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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卿砚眼角轻微一颤,真真舍不得这样的人露出痛心的表情。赖皮钻自己被窝里这种事,早就被她抛到了脑后,这会儿一颗脑袋全部埋在了苏君慎的胸膛里,似乎只有才能让他看不到自己能出卖一切心思的表情。苏君慎见她不排斥,心里一下子就温暖了,手里头又紧了紧,闭上眼享受一时的宁静。
然而这样的时光终究短暂,墨卿砚耳朵一动,突然推了推他:“有人来了,快走。”
苏君慎惊讶地看着她,然后叹道:“你总是能给我惊喜。”他甚至都没她反应来得快。
“好好养伤,其他的全都不要乱想,嗯?”他刮了下她的鼻子,当成宝贝儿宠溺。
墨卿砚用被子捂住了眼睛,闷声闷气地催促道:“好,你快走啦。”
苏君慎轻笑一声,这才离开。墨卿砚感到身旁忽然一空,原本温暖的气息就这么消散在空气中,再掀开被子的一个小缝时屋里早已没有了别人。
走得竟这样快。她咬着被角,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怅然和茫然。
不一会儿,有人推开了门,是云净先走了进来。她显然不知道曾有人来过,欢欢喜喜地奔到墨卿砚的床前,说:“施主,无尘师叔来了。”
云净的身后跟随了一位年长者,然而看在墨卿砚眼里却是着实吃了个大惊。外人传得神乎其神的无尘道长竟这样年轻。她原以为该是六七十向上的,然而这位看起来不过不惑之年,精神满面,容光焕发。他走到墨卿砚跟前,露出和煦的笑容,亲切又自然地问道:“感觉可还好?”
饶是墨卿砚比寻常闺阁千金见多识广一些,这时候也有些懵了,大脑不受控制,几乎无意识地点了下头:“还好,多谢道长关心。”道长真年轻啊,她脑子里却在想这事。
看到墨卿砚傻呆呆的模样,无尘嘴角勾得更多了,在墨卿砚迷迷糊糊的表情中对云净说:“你去外面守着,别叫人闯了进来。”
云净知道无尘这是要给墨卿砚重新诊治了,不方便为外人看,应了一声匆匆出去了,却没有把门关死,斜斜地露出一个开阖的空隙来。毕竟男女有别,就算是无尘道长,也不能叫他与女施主在一处封闭的屋子里。
墨卿砚双手都被白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无尘还得先把它们全部取下了,才能诊脉。刚才还目露春风的无尘这会儿面带严肃,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迟迟没有动静。这样令人窒息的场景,就是墨卿砚也紧张了起来。虽然没有抱太多希望,但总是留有一丝残想的,希望这双手还能完好如初。
墨卿砚抿着干涩的嘴唇,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道长,信女这双手,是否无药可救了?”
无尘抬眼看了她一眼,本想说他能治的,但是看到那张因为害怕而显得惨白的小脸蛋后,突然就生起了捉弄的心思。他把手缩了回来,重重叹了口气:“唉……”
这一下,墨卿砚的心整个沉到了谷底。也是啊,她猜测那锋利的刀刃怕是把她手上的筋都给挑断了,这双手就算是彻底废了,哪里还能治好呢。一个瘸腿,一个废手,她和苏君慎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人家那个是假的,从今以后,他会要一个无法服侍他的人陪在身边么?
她不担心眼下苏君慎对她的情意,一点一滴都被她瞧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若是可以,她确实是愿意嫁的,哪怕她眼下还未及笄,也是有这样的想法的。可是以后呢?时间久了,那样骄傲的性子,会容忍一个废人在他身边吗?她不该怀疑的,他明明才说过不会让她再受苦,可是忐忑不安下的怀疑种子疯了一般在血液里肆意张扬。
“也是呢,都这样了,哪里还敢劳烦道长为我治伤,只待信女能起身下床后就下山去。”墨卿砚苦涩地说道。
无尘道长想好了的话被墨卿砚这略有些自暴自弃的话给全部堵了回去。那张白皙的脸上写满了惴惴不安,让他一个本来想开个玩笑逗弄小辈的老者突然就产生了罪恶感。小姑娘已经吃了不少苦了,自己竟然还这么对待她。
“别这么说,墨施主,贫道是跟你开玩笑的。”无尘无奈地说道。
“玩笑?”墨卿砚瞪直了眼。
“是啊,玩笑。”无尘一耸肩,“我连安王府那调皮小子的腿都能治好,难道还治不好你的手?”
听到苏君慎的腿伤,墨卿砚忍不住问道:“道长,苏大少的两条腿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好了,为何还要坐轮椅?”
无尘看墨卿砚的眼神里带着促狭的笑容:“你倒是知道不少,晓得他是装的。”
“啊?”她有些无措,这是不能说的吗?
“看来他对你确实没什么防备啊。”
那日看到苏君慎抱着墨卿砚闯进道观,无尘当时是皱眉的,他可不觉得暴露自己双脚能走路甚至能使轻功给一个姑娘家是件说得过去的事情。但是苏君慎无视了他脸上的不悦,只一个劲恳求无尘救救怀里的姑娘,见无尘还有戒备和疑虑,终是说了墨卿砚与他有救命之恩一事。无尘无法想象,一个九岁的毫无力量的小丫头,竟然能独自刺杀了一个南黔人。
“就在刚才,他还闯你房间了吧?这可是违反了我们观里的规矩的,回头我就给他点事情做做,省得他乱跑。”
墨卿砚地看着他,随后才意识过来,眼前这个人,不仅仅是杏林圣手,更是一位武艺绝伦的高手。苏君慎固然厉害,但是在无尘面前又哪里够看?而墨卿砚不知道的是,苏君慎的那一身功夫,就是从无尘这里学来的。
墨卿砚双颊绯然,羞愧地低下头,引得无尘哈哈大笑,后者这才继续说道:“那小子从前确实是差点无法再行走了,好在有我,总算是给他治得七七八八了。”
“七七八八?那就是还有没治好的地方?”
无尘点头:“他伤口中毒,已侵入血液,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逼出来的,每隔半个月都会有一次毒发,毒发时双脚酸软无法站立,严重时还会出现头晕呕吐。”
墨卿砚心里立刻就不安了起来:“那可还有治愈之法?”
无尘叹了口气:“方法是有的,只是按我的方子,要完全驱除毒素怕是还得要五年。”
听了这话,墨卿砚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五年而已,那时候苏君慎也不过二十来岁,正是大好时光,不会耽误他的前程。
“我们来说说你把。”无尘又道,这次神情严肃了不少,“你的手,我能给你治,只要方法妥当,就是恢复如初也不是神话。”
“当真?”
“我无尘从不打诳语。”
意识到这是对无尘的不信任,墨卿砚不好意思地道歉。只听无尘接着说:“这是从今以后你得严格按照我说的话去做,否则一个不谨慎,尤其是前期,都会真的废了你这双手。”
得到无尘能治好的肯定,墨卿砚喜出望外,别说恢复如初,只要能正常使用,她就足够心满意足。这个时候她能有什么挑剔的?自然是无尘说什么她便做什么,遂连连点头,表示她能接受。
“你身边,得有顶细心的丫头服侍着,只要哪个人不小心,都会给你毁灭之灾。”这话虽严重,但放在一个女儿家身上绝不是无稽之谈。废了双手,生活不能自理,也无法做女红弹闲琴,将来更无法伺候夫君,这是多严重的事情呀。
“我身边的丫头,都是个顶个好的。”对于春菊、古月和流水,墨卿砚相信她们总能伺候好自己的。
无尘没有待很久就出去了,后头有云净进来为墨卿砚换药,在看到她本该白璧无瑕的身子上多出了一道道丑陋的疤痕后,这样一个没见过大场面一心潜修的小道姑都忍不住闭上了眼,暗喊一声佛家的罪过。
这一晚,墨卿砚睡得极为踏实。她又梦到了多年前的那一晚,然而这一次不再是腥风血雨中的噩梦,而是绚烂烟火中闪着银光的那块面具。清纯的嗓音、清亮的眼眸、温柔的触感、凛冽的身姿、决然的眼神,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真实,让她沉醉其中,望不复醒。
而第二天清早当她睁开眼睛,发现被子外头床沿边上斜躺了一个人,把她半捞在怀里的时候,她赶紧重新闭上了眼睛。她确实不该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