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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发现王学兵拐入了一个通道,在他身后跟了很长的时间,通道很暗,并且很隐秘,周围又没有什么人发现,所以,他觉得这是个机会。
他恨救援队,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这种憎恨,只要他看到这身衣服,就会想到妻儿的哀嚎声,就是他们,这些自诩为救援队的人破坏了他的家庭,原本他们一家都会活着,就是因为他们的延误造成了他失去了一切。
他们根本就不配成为人民的希望和支柱,他们该死!那个人的热泪在眼眶里打转,在前面微弱的余光下,有一种愤怒的执念,他无法让自己心平气和地加入他们,他努力过了,他也想放下一切和他们一起去救别人,可是他不能!
一看到他们,他就会想起那个晚上,他们没有一个人听他的诉求,他们脾气暴躁,他们说:你妻儿的命是命,难道别人的命不是命吗?
他们推他,他们责怪他,他们训斥他,他们都觉得他不懂事,觉得他个人主义,可是,他们从来不正面承认是他们的失误造成了这起原本可以避免的惨剧!
男人咬牙切齿,哪怕是何继承的死都不能平息他的这种丧妻丧子之痛,他讨厌那些人的嘴脸,非常厌恶,站在救援队道德制高点上,谴责他这个平民,弱小的没有武器的平民,男人的两行泪挂在脸上,悄无声息地走近王学兵。
在这个漆黑的通道里,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他,他们都是一伙的,他很明显袒护郭海,他那么武断地只给他两个选择,要么就是承担杀人的后果,要么就是加入救援队去为了别人牺牲,凭什么?凭什么他冯大力要这么倒霉?
这件事明明是救援队有错在先,凭什么要他去承担一切?他们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却没有一丝悔恨吗?男人的眼神阴霾狠毒,带着一种靠杀害来缓解内心痛楚的偏执,他一步一步走向正在观察逃生口的年轻人。
他一点也没有发现,专心致志地在想着什么,男人越走越近,心里没有杀人的恐惧,只有做与不做的犹豫,那身衣服深深刺激着他,他觉得他们不配穿这身衣服,不配拥有人们的信任!
他妻儿的死亡,是救援队历史上永远也抹不掉的污点,也许他们不在乎,可是他会永远记得!他不会忘记自己苦苦哀求的画面,无法忘记她们死在他面前,最后的那几分钟,让他彻底丧失了对救援队的信心,如果不是何继承判断失误不愿意冒险一搏,他的妻儿在最后都有可能获救!
冯大力用手指慢慢抹去了脸上的泪,他布满血丝,脸色惨白,双手颤抖。
突然王学兵转身了,让他措手不及,灯光打到了他的脸上。
王学兵吓得失手落下了灯,往后退了好几步,等他发现是冯大力之后,他才道:冯大力,你一声不吭站在那里干什么?吓死我了!!
冯大力表情不自然地说:他们四处在找你,我就找到这里来了,看到里面有光,就跟进来看看,没想到真是你。快回去吧,谷仁说要你带队去搜救。
王学兵捡起了手电筒,敲了几下,灯光又亮了起来,他说:噢,我记起来了,那就走吧。
他们两个肩并肩地走出去,边走王学兵边和他说着这个地下基地不太妙的情况,他说:我们的柴油不够,外面天寒地冻,万一出现极夜的情况,就无法出去搜救,那些怪物在黑夜里太厉害了。如果时时刻刻都是黑夜,那我们就完蛋了,所以今天是得出去,不过不是去搜救,得尽可能多得寻找柴油,确保基地能够维持比较长的一段时间。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冯大力沉默着,他并不是太积极。
王学兵步伐较快渐渐走在了前面,冯大力跟在他的后面,他的手爬满青色的经络,显得很有力道,他早年练过功夫,后来开过跆拳道馆,因为生意不好就转让了,每天无所事事打打麻将,但是要对付王学兵那样的人,他还是有把握的。
冯大力几次握紧了拳头,几次又松开。
王学兵说:冯大力,我知道对于我们幸存者来说出去冒风险不太容易,我妈也不让我去,但是我们不仅仅是为了别人,更是为了自己,而且这个避难所是国家建立的,虽然说幸存者有权利住在这里。但是这里的资源,武器都是用来帮助别人的,不是为了让我们浪费的。如果你不想出去,我不勉强你,你调整好心态,什么时候想出去了跟我说。
冯大力故意放慢了脚步。
王学兵停了下来,用灯光打着他,道:怎么了?走那么慢?
冯大力用手稍稍遮着光道:没什么,我刚才爬墙的时候有点脚扭了,现在越来越疼。
王学兵走过去,用手电筒照了照他的脚踝,果然有些肿大,他说:看起来扭得比较严重啊,还有三四公里才能走出去,你上来,我背你。
说着王学兵蹲在冯大力的面前,说:快点上来,我们得抓紧时间。
冯大力盯着他的脊背一会,他说:你背得动我么?
王学兵说:没问题!赶紧上来!
冯大力用手臂轻轻圈住了他的脖子,趴了上去,绝好的机会,他对自己说。
王学兵将他往背上一送,让冯大力打着手电,他快步奔走起来。
冯大力趴在他的背上,双手紧紧箍着他的脖子,不知不觉地越箍越紧,走了大约十几分钟,王学兵已经满头大汗,毕竟冯大力也有一百六十多斤,可不轻呢!
冯大力咬紧牙关,眼睛在黑漆漆的隧道中用力瞪得和铜铃似的,他们就像在一个火车道里,奔向那冲满光亮的出口,避难所基地的灯光已经可以望见了。
他犹豫了一公里路,手臂的肌肉依然紧绷,他无法放下对救援队的那种根深蒂固的敌对情绪,隧道口米粒的叫声一阵阵传来。
冯大力将拳头握得嘎吱嘎吱响,就好像有人掐着他的咽喉一般,他呼吸沉重,难以喘气。
王学兵见冯大力的手臂油光发亮,冒着汗水,他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很疼啊?那我再快一点。
冯大力忽然勒住了他的脖子,止不住发抖,他还是动手了,他为什么还是动手了!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一种难过得呜咽声,他在背后啜泣着。
王学兵站住了脚步,他的脖子发粗,脸色发红,眼睛往外突着,他说不出话,但是双手依然紧紧托着冯大力的身体,他依然驮着他。
咚一声,手电筒再次落到了地上,完全熄灭了,冯大力将头靠在王学兵的肩头,他说:对不起,为什么你一定要站在救援队的角度,如果你不穿这身衣服,如果你只是路过那里的幸存者,我或许会感激你,可是你和他们是一样的,你继承了他们,你保护了郭海,你同样没有悔意。
王学兵的眼睛盯着远处的光,一动不动,他就知道冯大力心中的恨没有那么容易说散就散,他作为一个普通人能了解他的这种憎恨,如果不是他妻儿,也许冯大力也是一条好汉,救援队也是人,不可能每个决定都是正确的,也许真的只有用死去践行这份职责才能获得群众最大的尊重!
他第一次接的救援电话就以失败告终,他害死了七个人,如果那七个人的亲人还活在这个世上,他们一定也很想让他死!王学兵被掐得凸起的眼珠子里,眼泪一点点挤了出来,模糊了他眼前的光点,他处在无限的黑暗之中,看着那遥不可及的光明。
他没想动,他没用,没有考虑周全,他想当然,因为他怕死,可这不代表他没有后悔,他没有以死谢罪的勇气,他也是死得起的!王学兵像一杆旗帜那样,站得笔直,就像在做最后的致歉,在对那死去的七个灵魂赎罪!
冯大力含泪松开了手臂,道:为什么你不反抗?为什么?
王学兵的肺仿佛瘪了又忽然冲进了许多气体,他发出古怪地呛声,他将冯大力放下,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要喘过去那样!
过了一会,他说:因为我让七名向我求救的人死了。我该死。当时让我他们下来,他们没有按照规定的时间抵达,我处于被包围的境地,所以我开车走了,而之后他们就下来了,他们逃生无门,你说,我是不是该死?
冯大力靠在隧道壁上,他激动地说:这不能怪你,因为你被包围了!
王学兵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破嗓子吼道:怎么就不一样了?当时何继承带领人员去救你妻儿,也处于冲入包围的境地!如果时间不够,他们和你的妻子一起同归于尽这才是你想要的吗?这才是救援队应该做的蠢事吗?
冯大力和他厮扯起来,他不甘示弱地吼道: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能!就算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难道他们不应该去救援吗?他们早干嘛去了?他们早在半路去救别人,难道还不能让我妻儿他们躲一躲吗?
王学兵揍了他一拳道:你是不是个男人?你当时自己干嘛去了?你的妻子距离救援地点就只有七八分钟的距离,你为什么不自己开车去?当时你蠢死了吗?你带着你的兄弟问他们借刀借枪,你就不能自救吗?作为普通人有权利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救援队身上吗?
冯大力被打倒在地,起来后蹲在那里嚎啕大哭起来,他抱着自己头一个劲地说不不!他甚至拿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口腔!
王学兵难过地说:你想死别死在这里,谁心里没个压力,死才是最简单的事,你要是个没勇气面对的人,你今天就死了,省得我在背后防着你。另外,既然你觉得当时救援队做的事不够好,那你为什么不把救援队建设成你想要的样子呢?你用你的行动去诠释,当时如果你是队长,你是其中的一个队员,你该怎么做?!你有本事你就干点让人刮目的事情出来看看!
王学兵起身拾起枪插入腰间,道:要死快点,不死赶紧跟上,再不走,米粒要拉着人过来了。
冯大力泣不成声,他颤抖着拿出了枪,慢慢贴着隧道壁站了起来。
果然,米粒拉着谷仁就急吼吼地跑来了,谷仁将手电筒照在了两个人的脸上,他问: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这是怎么了,脸红脖子粗的?刚哭过的样子?打架了吗?
王学兵说:大老爷们的,哭得跟个孩子似的,谁没死过家人?走了,下回有什么想不开的,去宣泄室里写,那里还有沙袋给你打,你就好好打,好好报仇。
冯大力不依,他拉住了王学兵的胳膊,也不顾谷仁在场,他道:那七个人因为你救援失误而死,你怎么能活得心安理得?
王学兵戳着自己的胸膛,好像那是刀尖,他狠狠指着自己:你错了,冯大力。他们的死会在我心里装一辈子!他们的死一直都在提醒我,作为一个救援者该负的责任,不能再重蹈覆辙!必要的时刻必须得用自己的生命去践行这个承诺!但是作为一个队长,必须保证队员的生命安全,所以,我决定,如果再有你妻子那样的事发生,我会让队员和其他幸存者先撤离,自己去赌那百分之一的希望,你有胆和我一起吗?如果你有胆这么做,你才有资格去说他们是错的!
冯大力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牙关紧紧磨合,腮帮子紧绷,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往下淌,他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和思考,才说出这句话来,他说:我会证明的!
王学兵道:记住你说的话。
谷仁怔怔地瞧着王学兵,没插一句话,他也被震慑住了。
他们三人一狗从黑暗的隧道里一路啪啪啪地走出来,拉上了手动阀门,避难所里灯火通明,可是却传来了枪声,和尖叫的声音。
王学兵一听立刻拔枪:是刘梅的声音!
他迅速跑在前面,谷仁扶着冯大力一起赶往声音的来源.
刘梅蹲在墙角抱着头大声哭叫,见王学兵来了,她立刻道:王学兵,快救郭海!郑队要杀他!
郭海被逼到了角落里,躲在一排餐桌的后面,那些桌子被密集的子弹射程了马蜂窝状!郭海四处躲,不停打翻桌子。
王学兵扑了上去,他率先抓住了快枪手的手臂,然后一个个将他们推过去,大声道:住手!都住手!
他们推开了王学兵,快枪手停了一会道:我们只听队长的命令的,队长没有说停,我们就必须动手!
王学兵走到了郑琛明的跟前,见他在抽烟,他夺下他的烟,对他叫道:你他妈疯了,郭海是我带回来的人,叫你的人都住手!
郑琛明痞痞一笑大声道:都他妈不许住手,让他躲,把东西都打烂了,就不信打不到他!谁要是敢停下来,老子崩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