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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说话？莫非被我的以身相许感动坏了？”
楚梓轩斜着头看楚衍之,难得见到少年这副微微呆怔又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表情，不由地吃吃笑出声。
楚衍之被他的话惊醒,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袖口下手指微动,语气平静地说：“梓轩兄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等玩笑话还是快些收起来吧。”
“嗤——”闻言,楚梓轩反而笑得更灿烂了,“你怎么又知道我在说玩笑话？”
楚衍之没有搭理少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默默地计量着体内的真气还能支撑多少时间。直到再也拖延不下去,不得已才抬了头看向依旧没有半点搭救准备的楚梓轩：“难道这次梓轩兄是来看我怎么身死道消的吗？”
“可是生气了？”楚梓轩一挑眉，抚掌大笑,“衍之且缓缓再生气,我这就来救你。”
说着,只见他改趴为站，双手一震，之前的嬉皮笑脸顿时烟消云散，一股金丹真人的气势油然而生，——哪怕修为被封印，气势这种东西不到这个境界绝不可能凭空生出。月白色的衣衫无风自动，一股柔和的真气从楚梓轩的身上散发出，随即幻化做一只紫色的巨手，往河水中一个倒腾，抓住楚衍之猛地一提，下一瞬后者便出现在了云舟之上。
河水张牙舞爪了一阵，见够不上云舟，也只能悻悻地放弃，重归于寂静。
“你刚刚……？”楚衍之的面上海残留着惊异。
“在把衍之捞上来的时候，稍稍解了一点封印。”楚梓轩心不在焉地回道，“不用担心，很快又封上了，秘境决计是觉察不到的。”
楚衍之抿了抿唇，并不打算解释之前他惊疑的是楚梓轩的真气与他的竟是别无二致，莫非……他敛下眉眼，只点点头表示理解。
楚梓轩倒也没有看出楚衍之的敷衍，刚刚真气与楚衍之接触时产生的亲切与悸动，就足以令他揣摩深思了：之前感应到的能引起血脉共鸣的东西，竟是在楚衍之身上吗？那为何在青州城的时候没有半分感应？
一时间，同舟的两人心思各异。
默契地几乎同一时间醒来，却又默契地没有交谈。楚梓轩操纵着云舟，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河对岸。
“我建议你恢复一□力。”收起云舟，楚梓轩笑道。楚衍之暗自叹了口气，到口的感激之词被少年的言谈搅得再也无法出口。只得抿紧唇，决定无视对方脸上显而易见的捉狭：“麻烦你替我护法。”
有了金丹后期真人的护法，楚衍之回复起真气来的方法非常简单粗暴：直接寻了一颗粗壮浓密的绿树，盘腿坐在其下，闭眼开始恢复起真气来。
半个时辰后，丹田内的真气终于恢复完全。楚衍之长长出了一口气，下一刻神识被盘踞在丹田附近的沙漏吸引：沙漏的瓶体闪动着光泽，其中有几颗沙子莹亮如玉，吸引他前去探索。
当下，楚衍之分出一缕，进入沙漏之中。逍遥界并没有多少变化，硬要说不同的就是灵田旁的那汪灵泉。他走到灵泉旁，用手掬起一捧，正准备细细观察，巨变倏然而起：手中的那捧河水猛然幻化做一只只小手，意图将楚衍之的神识化身拖拽入灵泉内！
楚衍之大惊，连忙将泉水甩开，这才堪堪摆脱了那种束缚，免遭了神识化身遭受毁灭打击。
可饶是如此，神识还是遭受了重创，不得不退出沙漏，回归本体。“噗——”随着神识归位，一口淤血猛地吐出！
见得楚衍之先是脸色惨白，继而猛地吐血，楚梓轩皱了皱眉：“受了很重的伤？”
“好像伤及了神识。”楚衍之半真半假地道，“想来是刚刚河水的副作用。还好波及不大，不碍事的。”
是的，他怀疑那灵泉之中的，就是河水。——属性一样，连颜色也一样，不是河水又是什么？现在要考虑的是为什么那河水会在逍遥界，是沙漏主动吸入，还是河水自行进入？
“接着！”
一个黑色的小瓶被抛向自己，楚衍之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等接住后才发现小瓶来自楚梓轩。他略带疑惑：“是什么？”
“疗神丹。对神识有一定的治疗效果。”楚梓轩示意他服下，“你不是神识受创吗？正好……”
少年的话未落下，楚衍之便坚定地准备将药瓶抛还给对方：“我不能要。”
“理由？”
“自我们结识，哪一次不是你帮的我？”
“所以？”
“两次救命之恩、黑魄丹、秘境之外……”楚衍之看着楚梓轩，一字一顿，神色决绝，“我怕我舍去这一条命，都还不清。”
楚梓轩撇嘴一笑，像是强调似的反问：“还不清？”
楚衍之点点头，前者也不管他的反应，又自顾自说下去：“既然还不清，又何必计较欠下多少？”楚梓轩瞥了一眼楚衍之，知道对方想要分辨，唇角的莫名弧度又上扬了几分，再次截断那人口中的话：“左右再怎么还也还不清。”
楚衍之抿紧了唇，手指在宽大的袖口下捏紧、再捏紧，泛出病态的白色骨络来。
“还是……”楚梓轩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袖口，“其实你不想欠的，只有我这一个？”
阳光从林木青郁的叶片间倾泻下来，泛起斑斑点点的光晕。
不知道是光线的原因，还是神识创伤加剧，随着轻飘飘的话语落下，楚衍之的脸色倏然更加苍白了。
手下意识捏得更紧了，真气仿佛在这一瞬也统统撤去。略有些长的指甲戳进手心，生疼生疼的。
心底被防护得严严实实的伤口似乎被什么不可抗力粗暴地撕裂，径直戳入柔软的血肉中，滴滴答答淌出殷红的鲜血。
是了，他想起来了，他不喜欢欠别人，最初就是因为厌恶欠楚梓轩人情。明明就是那人夺走了他的生命，明明是他所谓的“弟弟”从他身上取走了他所有的未来，那人却只轻轻巧巧地用一次次人情、一次次救命之恩，将他所有悲愤与苦楚统统抹去！让他再也没有立场去追问，去反诘，去……迁怒！
是了，这真相被尘封得太久远，久远到连自己都忘记了。
“怎么会。”楚衍之合上眼睛，几乎可以用“惨白若纸”来形容的脸上闪过大片大片的怆然，“梓轩兄想多了，我是生来就是这性子。说好听点是恩怨分明，说难听点就是薄情凉性。”
“是么？”楚梓轩脸上的笑容不见，神色有些冷了下来，“既然这疗神丹你不要，我也没有别的用处，祭河好了。”说着，手中的黑瓶被他顺势一抛，直直地竟往河内坠去！
楚衍之不禁心下大急，恨恨又无奈地瞪了楚梓轩一眼：这败家子！就算天昇楚家有再大的家业也不够他这么败的啊！
疗神丹，楚衍之并没有听说过。但根据修真界——至少是泾渊大陆——的约定俗成，修复神识的丹药炼制工序相对比较复杂，价值自然也比普通的丹药高上不少。更何况，以楚梓轩被惯坏的性子来说，可能拿出那些烂大街的货色吗？这黑瓶中的疗神丹，怕是他散尽家财，都换不来几颗吧。
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楚衍之一跃而起，险之又险地接住即将掉入河中的黑瓶，这才放下心来，语带斥责地看向楚梓轩：“你怎么能……”他的话没能继续下去，只见楚梓轩的冷脸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心满意足的笑脸，此刻正戏谑地看着自己。
“你拿了就是你的了。”楚梓轩的眉眼弯弯的。
克制自己脸上的镇定不破功，楚衍之取出其中一颗。丹药是深紫色的，泛着幽深的光泽，闻之忘俗。一口吞入，灵力的冲击令他来不及说什么，只能再次盘腿，用功炼化药力。而楚梓轩在一旁笑意盈盈，只是眼底幽深若泽，落在盘腿打坐的楚衍之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楚衍之睁开眼睛，神识已经修复完全，甚至连体内的雷灵素也增加了不少。既能治疗神识，又能增加修为，想来这疗神丹，并不只是“对神识有一定的治疗效果”这么简单。
“谢谢，这么贵重的——”
“有效果就好。”
暗自叹了一口气，楚衍之将所有念头压下，挑起另一个困惑他的问题：“嗯。梓轩兄是刚好来到这附近吗？”
“对呀。本来我们就是一起进入的，被传送的地方就算有所偏差，也不会差距多少。”楚梓轩眨了眨眼，神色无辜，“可能我被落在你身后了。可是衍之你也知道，我的速度比较快，听到黑爪魔狮的吼声，本想着来凑个热闹，结果巧之又巧地在河水这边赶上你了。”
定律一，楚梓轩会说谎。
在前几世，楚衍之早就清楚地明白了这一定律。而且就像他一旦纠结就会捏手指一样，楚梓轩每当说谎就会表现得特别无辜，每每令人不忍心戳穿。
每个人都有面具，他更是如此。楚衍之顿了顿，笑得一脸温和：“那还真是……巧啊。”
“恢复了吗？”楚梓轩问，“看脸色，应该差不多了。”
“不知梓轩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楚衍之侧脸看他，“……往前走？”
“好。”楚梓轩点了点头，目光悠长，落在前方。
按照两人的速度计算，大约再行进一天半天，就能再次抵达那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