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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荣推开茶楼雅间的门,见只有周辙坐在里面,便笑着问道:“不知少东家何事相招?”
周辙举着茶盏,冷冽的目光从茶盏上方看向卫荣,忽然开门见山地道:“昨天的事,是你们暗卫做的吧?”
卫荣的眼眸闪了闪。
对于周辙,他一向有些捉摸不透。这周辙的行事看着总是透着一股鲁莽,可他又总是能把这鲁莽的分寸拿捏得分毫不差。不说别的,且看他如今虽然明面上已经被罢官去职,却依旧身负皇命就可以知道,他绝不可能如他所表现出的那般没有算计。
他转身走到周辙对面坐下,拿起桌上倒扣着的茶盏,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大公子说的可是莲花庵的大火?”顿了顿,又道:“不是。”
周辙的眉梢一扬,“火不是你们放的,那人呢?是你们掳的吗?”
卫荣的眼垂了垂,放下茶盏,望着周辙恭敬却坚定地抱拳一礼,道:“大公子该知道我们的规矩,很抱歉,恕在下无可奉告。”
周辙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又道:“前两天我问你,为什么老是围着无忧打转,你当时没有回答我,我也就没有多问。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你应该是为了这个东西。”
说着,他将左手往桌上一摊,掌心里躺着那枚铜管。
卫荣一看,不由抬头看向周辙。
周辙曲起五指,握住那铜管,道:“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卫荣看看那截铜管,又看看周辙,低头沉思片刻,道:“昨晚掳人的不是我们。不过我们抓到一个人,是这镇上的混混,听说他们是受雇于人,至于是受什么人雇佣,他们说不清,我们也就没细问。”
周辙的眼微微一沉,“人呢?”
“湖里。”卫荣抬眼看着他,郑重地道:“这东西关乎着朝堂大事,皇上那里正急等着它,不知大公子可否把它给我?”
“可以,”周辙道,“不过我需要一些情报。”
卫荣看看他的手,又抬头看看他,道:“虽然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冲着宋家姐弟下手,不过要叫我猜,我会把嫌疑放在那位七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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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辙上了三楼,刚拐过墙角,就看到无忧坐在地字一号房的窗下练着字,锦哥坐在他的旁边,一边咬着拇指一边皱眉看着手里的几张纸。那只青黑的眼圈竟奇怪地给她那张过于严肃的脸平添了几份俏皮。
他走过去,敲敲本来就开着的房门。
里间,玉哥正陪着郑氏做绣活,抬头一见是他敲门,忙扔下绣活冲到外间,一把抢过锦哥手里的纸片藏在身后,然后装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半掩在锦哥的背后拿眼角偷瞟着周辙。那神情,既活泼又俏丽。
锦哥见了不由又是一阵皱眉。她明显能感觉到,这玉哥在打着周辙的主意。她看看玉哥,再看看周辙,眉不由皱得更紧。
无忧此时早已放下毛笔,跑过去抬头望着周辙。
周辙隔着门向郑氏问了安,又低头揉揉无忧的头发,道:“没事了,东西我帮你还回去了。”
锦哥听了,忙从玉哥身上收回视线,问道:“是那个卫荣吗?”
玉哥也从锦哥肩后探出头来,皱起秀气的眉尖,“那人看着不像是个坏人。”
周辙并没有看向玉哥,而且对锦哥说道:“东西虽然是他的,但昨晚下手的人不是他。”
锦哥偏偏头,眼眸中满是怀疑,惹得周辙心里一阵不爽。
见周辙没理会自己,玉哥微一垂眼,扭头瞥着无忧道:“都是无忧惹的祸!”
无忧冲她一瞪眼,跑到桌边拿起毛笔写了一行字交给周辙。周辙低头一看,不禁蹙起眉。纸上写着:他想杀我。
玉哥从锦哥身后走出来,踮着脚尖看看周辙手上的纸条,先是看了无忧一眼,然后眼珠一转,抬头望着周辙摇头道:“不会的,我不相信有人会杀人,都说‘人之初性本善’,不可能有人会想杀一个孩子的。少东家您说是不是?”
那模样,纯真得犹如“人之初”一般,惹得锦哥不禁又是一阵皱眉。
周辙笑笑,没有回答她,只是又伸手去揉了揉无忧的头发。事实上,他完全相信无忧的话,如果有必要,他相信卫荣绝对会杀人,而且毫不犹豫。
锦哥低头沉思着。若不是为了那只铜管,那些人为什么要绑玉哥和无忧?
她看着周辙,想起几天前他的警告和指责,眼眸蓦然一眯。
“少东家来得正好,我也正好有事要跟少东家说。”她站起身,“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她眼神不善,周辙的眉轻轻一动,冲她点了点头,领着她往天字一号房过去。
将侯二和小五赶出门,周辙指指桌子对面的鼓凳,转身坐下,抬头等着锦哥开口。
为了避嫌,他刻意没有关门。然而,跟在他后面的锦哥却毫不犹豫地转身关上了门,一点儿都没有意识到他们正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周辙抬头看看她背手而立的姿势,忍不住屈起手肘,以手背擦过鼻翼。这宋谨言,大概已经全然把自己当男人了。也许只有碰她时,她才会想起自己是个女人……
忽地,周辙的心脏竟似跳漏了一拍,吓了他一跳。
他的手从鼻翼落到唇边,撑开手掌遮住下半张脸,将手肘搁在桌上,闷声道:“说吧,有什么事?”
听着他那上位者的腔调,锦哥忍不住皱了一下眉。顿了顿,她道:“前两天你曾告诫过我,说我弟弟妹妹的模样会给我们招来灾祸。”
周辙的眼微微一眯,遮着嘴的手掌忽然又改握成拳,抵在唇下,望着锦哥冷笑道:“你不会以为,我会无聊到绑架你的弟弟妹妹,还火烧莲花庵来逼你搬家吧?”
锦哥盯着他的眼眸看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现在不这么以为了。”
一句大实话,直气得周辙瞪圆了双眼。
见他那怒目金刚的模样,锦哥眨眨眼,觉得自己没必要道歉,便继续又道:“你是对的,我保护不了我的家人。”
周辙眯眯眼。以她的骄傲,这句话应该很难说出口才是,可眼前的锦哥却只是一脸平静地陈述着这个事实。他的眼不由又眯了眯。
“不管是谁要下手害无忧和玉哥,眼下我都没有能力保护他们,就算我能给他们找一个好地方安身,也很难防住有人对他们下手。所以,”她顿了顿,平滑的喉头微微蠕动了一下,“所以,我,接受你的帮助。”
她的这一顿,终于让周辙看到那个将自己封闭在情感后面的锦哥。他放下手,刚要张嘴说话,锦哥却一挥手,打断他。
“我不会白白接受你的帮助,我可以跟茶楼签二十年的身契,这期间说书的钱,包括赏银,我一分不收,全归茶楼。我算过,如果我们只租茶楼的一间客房,应该可以抵得过了。”
说完,锦哥便沉默地望着周辙。
周辙也沉默地望着她。
两人对视良久,就在锦哥渐渐感到不自在时,周辙忽然说道:“我不会跟你签这种身契。”
锦哥皱起眉。
“我说过,要不了多久你们一家就能回京,如果我跟你签了这种身契,最后吃亏的人会是我。”周辙道,“我宁愿现在‘白白’帮助你们,最后还能落一个好名声。”他故意重重咬着那“白白”二字。
锦哥皱眉道:“那是没影子的事,我从不把希望寄托在虚无之上。”
“你认为是没影子的事,我却认为很有可能。既然你不愿意‘白白’接受我的帮助,想把这当生意来谈,那我们就按照做生意的那一套来。既然是生意,我自然就要把所有的可能都考虑在内。”
锦哥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的对。不过,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回京,我会按照契约在茶楼做满二十年。”
“你母亲和你弟弟妹妹们呢?”周辙挑眉。
“他们会回去。无忧是男孩,他要支撑起宋家的门庭。”
“就你一个人留下?”
锦哥点点头,“是,我留下。”
周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冷冷一笑,道:“好打算。”
“什么?”锦哥皱眉。
“你今年多大了?十六?还是十七?你以为你还能装几年男孩?这还不说你父亲平反后你就是官家出身。我可不想给自己招祸。”
锦哥的眼一垂,她一时又忘了自己并不真是个男人……
“你大概又忘了自己是个女人。”周辙道。
锦哥一怔,飞快地抬头看向周辙。再一次,他竟又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她不由皱起眉。玉哥总说她有一张棺材板脸,让人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可似乎她的棺材板脸在周辙面前一点作用都没有。
“我不想平白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她固执地道。
周辙想,幸好,她是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帮助,不是不想接受我的帮助。
“既然这样,我们不如换个可行的方法。”
“你说。”
周辙却摇了摇头,“现在不行,你现在身上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不过我不介意你先欠着,等我发现你有什么是我想要的时,我会向你讨要的。这是我帮你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