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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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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衙内宅原知州过的并不甚艰苦。应有之物,一样不缺。便是妇人的衣裳,亦有满满一箱摆在屋角。容娘翻了翻,绫罗锦缎,十分华贵,但衣物熏得太香,叫她打了好几个喷嚏。她十分不喜,哐的关了箱子。

    徐守中瞧见,蹙眉道:“穿我的衣裳便可,翻那些做甚么。待回泸州再置办新的。”

    开箱之际,那股异香叫他厌恶,他喜欢容娘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叫人安定。

    容娘从善如流,将守中的几件衣裳改了,反倒随意舒适。

    自那夜深谈,容娘亦有些反省,心结去了一半,照顾起来更为细心周到。因知晓郎君心意,她心头轻快许多,举手投足间褪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柔情。

    徐守中见到,一颗心始妥帖安置了。

    两情相悦,自有一番缱绻缠绵、旖旎风光。

    木炭烧得通红,火盆上水壶咕噜噜的冒着水汽,容娘拿帕子包了手柄,提壶沏茶。

    她的一身上下皆是徐守中的衣裳,自己用针线改小了,鸦青的外袍,雪白的中衣,称得脸色有些蜡黄黯淡,唇色亦淡。一头青丝,挽了一个寻常的云髻,仍旧用一根不知何处而来的木簪簪了。

    床上的徐守中倚坐在床头,闲看史书。

    容娘递过茶去,守中接着喝了两口,皱了眉,道:“太淡了,你尝尝。”

    大手便扶了容娘的细腰,稍一用力,将容娘揽至身边坐了,茶盅递到容娘的唇边。

    容娘就着吃了一口,抬眼道:“甚好,不淡。”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丝隐藏的笑意,她特意的。守中正是用药,不宜吃浓茶。他要了几次,容娘应了。只是沏出来的茶水总是这般寡淡。

    守中不欲再饮,便要她都吃了。

    腰上的手却不松,容娘只好坐在床边,小口小口的吃了茶。一盅滚茶吃下去。腹中甚热,很是舒服。她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绯色,唇瓣湿润,不比先前病态。

    徐守中将书搁置一旁,专心盯了容娘,忽道:“你尝着好么?”

    容娘错愕,秋水般的眸子里满是不解,不是才刚答过么?

    “呃,甚好。”

    徐守中的黑眸愈深,他忽道:“嗯。我尝尝。”

    容娘正欲说茶已吃完,那边却已俯身下来,准确的捉到了她的唇,轻轻吮吸。

    容娘不妨,身子不由往后躲避。腰上的大手扣得牢靠。反将她压上前,贴往他坚硬的胸膛。

    三年未曾有的亲密,唇上柔软滚烫,记忆深处的味道一如既往,雄浑的、霸道的、叫人沉溺的味道!

    春的缠绵,夏的热烈,秋的韵味。冬的沉淀,各种滋味,在心头涌过。

    容娘软了身子,轻噫一声,被那人攻城而入。力度变得无法控制,心里的渴望愈发浓烈。舌头被绞得生痛,唇亦吮得发麻,他却似乎要不够一般,只是不停索取、逼她回应。

    炙热的鼻息喷在脸上,容娘有些迷糊。手攀了他的脖子,便迎了上去。

    她想他了。

    便如干旱的土地需要雨露,成熟的种子等待季风,她,温容,想要徐守中!

    过往种种,她曾有青梅竹马,他亦有结发之情。可是命运将他们绑在了一起,他的铮铮铁骨、赤子情怀,叫她仰慕;她的温柔体贴、知己之深叫他动容。原来这般世事,是叫他们相遇相知,不离不弃。

    纠缠中有甜蜜有苦痛,甜时如水乳交融,痛时如生死隔离。

    容娘心头几番起伏,脸上泪流满面。

    徐守中大恸,轻轻地舔了她的泪。他缓了一缓,方抵了容娘额头,粗哑着嗓子道:“别哭。往后再别犯傻,你那般离开,便如在我心口扎了一刀,如今可还没好呢。”

    容娘心中一震,不由痴痴的看了过去。守中两眼泛红,眸中痛楚之意明显。原来他知晓,他知晓是自己离开。

    容娘抚了抚他鬓边的白发,心中百感交集。他才多大,竟早生白发?心里又隐隐的痛起来,泪水充盈,她含泪问道:“你可怨我,孩儿……。”

    徐守中大手抹了容娘的眼泪,胳膊将她揽得紧了些,道:“我们还会有。只是你须得记住,你需信我,我心里,——绝无他人。日后有事,你不许闷在心里。若再想不开,我可要罚你。”

    容娘的眼泪又忍不住了,她软软的偎了过去,却听到守中闷哼一声,她方才想起他的重伤。

    “我……我可伤着你了?”

    守中眉毛微扬,眼中带了揶揄,大手按了她的身子压向自己。容娘如遇滚水一般忙忙的退开,她的脸上红霞暴涨,口中怯怯的嗫嚅道:“你……伤着呢,如何使得?”

    果然小别胜新婚,大别更似人生爱恋从新来过啊。

    每日里一人兼了小厮与婢女双重职责的四喜,两只眼睛只不敢抬头。偶尔一个眼风,便见到郎君与娘子,一个在床头看书,一个在火盆边缝补衣裳。明明两个各行各事,郎君稍一动弹,娘子便望了过去,只需一个眼神,便晓得郎君要作甚么。或者娘子轻手轻脚出去,郎君明明在看书,到了后头,总要看一回娘子的背影。

    这叫他孤身寡人,可怎么活啊!

    夜半时分,四喜哀哀的想起自家婆娘来。

    郎中给徐守中看过,再过两日,想来便可上路了。徐守中的驻地原在泸州,在寿州耽搁这许久,也该回去了。

    徐守中惦记军中,亦觉着容娘在此,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十分不便。虽两人如此相处,叫他十分惬意,但容娘身子仍然瘦弱,小日子又断断续续,没个准头,还需要请郎中医治才行。

    大雪已过,这些日子日头甚好,正好行路。

    不料临行之前,倒有不速之客到来。远乡遇故知,叫这几人十分欢喜。

    这日午时,容娘与守中两人用过午饭,守中便说要走一走。容娘紧张的在一旁看着他行路。守中的伤未大好,初始由容娘与四喜扶着每日走几步,稍好些,他便甩了他们二人,自己试探着行走,如今竟然能在院中慢慢的走几圈了。

    外头有些喧闹,骏马嘶鸣,新知州似乎在迎人。

    容娘眼里只有守中,担心他一个不小心,跌了跤。磕着碰着哪里,又要从新养伤。她不敢露出些许神色,因为守中最厌恶妇人黏黏糊糊不爽利,若叫他瞧见,要训话的。

    “哎呦。郡王,你稍等,我去禀告我家郎君。”四喜的声音甚大,容娘与守中二人听得清楚。

    守中停了脚步,对容娘道:“你回房去。”

    容娘初时一喜,继而想起一桩旧事,正是心里慌张。恰好听到守中吩咐。她忙转身回房。

    赵东楼大步踏进院子,院中修竹旁,虽形容黑瘦却依旧挺拔的将军负手而立,面朝他微微一笑。

    赵东楼脚步一顿,脸上便是一哂,道:“四喜你个猴儿。你挡着我作甚么。你家将军不是挺好么,我还当他伤重见不得人呢!”

    赵东楼是听到消息,特意从江南路赶来看徐守中。郎君之间情谊不需计较,两人同为武将,亦无文人那般虚浮客套。守中让进堂屋。两人便就朝廷军中各样事务说将开来。

    容娘在屋内候了一个时辰,方听见厅内赵东楼道:“四喜,你去外头找陈泰,看他磨叽甚么。叫他将车上物事搬进来,我的行李也搬进来,这两日我便歇在此处了。”

    容娘愕然,忙细听守中如何回他。

    “郡王,此处不甚方便,不如……。”

    赵东楼一口打断徐守中的话,口气很是不满:“我不远千里来瞧你,你还嫌弃我?”

    屋中静默,须臾,守中答道:“容娘在此。”

    静寂。

    容娘的心跳得厉害,想到泸州外那个小镇,她躲在镇子里一个小巷中,看着赵东楼与陈泰去追赶自己。当时她是那般绝望,只想一路往北,去寻到淮河,寻找当日与曼娘分开的地方。她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便如看到自己的兄长离去,心中有暖意浮上,但却不足以叫自己出去相认。

    如今,她无脸见他。

    容娘十分消沉,两手绞做一处,心里十分愧疚。

    “温容,你出来!”

    一声暴喝,叫容娘吓了一跳。她猛地站起,真的便往门边赶了几步,手搭上门闩时方又停下。

    外头便是堂屋,容娘似乎看到了赵东楼怒气冲天的模样,她不敢出去。

    “容娘,出来吧。”

    守中沉声相唤,容娘咬唇,好一会儿方才开门出去。

    赵东楼果然怒容满面,他变化亦不少,唇上留了须,往日翩翩少年郎如今更显英武。只是他现下目中怒火,仍叫容娘想起往日那个小郡王来。

    容娘眼中潮热,垂了眸,款款的福了一福。她知晓自己不甚平静,却仍勉强颤抖着问道:“郡王……,安好?”

    赵东楼看着眼前的容娘,一身郎君的宽大服饰,越发显得身子消瘦,腰肢堪怜。她的脸越发小,简直只剩下一双眼睛了。那双眼睛偏偏含了泪,清汪汪的,叫人心里发软。

    他冷哼了一声,带了嘲意道:“我好的很。容娘,你告与我,去岁泸州那回,可是你?”

    温容咬唇,心里万般愧疚,不好回答。

    徐守中一旁看到,道:“你过来。”

    温容抬眼,看了一回守中,又看了一回赵东楼,终道:“郎君,郡王待我如兄,待我回了他的话。”

    赵东楼将背往椅上一靠,眼睛微眯,看容娘如何回话。

    “那日在泸州,不曾出来相认,是容娘不是……。”

    容娘话未说完,赵东楼便狠狠盯了过来,骂道:“哼,你果然情深,千里寻夫,我喊你,你也不理。从清平到此,战乱,匪祸,流民,病疫,哪一样不能要了你的命去?你好好的清平不待,受了委屈也只晓得跑,还特特的跑到淮河边上来,你命大啊!我当日不是说了,若你在徐家待得不好,我给你独立一户,任你如何折腾!我赵东楼的话便不是话,你有恁大的本事,跑到临安岂非容易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