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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料万算,徐岫也不曾想过白将离会选在今日造访。
白将离并没有离房门太近,反而是退到了最上层的石阶上。他侧身沐浴在月光下,仰着头,神色淡淡,好似飞珠展玉、琼花冰骨,而冷烟和月,疏影散泉亦不过如此。今夜的寒月赛霜,他眸中一片流光晕转,倒比月光更皎亮,较星子更璀璨;只是也过于冷漠寂静,堪比煌光出鞘时的凌厉锋芒。
他很轻的说了一句:“师兄……”然后转过来看着徐岫,声音清中透亮,透彻之至。
徐岫看了他很久,心里还不着调的想着我怎么当年没去当个诗人,满肚子的墨水就这么浪费了。
其实从理智出发这时候最好是站在门口就高贵冷艳美的跟白将离扯扯皮然后该怎样就怎样去,但从感情出发……
总之徐岫是把门开了,还特地放柔了声音请了白将离进来,然后在心里默默的为自己死去的出息而流泪,最后屁颠屁颠的关上了门,顺便摆好了糕点倒好了茶眼巴巴的看着白将离坐了下来喝了两三口,心里美的快冒鼻泡了,连抽个空想想自己刚刚的样子有没有很怂的念头跟胆子都没有。
事实上徐岫并没有很怂,特意放柔了的声音也因为白将离察觉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而被忽略了,总体来讲还算是比较正常的再次见面。
人既然进屋了,徐岫的贼胆贼心就放下来了,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依旧是淡然淡定的三好师兄一枚:“你来得倒也巧,你且放心,我之前问过蕳清了,玉英早已离了海底城,如今大约是在人间行走,平安无事,你我也委实不必操心,她的确需要历练一番,此次契机,不无不好。”
白将离来此也确实有询问白玉英一事,闻言便点了点头,面容露出些许笑意来:“如此倒好,我们本也不可护她一世。”
因失了话题,两人的气氛也渐渐沉闷下来,倒是白将离敏感,转眼便见着屋内搁着的煌光,微微蹙了眉问道:“这便是师兄所行欲为之事。”他站起身来拔出了煌光几分,剑辉似芒,印得半壁如水色瑕光,待白将离收剑入鞘,方才息止。白将离怔了半晌,方才缓缓叹道,“刃者太煞,过利易伤。”
是利刃凶煞、触者必殇吧。
“这便是我所行欲为之事。”
徐岫静静应道,心里也难免有些不甘,这柄剑内还有他的半碗血,如此也不过是换来煌光如普通凡铁一般由他掌控,但心灵相通就别提了,可是遇见了白将离,却像找到明主一样。无论怎么说,从哪个角度说,站在主角立场来说……算了,也该习惯了,不然迟早气死自己。
“剑器凶狠煞然,其性定然逞凶好斗,意志薄弱者必遭其影响,师兄并不善剑术,何故铸此凶剑?”白将离双指抚过剑鞘周身,触手凉中略带温意,光华内敛,血丝缠翠,倒是难得一见的琉璃火翠上品。他心中也有几分疑虑:师兄何时认识了出手如此大方的朋友,自己怎么知道。但转念便想,师兄交友如何自己怎会知晓,便生出几分释然,可不觉一丝异样情感袭上心头,竟又有些不悦起来。
徐岫啜饮了一口茶,淡淡应道:“我本欲赠人,不过因缘差错,剑中含我精血,又是心意拳拳,转赠他人更为不妥,我已弃了那念头,此剑机缘实差,便搁着蒙辉生尘吧,你不必挂念忧虑。”
“不如赠予我。”
徐岫话音方落,白将离便脱口而出,当下就暗叫糟糕,此剑竟得师兄精血所铸,又是一片心意,因机缘差错无法赠出,师兄便宁愿令此剑蒙尘,自然是足以说明所赠之人与他情深意重,以方才自己那般言语难免过于孟浪了些。
只是师兄何曾有这般交好的友人,为何不曾听说。
果不其然,徐岫神色有些变化,白将离不知他心中如何所想,只好沉默。只是听过那番话后,他指尖抚过剑鞘时,忽然觉得升起几分滚烫,不免心中空空荡荡起来,只觉着原来师兄待别人更好更是贴心,这番心意,自己方才所言,实在太过无耻。
心意所含,精血所融,原来所习太上忘情的师兄也难以入道么?素柔曾说,师兄灵台不复清明,莫非也是指此人……?
徐岫漫不经心的掀了掀茶盖,看了一会白将离,心里还揣测着他是不是也有那么点意思,要不要趁机表白,却听得他忽然说道:“罢了,此剑实为师兄心意,我如何能厚颜要来,恐怕也非剑心所愿,不必强求……方才是我荒唐胡言,师兄莫怪。”
煌光哪里不肯,我看他要是有剑灵都恨不得黏在你身上了。
“此剑本便欲赠你。”徐岫思虑了片刻,然后生生咽下表白,心想大概现在还不是时候,然后才说道,“玉吟受损,你失了趁手之器。不过我方才见你已有佩剑,煌光也的确凶煞异常,对其封而不用,也许更佳。”
白将离闻言便发了愣,但倒也不觉得不知所措,只静静道:“师兄心意深重……”
一经提醒,徐岫才想起了刚刚的话,老脸一红,轻咳了声,急忙打断道:“你我师兄弟虽是友好情密,不过赠以如此利器,也的确不恰当。”说完他倒觉得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白将离摇摇头,止了徐岫的话头,朗声道:“师兄心意所赠,又怎与其他一般,更何况剑者利刃,是善是恶,虽本有定性,但最终抉择不过是剑主心中所愿,师兄何以顾虑良多。”他一听师兄此剑是赠予他的,便觉得心中一片喜悦,如何强压也抑制不下。
倒是徐岫听得下巴都快掉了,心想你这个剑痴一听见剑是送你的怎么连剑凶煞非常也不说了。只是他看着白将离神色温和了几分,被美色所诱,自然也说不出口什么煞风景的话,两人经此赠剑一事之后倒也打开了话匣子,一直谈到深夜方才分别。
煌光自然是被白将离带走。
等白将离走了之后,徐岫坐在桌子前傻乐了一会,捂着脸想:嘿嘿,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他呢。
他红着脸一头撞在桌子上,大力的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心想这一晚上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枯木逢春韶华不为少年留啊!咳咳乱用成语什么的……这叫成语乱码懂不懂!孟德他爹的姓哟,暗恋原来是这个德性的啊。
不过,将离他应该也是有点感觉的吧。什么师兄所赠怎会与其他一样、什么不如转赠给我吧之类的……
徐岫拒绝考虑任何有关客套或是古代人习惯暧昧言辞的可能性。
不过当他不久之后与白将离谈起神祭之地时的事情,白将离微笑着告诉他所谓“心魔”一事的时候,徐岫顿时如同五雷轰顶五内俱焚只差捶胸顿足痛哭流涕时不待我何以君心不曾待我心的发觉到自己错失了掰弯大好青年的良机以外,还为因为要保持好师兄面容而微微笑着赞许白将离的自己而感到可悲可怜可恨可惜可哀。
算了,这样也好……总比歪了之后某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直了好。
徐岫在角落里擦着眼泪如此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