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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涵虚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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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夜宴果然冗长而无趣,如玉坐在冰凉的影木心丝竹花式椅上一动不动,坐的时候久了,整条腿都僵硬了。

    坐在上位右侧的女子想必就是黎夫人,只见她身着团碟百花凤尾裙,外套了一件杏红镶边墨紫对襟斗篷,头戴翡翠花卉步摇,额上贴有累丝羽纹的花钿,五官却十分秀丽,并不如旁人说得那样妖媚,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一派端庄谦和的姿态。

    如玉微微扬了扬头,将自己周围的女子也都看了个大概。

    坐在右手边的女子则是沈夫人,有着上人之资,细瘦的身段,人有些腼腆,说不了两句话脸便红了。再往那边是一红衣女子,体态妖娆,长发只部分梳成缕鹿髻,一双桃花眼说不出的娇媚,只是眼里透出的点点凌厉又叫人心生畏惧。

    如玉多多少少有听闻府中细巨之事,只瞧了这女子一眼便已知晓这位便是杜夫人。听说之前府中因病已去的钱夫人与她处处相对,这样看来众人对此事的怀疑倒也不无可能了。

    如玉又扫了一眼其他的女子,个个都是标志得紧,可谓含丹如花、各有风情,看来她这夫君的艳福着实不浅。

    这时杜夫人好似才看见她,斜着眼问道:“这便是新妹妹吧?”

    如玉望向她,淡淡的应了。

    杜夫人心中不快,正打算奚落几句,眼神一转却瞧见如玉身边的陪侍。冷笑一声道:“早听闻安府势大,今日一见果然与众不同,连妹妹身边的陪侍丫头都打扮的如此娇艳,不得不说,连妹妹都不及,可怜见的真真让人怜惜。”

    如玉听罢便知晓这便是故意刁难了,看了一眼梦倚和瑶矜,两人脸上都讪讪的。平日里侍女们都不许涂脂抹粉,只如今日这种特殊场合是例外,侍女们适当穿得适当鲜亮一些,脸上嘴上涂点胭脂,只要不是太过分,都是被允许的。

    梦倚换上了紫红色的春绸帛衣,青色镶边,蝴蝶式的纽扣,脸上涂了薄薄的一层傅粉,又以鹅黄在额间点了一点,煞是动人。而瑶矜则着了葱黄绫锦裙,发中插着鱼涎珠钗珥,钗上的垂珠配上一副娇羞的表情,看着喜庆又应景儿。

    如玉懒得接话,坐了半晌甚觉无趣,又望了上位的剔红捧寿纹宝座,这场夜宴的主人并没有出现,而受邀的宾客却均已到场。如玉干咳一声,对身边的沈夫人说道:“我去更衣,去去就来。”

    沈夫人笑着点头,如玉便带了梦倚瑶矜两人向东边的东苑去了。

    天边皎洁的满月好似瑶台明镜,端立青云。夜晚的凉风一阵阵地吹得树叶簌簌作响,不时地在细长的树干丛里□□,旋转着院落小径上潮润的树叶。头顶上笼罩着漆黑朦胧的天空,万物模糊的边缘似乎和天空融成一片,仿佛是溶化于其中。天空中有几颗发亮的星,几朵寥落的云孤零零地随意飘着。半痕新月,斜挂在西天角上,却似仙女的蛾眉未加翠黛的样子。

    如玉一行人缓缓走着,一路无语。梦倚偷偷看了如玉一眼,又转头望着瑶矜,盼着谁能开口打破这难堪的沉默。瑶矜哭丧着脸,完全没有了方才在夜宴上的精神头,只是随着如玉亦步亦趋。

    如玉怎能不知道这两人怀了什么样的心思,方才杜夫人的刁难并没有让她放在心上,本想也就过去了。可这俩小姑娘倒是死脑筋,就怕她听了会多想。

    如玉携了两人的手,柔声说道:“你们也别想太多,我本来也不在意的。”

    听罢,瑶矜深深吐出一口气,仿佛方才背负了千斤重负。另一边梦倚干脆挽了如玉的手臂,笑着说:“我还以为夫人从此以后都不理咱们了呢!”

    如玉笑笑,又仿佛想到了什么,说道:“宴中实在无趣,你们知不知道府中有什么稀罕的地方吗?”

    两人都摇了摇头,如玉有些失望,想到又要回到那枯燥的宴请,心里一阵反感。

    梦倚眼精,吐吐舌头说道:“我也觉得方才那场面甚是心烦,杜夫人也越来越目中无人了,方才说起我的时候,我是真被吓到了。”

    如玉看她俏皮的样子直发笑,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鬼精怪!”

    三人又说笑了一番,瑶矜抬眼看了看绝酒堂处的灯火通明有些恍惚,因此番并未见到心上人,心里难免觉得有些落寞。

    如玉把两人脸色都看在了眼里,不觉有些头疼。

    梦倚瞧着夫人不太乐意回去,便讨巧地问:“夫人要在府中其他地方走走吗?虽没有什么特别,但也有好多都是夫人没去过的。”

    如玉就盼着离着夜宴远远得才好,听了这话心里自然高兴,便令两人带路朝着东面去了。

    三人说笑着徜徉在府中,与正院‘中苑’右边轴向平行的院落是‘东苑’,是府中待客之地,如玉所住的‘舍南舍北’则是在‘中苑’的左面,里面大都住的是府中女眷。

    如玉刚踏进‘东苑’就看到了院落中央硕大的一棵白玉兰,现下正值早春,白玉兰的花骨一株株格外显眼。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如玉忍不住称赞出声。

    瑶矜和梦倚不明其意地面面相觑,瑶矜却是个机灵的,上前附着应和:“我不懂那些诗词,只觉得这木兰开得极好,想必再过上一段时日便能瞧见它盛放的模样。”

    如玉点点头,有些欢喜得走上前,想要采下几株好好欣赏,心里却很是舍不得。

    梦倚见了直笑,说道:“夫人怜花不舍得,那便由我来吧!”说罢便上前揪住了花茎。

    谁料到此树如此粗壮,就连分叉的树枝都是极其结实,梦倚扯得脸都涨红了,仍是一朵也没摘到手。

    如玉不忍为难,出声劝道:“罢了,我们就此放手往前头再看看吧。”

    梦倚不听,松开手恨恨地说:“我就不信这个道儿了!”。又转过头对如玉说:“夫人暂且等等,我去拿铰刀。”说罢一遛弯地便跑不见了。

    瑶矜笑道:“梦倚妹妹真是直性子。”

    如玉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罢了,随她去罢。”

    良久,夜色渐深,空气里的水气也渐渐凝结起来。

    如玉抬头望了望天,方才还挺醒目的半轮残月也被一团浓密的云层遮掩了起来,只剩从云朵中透露出来的朦胧月光。

    如玉眼尖,瞧见尽头的垂花门的那侧似乎有些许柔光,不禁觉得心痒难耐,便唤了瑶矜道:“我去里头看看,你且就在此处等着梦倚。”

    瑶矜有些不放心,要说这耿府虽不如皇城内院那般无边无垠,但归根究底这耿醉君还是一城都尉,其府邸自然是寻常人家所不能比拟的。夫人又是府上新人,自嫁入耿府几乎没有踏出过‘舍南舍北’,要是一不当心走了神,那可让人从何找起?

    如玉看瑶矜的表情便已猜出七八分,心里更是哭笑不得,感情这姑娘把自己真真当作了深闺小姐,恨不得将自己一言一行都担在心上。

    如玉侧过脸莞尔,向她打趣道:“这是怎么了?小小年纪竟如老妈子一样思东虑西了!”

    瑶矜见自己被取笑,噪红了脸,刚准备回嘴,却听如玉说:“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如玉认真的神情让她不知如何反驳,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了。

    到了里院快喘口气儿,如玉四面望了望。院中有点微风带着南方的花香,将树影都吹到了墙角有光的地方来,又吹到无光的地方去。风微微地吹,一切都是那么温柔,什么都有点睡意,如果不是远处传来的觥筹交错之音,如玉便什么也不顾了,只想立刻靠着抄手游廊的美人靠上睡着去。

    如玉顺着左手边的游廊缓缓地走着,感受这难得的静谧。这廊子也仿佛知晓她心思般,长长的似乎没有尽头。

    如玉走了好一会觉得不妥,或许梦倚已经拿了铰刀回来了。这样想着,正侧过身打算往回走,却看见不远处斑驳的桂花树影里似有什么在晃动。身体不知怎的也不听使唤了,只是又转回来走入了树丛中。

    没想到层层桂花树里居然有一精雕的格扇门,门上有一不起眼的小匾,匾上用隶书写着‘涵清境界’,如玉瞧着这字的笔锋似曾相识,应是在哪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索性弃了这念头,举步往里而去。

    呵,好一所‘涵清境界’!只见迎面一带翠嶂挡在面前。如玉不禁心里赞道一声:好山!若非此山,一进来园中所景悉入目中,将有何趣?若非胸中大有丘壑,怎能想到此法?

    绕过假山,则是一条曲折的扁柏路,路的那面则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跨过一座小桥,桥下水声淙淙。一抬眼,一座高台屹立而上,但此台仍被遮掩于绿树花丛中,使人看得不甚真切。

    如玉又回过头打量,就连那门栏窗格,皆是细雕之作,并无朱粉涂饰,清一色的水磨群墙,下面的虎皮石块随势砌去,果然不落俗套。

    如玉瞪大了眼,想不到这里竟藏了这样一所宝地。回过头顺着右手边只容一人登的石阶婉转而上,好容易到了高台之上,才见一壮丽又不失清雅的主体建筑,门上仍用隶书写了‘涵清馆’。顺着‘涵清馆’的外墙往台沿走,视线一下变得异常开阔,高台正前方正是一座小轩,轩上用狂草写着‘与谁同坐’。

    如玉轻轻的走到轩中石凳上坐下,发现在这里正好能将此园尽收眼底。如玉将手肘搁在石桌上撑着头,越笑越开心,没想到今夜能找到这样一个怡人之处,真可谓柳暗花明又一村。

    看着平静的湖面,如玉心中甚是欢喜,刚起身走到台边打算将此园景色再好好细观一番,却听一含了怒气的男声自不远处响起。

    “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