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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目尽黄昏秋。
清风拂过,烽火台一隅已然多了个身影。来人一袭白衣负手而立在飒飒秋风里,如孤松独立,萧萧素素的面容上瞧不出一丝心绪波动,目若朗星的双眸睥睨漠北。
“澜漪公主,澜漪公主...不是她。”一声声呢喃似梦中呓语。饶是暗中武功高强的侍卫也没有听见主子到底说了什么。
“爷,爷有何吩咐?”
只闻一声低低叹息,半晌,才传出一记玉石之音:“去幽州。”
又是一阵清秋风过,四周的秋色悉数静了下来。
一个人的野心是永远得不到满足的,特别是乱世中文韬武略,用兵如神的将帅之才。耶律阿保机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野心勃勃的阿保机不会满足于大漠这片广袤但荒瘠的土地。他最想要征服黄河以北的地区,建立一个南到黄河,北至漠北的北方大国。为了开疆拓土,阿保机已经不止一次地向中原发动起战争,但都是无功而返。这次迅速解决了渤海国的耶律阿保机并没有班师回朝,而是将军队驻扎在了漠南,仿佛在肆无忌惮地向中原当权者宣誓着他问鼎中原的野心。
面对狼贪虎视的阿保机,中原各方暗潮涌动,但谁都没有采取实质性的措施。只有后周皇帝郭威果断将五万人马驻扎在了定州,阻断了阿保机南下之路。
围困于大漠的赵玄郎等人并不知道此刻剑拨弩张般地天下大事。
在小黑的带领下,一行人终于看见了关城烽火台上的遥遥灯火,巍峨的胭脂山将夜色压地越发深沉。
见到那片晦暗不明的灯火,赵玄郎一扫疲顿心中大喜;弯月不自觉地看着长欢,而长欢的眼中不知几时布上了一层轻雾。暗夜中的一行人各怀心思,继续向那片灯火靠近。
关城可谓是漠北的一道京畿边境线,四十八座关塞上修筑着烽火高台,每座关塞上都有重兵把守,严密控制道路。赵玄郎一行人来到城下,已是夜晚,可士兵们却站得笔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整个关城。长欢心中一惊,难道守卫城门用得上王庭亲兵?赵玄郎蹙起了眉头,不疾不徐地让赵峰将商客符信和过往赋税一起递上关卡等待官兵下来稽查。
一队士兵过来一一盘查后才放行,正在这时,迎面走过一派人马,赵玄郎一行人立即垂首站着。与众不同的马蹄声,长欢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了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汗血宝马,并未看马上之人,可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哥哥,哥哥,我们走了...”低眉垂首的弯月并没有看见方才的一幕,只当是寻常巡查关塞的军官。见长欢不动,弯月才暗暗提醒。
“小九兄弟怎么了?”
长欢恍然,急忙道:“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一行人才转身,就听见身后一记声音:“慢!”
长欢心口一紧,熟悉而沉厚的声音,果然是述律赫连。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怎么就没发现过自己和述律赫连有这等缘分?三年不见,这样都能遇见?弯月也大惊失色,望了长欢一眼后不着痕迹地往下退去。
述律赫连策马转身过来,往方才走过的人群中一扫,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回汉王,那是从天山过来的商队。”
“天山?可都稽查清楚了?”
“回汉王,都盘查过了。这场风沙来的忽然,所以过往的商队都是这副样子,能保住性命已然是万幸。”
赫连听着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那些人中可有女子?”
士官一想,果断地答道:“有。有一名女子。”
空中似有一丝不知明的味道。
述律赫连并没有离开,果断骑着马来到了垂手而立的商客队前。借着晦暗的火光,赫连看到了城墙脚下女子的身影,熟悉的药香,述律赫连忽然冲下马一个箭步到女子跟前抓住了那手臂,另一只手褪下女子的斗篷,入眼的竟是一双惊恐的异族蓝眼睛...
赫连立即松开了双手,满眼的希望顿时黯了下去。良久,沉沉道:“放行!”
暗处出来一个身影,一双冰凉的手迅速拉起惊魂的阿依粟急急远去...
述律赫连没有离开,反倒是上了此处关塞的烽火台。
晦朔的夜空中传来一声鹰唳,惊夜遏云的声音让述律赫连为之一怔。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漏掉了什么。
“来人,让方才的守卫来见我!”
“是,汉王!”
不消片刻,方才答话之人便上来了。
赫连沉着脸问道:“方才那些商客可是都仔细盘查过了?”
“回汉王,都盘查过了,并无发现不妥。”
“那在城墙处他们可有少人?”
“回汉王,这...”
“你可能保证方才他们过去的所有人都在原地?”
来人惊出一身冷汗,他们没有注意。
“回,回汉王,下官不能保证...”
述律赫连脸上划过一丝狠戾。
“拉下去,杖责一百!”
“来人!立即将方才那些人追回来。”
赵玄郎走得急,他虽然不认得述律赫连,但他可认得汗血宝马。赵玄郎摊开落在手掌里的信:爷在关城。速回!
“小九兄弟,我有事要先行离去,我们...”
“嗖”地一声,射来一箭。
“快!快将那些人拿下!”
赵玄郎还未说完话,身后追兵就上来了。只看那片火光,足足有上千人。从大漠里逃生下来的二十几人都是赵玄郎的亲兵,见此情景,立即掩护着赵玄郎为其杀开血路。
长欢太了解赫连,方才他已经起了疑心,等回过神来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长欢早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长欢将阿依粟交给弯月后立即分散开来,逃跑不是打架,人越多越困难。
赵玄郎一面退,一面寻找长欢等人的身影,可四周黑压压地都是打斗声。
肩头上一只手搭来,赵玄郎立即打了过去。
“赵将军!是我,李榖。”
赵玄郎立即停下动作,“李将军,你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爷马上要去幽州了。”
“幽州?九爷在哪?可是事情有变?”
“是。我等会再给你说这几天的事情,现在爷要见你。快走吧。”
赵玄郎和李榖三两下便躲开了满城的士兵,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一座院子里。
柴荣一袭白衣,沉稳地坐在院子里。
“九爷!”
“九爷!”
柴荣望向赵玄郎淡淡开口:“回来了?”
赵玄郎跪下请罪,“属下来迟了。”
柴荣一抬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划过一丝浅影。
站起来的赵玄郎略带愧意,抱拳道:“回九爷,赵玄郎没能按时完成任务,请九爷责罚。”
柴荣不以为意,“大漠里天气变幻莫测,怪不得你。”
“九爷,方才过关卡时,漠北汉王述律赫连也在关城。”
“恩。”
“一路上李将军已经将这些天来的战事与我说了,九爷可是要亲自前往幽州?”
柴荣微微一沉吟,点了点头。
“属下也愿意前往。”此刻的幽州无异于龙潭虎穴,可赵玄郎此番请命却毫无畏惧之心。
柴荣摇了摇头,道:“此行我和李榖去就行了,人多了反而惹人注意。至于赵将军,你稍作休整后就去澶州,一定要严密监视刘崇,注意晋阳的动向。”
原本还稍带倦色的赵玄郎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看来北汉刘崇也成了秋后的蚂蚱,是该收拾收拾那等小人了。
“属下这就起身赶往澶州”
柴荣看了一眼风尘仆仆的赵玄郎,并未阻止。
赵玄郎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犹豫地道:“九爷,属下有一事,相求。”
柴荣一挑眉,显然没有料到赵玄郎会说这么一句话。
“何事?”
“属下这一路上遇到一个小兄弟,名叫岳九。此人有过人胆识谋略,又极为聪慧,这一路要是没有岳九兄弟,属下早已葬身大漠。方才我们被述律汉王的兵马冲散了,也怪我连累了他,不知道小九兄弟有没有躲过追捕。”
柴荣一蹙眉,一旁的李榖也皱起了脸,显然谁都没有听过这号人。
“岳九?”
“回九爷,属下认为,若是小九兄弟这样的怀璧之人能留在晋王府,那...”
柴荣面上略过一丝笑意,轻轻道:“只怕是你那位岳九兄弟不愿意来我晋王府吧!”不为名利所困,这样的人倒真是少见。
赵玄郎诧异,想到小九,旋即一丝苦笑。
柴荣望向夜空,平静地道:“漫游江河,放情山水也不失为一件乐事。如此听来那位岳九也是位洒脱之人,那样的人应该不会困于这关城几个小小的守卫手里。既然他不愿意,你我又何必强求,倒不如放人家逍遥的好。”
赵玄郎惊异,他没想到一向礼贤下士的九爷竟和那位小九兄弟的看法...如此相像。这算不算是英雄所见略同?
“李榖,吩咐下去,让人注意述律赫连可有捕获这位...岳九。”
“多谢九爷!对了,和岳九在一起的有他的弟弟岳十,还有一位阿粟姑娘。”
李榖听完就下去办了。赵玄郎也退了出来,准备即刻前往澶州。
对于关城,长欢自然是轻车熟路,躲过街上巡逻的士兵后就来到了迎客往来客栈。迎客往来是长欢和弯月的“秘密据点”,以前两个人走散了总会在这里碰头。
长欢偷偷潜到了院子里,几个士兵便排查了过来,显然没料到这些人这么快就盘查到了这里,同时长欢也惊异于述律赫连的办事能力。这么大的动静,想必不是为她们来的,看来这关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眼看那些官兵就要过来了,长欢随手推开身边一间门就藏了进去。
屋里不见灯光,看来没人。
长欢径自走到了屏风后面坐到了地上,随手将散落的长发一簪,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终于躲过了那些人,不知道弯月和阿依粟怎么样了。
长欢未觉察觉出丝毫异样。
而屋里忽然升起一片亮光,她对面的床上赫然坐着一个男子。长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虽然武功不高但屋里有没有人的气息还是能感知来的。可现在呢?她竟然深更半夜就这样闯进一个男子的房间!
床上打坐着的男子如圭如璧,温润清华,唇角一勾温润似玉。那人紧紧盯着眼前席地而坐的女子,眼中无一丝警觉诧异,只有温和的笑意。
光影衬出亮了两人的面容,长欢呆呆地望着床上的人,惊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