。待听到声响回头时,不由心中一动。

    不过是及笄之龄的小娘子,却螓首蛾眉,柳腰款摆。或是未经世事,眸中不染风尘,一片清明。

    那小娘子见众人嬉笑打量,不免羞涩,脸泛桃花,更添鲜艳。

    后头想必是她爹爹,上前行礼道:“各位郎君欲听甚曲子?还请吩咐。”

    进之懒懒道:“捡擅长的吹一曲吧!”

    那小娘子听了,抬了纤长玉指,细细吹了一曲《折杨柳》。曲子倒也罢了,只是小娘子眼睑低垂,水嫩的脸颊边压了枝碧绿的笛管,竟硬生生将这炎炎赤日吹成了草长莺飞的春色。

    一时曲毕,那老爹端了盘子请众人打赏。只听得盘中当当响个不停,想必打赏甚丰。待轮到进之时,进之笑笑,随意抽了张交子放到盘中,却是五百文!那老爹道谢不止。

    贾爷等人挤眉溜眼,很是一番调侃。进之越发意态潇洒,行止不俗,另吩咐了那小娘子吹来。

    那小娘子会吹的也不过是那几曲。待她吹毕,再无可吹之曲时,不禁娇颜绯红,抬了漆黑湿润的眼眸嗫嚅道:“…再不会了。”

    ……

    那之后,进之每至燕儿楼,便唤了那小娘子前来吹笛唱曲,照顾些生意。那小娘子父女见进之来得殷勤,出手大方,又为人很是亲切,从不作那下流猥琐之举,不禁大为感激。

    小娘子未经世事,被生活所迫,不得不作此营生。每每遇到的都是些假斯文的客人,如今碰着进之这个“真君子”,又生的好相貌,举手投足比那青涩少年更显翩翩风度。竟然芳心暗许,每每背人处流露出些许意思来。

    进之是风月场上老手,如何不知。一个娇滴滴眉目含春,一个心痒痒探花摘蕊,几番来往,竟然拍合到了一处。那老爹穷怕了,顺水推舟,只眼开只眼闭,乐见其成。

    进之花销日益增多,又没有来处,于氏那个匣子如今也不知藏往何处,几个小妇那里搜刮的几回,也守得死紧。进之不免又找些钗环首饰去讨好佳人,奈何家中妇人比他精明,也得不了几回手。

    周四娘素来是个机灵的,往常进之在她房中歇得最多。如今不但进之难得一见,便是在她屋中歇得一宿,也是心不在焉。妇人的心思往往最是灵敏,周四娘心中怀疑,几番试探,又花了几个钱买了进之小厮开口,得知进之竟然在外另觅佳人,不由心碎。瞧着身边呀呀学语的守安,若是离了官人的宠爱,正值芳龄的自己不知如何安身?思想再三,周四娘急急地去告了大娘。

    进之回家弄钱时,却看到几位妇人齐齐聚在于氏房中,脸露哀色,眼睛红肿,不由惊道:“怎么,出了何事?”

    众人见进之归来,重又瑟瑟流下伤心泪来。

    丁二娘是个最不得宠,又最是个没心机的,尖声泣道:“官人便是嫌弃我们了,也明白说声。不必到外头找了粉头来,由大娘给官人纳良家女子便是!”

    于氏哽咽难语,掩了脸面呜咽。“官人还回家作甚?外头有小娘子服侍,回来见了我们这些黄脸婆,反让官人厌弃。”

    其余两人也哭泣不止,落的满地的伤心泪。屋中几位娇娘,个个失了颜色,就如那花期将过的花朵,偏又风雨摧残,花瓣枯萎褪色,哪堪与那小娘子朝露般的容颜相比!

    进之知晓事情败露,初始还有些心惊,此时见事已至此,反跺脚道:“不过是在外头应酬玩玩,你们做出这番模样作甚?”

    那几位如何肯信,丁二娘更是将那小娘子姓甚名谁,作何营生,说得头头是道,不由进之不认。

    进之已许久不进二娘的房,实因她性情乖张,又不让人,兼之容颜老去,对她已无多少恩情。如今丁二娘揭了那张薄薄的遮羞纸,直惹得进之大怒。

    “你这个泼妇,几番作怪,如今又作如此丑样,无一分妇人修养。我便是在外养了人便怎地?你丑如无盐,又无德行,今日我便赶了你出门!”

    说罢,进之脚一踢,竟将丁二娘踢倒在地,尚不解气,又连连踢了数脚。直踢得那丁二娘嚎啕大哭,滚地哀号:“官人你便踢死我去吧,好让新人进门!”

    那几个妇人素日不和,如今却是同病相怜,齐齐挡在丁二娘身前,也不求情,只哭声凄惨,说要打便将她们几人一齐打死。

    这番动静早将家中几位小娘子引了来,见此情景,不由大惊。婉娘更是惊慌不已,不知自家小娘如何惹了阿爹,竟惹阿爹生气至此。

    英娘年纪尚小,见丁二娘痛哭不已,也知用袖子去给二娘拭泪,软声安抚:“小娘,不哭,不哭。”

    进之长叹一声,抽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