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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一片。
漫无边际的黑暗包裹着他。开始很平静,安静得像是一块平铺的黑色丝绸,紧接着忽然异变乍起,那黑色宛如被加了一把大火,猝然腾腾腾地沸腾了起来,不一会儿又朝着他的方向涌过来。
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四面八方的黑暗挤压着他,几欲将他的骨骼都弄碎,他的头顶却诡异的没有任何黑暗,——不,更确切点来说是没有半点动静,他的头顶依旧是黑色的、静止的绸缎。
没有半点真气存在的痕迹。
他试图调动它们,——那些或许还隐藏在他身体的某个角落的细微真气,然而这些举动最终宣告失败。
是的,他的真气不知道去了哪里,就像在玄紫界那样,变成了普通人。
该怎么办?
楚衍之皱着眉头看着身边不断肆虐着,准备再进行一次冲击的黑暗,——天知道为什么这些黑色的东西会动,也许是法诀的一种?这些念头在他脑子里滑溜了一圈,很快被排除出去,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脱离这个困境。
而且,楚衍之发现,他缺失了一部分记忆。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以及是否一开始就有这黑色物质……他只记得,等他有意识的时候,就处于这片天地之中了。
也许出去以后才能明白。——一定要出去!楚衍之没有来地涌出一股信念,他捏了捏拳头。
这时候,黑暗又有了变化。
见挤压根本对楚衍之不造成任何影响,它们猛地一滞,缩小成一个个针状样的事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钻入楚衍之的体内!楚衍之面色一寒,变成凡人之后,无疑连感官都变差了:他根本就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化,更别提阻止了!
那些黑色的针状物冲进体内后,蛮横地径直朝丹田处而去,那速度与熟稔劲儿看得楚衍之几乎目瞪口呆,——活像它们才是他这具肉身的主宰似的!
楚衍之试图去阻止,体内空荡荡的。冷汗渐渐从他的额头中冒了出来,不,不能这样下去,那些黑针距离丹田已经不到两段经脉了。楚衍之开始催动起体内的真气,强迫那些朦胧的感觉顺着法诀的运行方向前行,快啊,快啊……他拼命催动着,快啊,“快啊!”就在楚衍之忍不住大喊出声的时候,他感觉到盘踞在丹田之上的沙漏仿佛动了一动。然而他没时间去探查究竟,不仅因为黑针的危险,更重要的是楚衍之终于感受到了真气的存在!
几乎就是眨眼间的光景,小溪般的真气汇聚成宽敞的江河,成功地将堪堪刺穿丹田的黑针们都抵挡在了距离丹田只有半寸的距离外。
——好险!
楚衍之缓慢地舒了半口气,继而又皱起了眉:一直对峙下去,最终落败的还是他!
黑针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猛地加大了向前的力度,大得几乎想要刺穿眼前的一切阻碍。
不能再这样下去!楚衍之额头的冷汗直冒,正准备调动全身真气孤注一掷的时候,神识忽然接触到了那九滴真元灵液。他犹疑了一下,也顾不上其他,一咬牙便调动起其中一滴灵液,猛地朝黑针最密集之处一掷。
“爆!”楚衍之轻喝一声,那灵液便迅速炸裂开来。
很快,中央的黑针被一清而空,威力堪比冥雷球,其他黑针一时间也混乱了起来,整个形势乱糟糟的。楚衍之愣了愣,压下眼底的一丝喜悦。尽管肉痛于仅剩的那几滴真元灵液,——天可怜见的他根本还没在丹田中捂热好么!楚衍之面色凝重,却依旧迅捷地选取了其中一滴,趁着黑针还没做出大变化的时候,再次投掷到密集之处。
爆!爆!爆!
爆炸声一气呵成,那些原本浅浅地铺上一层的真元灵液也变得稀薄起来,可怜的五滴安静地躺在丹田的最底部。丹田之前的空间被作为战场,在真元灵气的支撑下,战况很快明了:那些黑针被逼得节节败退,最后只剩下稀稀落落一些。在旁观战许久的真气终于逮找了机会,如猛虎下山般朝着剩下的“妇孺老弱”扑去,很快就将剩下的黑针吞噬干净。
战争至此终结,楚衍之半口气这才常常地舒了出来。
下一瞬,周边纯净的黑色一寸寸消融,露出原本的场景:迷雾稀薄却顽固,沿着小路两端牢牢盘踞着,径自蜿蜒着延伸向尽头——守护祭台依旧点着橘色的火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似乎隐隐召唤着他前进。
是了,祭台!核心弟子!楚衍之终于记起来,之前他在干什么了。
楚衍之看了看祭台处,又不由地回望了一下原路,心有余悸:之前的黑针可真厉害,要不是之前凝聚出了九滴真元灵液,还不知道该怎么脱困。不知道前面又会有什么磨难在等着他……想到这,楚衍之不禁有些踌躇,很快被心底的自我唾弃给压了下去。他双眼微阖,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一片坚毅:无论如何,哪怕倾尽所有,都要获得守护祭台的认同!
楚衍之深吸了一口气,将真气密布于全身,再次向前迈出了一步。
——距离目的地只剩下最后十丈了!
……
小路的这头,人群外的喧哗渐渐变小。很多弟子只是沉默地看着一步步向前的楚衍之,久久不知道说什么。
楚衍之忙着做心理建设并往前进,并没有好好打量过自己,自然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外人眼中是一副怎样的场景,——以修真者的目力,在没有迷雾遮挡的情况下,自然能看清楚正固执地迈动脚步的楚衍之是怎样的狼狈:代表着内门弟子的蓝衣早已撕裂开好几道,鲜血将衣衫染了一层又一层,湖蓝色凝结了成了深蓝色。除了衣服,他的头发已然焦黑,他的手臂血痕斑斓,至于他的双脚……鞋子早已碎裂,□□的脚背上黑的、白的、青的、紫的,简直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肌肤。
忽然,小路中的楚衍之脚下一个踉跄,几道无形的风刃逮住机会,凶狠地朝他直劈而来。他勉强侧了侧脸颊,险之又险地避过要害,却也割伤了面颊,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
“啊——”见到这一幕,一个女弟子禁不住惊呼出声,很快像是反应了过来,歉意地笑笑,却从其他弟子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意思。
接着,她看到楚衍之只是停顿了一下,沉默地擦去鲜血,继续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对方甚至没有施展止血术,可见真气消耗得厉害。看了看仅剩的一小段路,她挥舞了一下拳头,在心中默念着“千万不要放弃”,暗自为楚衍之打气。诚然,这位女弟子以看热闹的心态过来看楚衍之挑战祭台的,但不知怎地,这一路看下来之后,她没有比这一刻更希望眼前这位不知名的内门弟子获得守护祭台承认过。
一开始,她就从周围人或不屑或艳慕或复杂的交谈中,对楚衍之有了大致的了解:主雷四灵根,刚入门时炼气三层,外门弟子。一年时间就成为内门弟子,是秘境探险存活下来的两人之一,并且在秘境中筑基成功。方域南长老亲口许诺为其博得一个“真传弟子”名号,由于种种原因未果——很有可能一直未果,不得不剑走偏锋选择了通过守护祭台获取“真传弟子”名号。
仅仅一年、仅仅一年,眼前这人就以四灵根之姿,一路披荆斩棘。哪怕遭受宗门默许的不公平待遇,也不放弃,还另辟蹊径为“真传弟子”拼搏。终于,现在对方距离那个头衔只有几步之遥了……同样是外门弟子,如果眼前这位弟子可以,为什么她不能?她的天赋可是水系三灵根,比之那人好多了!
女弟子握紧了拳头,看着楚衍之,就像在看不远后的自己。
场上,随着楚衍之的不断深入,与这位女弟子持同一想法的弟子显然不在少数。毕竟内门弟子、真传弟子只是少数,大部分人的骨根还没有惊艳到宗门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这么想,特别是隐在人群中的、面色越来越阴鸷的白川西。宽大的紫色衣袖下,他的手指狠狠掐进手心,看着楚衍之的视线几乎可以喷出火来:该死的,这楚衍之明明只是筑基初期,为什么连筑基后期都逃脱不了的“灭魂残针”都伤不了他分毫!
灭魂残针,脱胎于“灭魂针”。更严格来说,是灭魂针的残次品,威力只有后者的二分之一。
至于灭魂针,顾名思义,对魂魄有着致命性的摧毁作用。一旦命中,则神魂俱灭,甚至无法再度轮回。如果把握得好,连元婴修士都会中招。因其歹毒异常,受到邪修的追捧,历来受正派修士——特别是元婴大能——所深恶痛绝,一旦发现,非灭绝不可。据记载,几千年前,爆发过正派修士对灭魂针的大规模搜刮、统一摧毁的战争过,因战争爆发于三月,史称“三月战争”。那场战争规模极大,席卷范围极深,战争的结果是修真界的灭魂针几乎消失殆尽,只余下些许漏网的灭魂残针。
即便只有二分之一的威力,但灭魂残针依旧不容小觑。一针下去,不提防的筑基后期修士全无招架之力,只有神魂俱灭一途,却在楚衍之这里出了错。
——该死!难道就要这么眼睁睁看着楚衍之获得祭台承认,爬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吗?
白川西的脸色越发黑了下来,目光阴狠地盯着楚衍之,却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他根本就拿后者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