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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时夜凉如水,推开窗户站着发了会儿呆,白霜慢腾腾的从地面上生起来,周围一切都跟着变得模糊。在朦胧沙白的雾气里,好像有双黑色的圆眼睛藏在那里直直的看我。
我有些恨,又有些烦。心道你在看什么呢,在怨恨我没有挺身而出救出你么?我如今这样的处境,自身都难保又怎么能救下你?而且你该恨的也不是我,而是那个伤害你的人才对。要怨,也不该是怨我无动于衷,而是怨你自己太过弱小太才导致被沦为他人掌上玩物!
我这样安慰自己,就好像因此能摆脱所有愧疚与自责似的。
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胸口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终是无法忘记它身临绝境时选择飞向我时的情形。
明明被人伤的那么重,却义无反顾的飞过来向来求助,但是被他选中的那个人,偏偏是个怯弱无能的胆小鬼……现在它不知道在哪里,又会被怎样的对待……
“啪啪!”正当我坐立不安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我警惕道:“谁?”
“铭香,是我。”一个刻意被压低的男声道。
听上去好像是季总管,这大半夜的,如果有事大可让人来直接唤我前去,何必亲自过来?
我故意磨蹭片刻,才去将门打开,打了个哈欠故作迷茫的问道:“季总管,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他穿着整齐,看脸色也不像是喝多了酒,盯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古怪光芒。
“季总管?”我佯装恭敬实则谨慎的后退了半步,心里寻思着对方如果有不轨之举,房间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做兵器。
然而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半天后,却忽然露出暧昧的笑容,“恭喜你了,城主有请。”
沐府比我想象中的更大,并没有很多侍卫。或许经历告诉贵族们,根本不必为所谓的安全担心,奴隶们比驯服的宠物更温顺。铁一样的规则和残酷刑法,比悬孤岛肉眼可见的牢狱更能令人望而生畏。更何况这里是城主的住处,没有人敢尝试挑战这位土皇帝的耐心和尊严。
中途经过很多院落,从门口雕刻的花纹和悬挂饰物来看,每个独立的院子都有着迥然不同的风格,或鬼怪、家畜、或猛兽。沙陀城信奉图腾,这通常意味着,里面居住的人分属在不同的社会阶层,。
本以为在这样等级分明的建筑群里,主人居住的必然是最富丽堂皇的房子,现实却让我有些惊讶。
普普通通的低矮建筑,跟路上见过的并没有什么两样,唯一引人瞩目的是,门口并排竖立着十二根石柱,顶部镶嵌着一圈夜明珠,将上面刻满的内容照耀得一清二楚,乃是各种形态的酷刑图,或刀剐或下火狱,受害人的恐惧与施刑者的冷酷姿态无一不栩栩如生。明亮灯光映衬着周围缭绕的氤氲白雾,使这座平凡建筑散发出奇特的幽暗气息。
大门是敞开着,左右分别站着两个貌美可人的白麻衣侍女,季总管好像忌讳着什么,顿步不再往前走,神情也因来到这森冷之地显得格外谨慎,“你自己进去吧,以前教的那些规矩都要记着,时刻不要失了礼束,否则……”
他没有再说下去,我已感受到了他话语中的威胁之意。
“谢谢季总管带路,我会谨记的。”说完深吸一口气,不再看旁边人的脸色迈步走了进去。
房子亮着灯,散发着与外面不同温和明亮的光,里面摆设不多,但是每一样都很讲究,无论是质地还是产地还是摆设,这种低调的奢华,无形中彰显着房子主人的地位。
房间里有轻微声响,却看不到人影,我从紧绷的空气里,嗅到那人久违的气息。
“来了?”熟悉的男声不经意钻入耳膜,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我平静的心田,瞬间击起千层浪。
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想开,能够平静的跟他对视。然而心里想着是一回事,亲眼见了亲耳听见则是另外一回事,我张了两次嘴巴,才能像正常人一样开口说话。
“铭香见过城主。”现在的我,是沐府一个小小的侍女奴隶,不是紫微宫的浴风神秀,亦不是逢着朝霞而生的逢霞生,说话、语气、姿态都要小心翼翼拿捏好,否则一不留神,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嗯,”他用鼻音回应我,印象中的梵音就是这样,脸上总是挂着淡然的笑,心里却是极其孤高清傲,对看不上的人态度向来沉默居多。
而那张脸,偏偏生得温和无害,即使明显写着鄙夷和轻视,对方不敏锐的话,也很难从中感受出来。
正当我惴惴不安时,不知道他在后面做了什么,一颗拇指盖大小的白珍珠当啷一声从屏风后面滚了出来,最后停在了我面前的长案下。
他在屏风后面命令,“把它捡起来。”
我走到案前蹲下身,伸长了手臂去捞,却仍是差一丁点够不着,就差那么一点……刚好差那么一点点。
那人视线仿佛两把尖锐的钢刀插在背上,我犹豫再三,最终咬牙用膝盖点地,半跪着钻到案下终于捡到了那颗珍珠。
触摸到珍珠的刹那,我听到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他……果然在看。珍珠仿佛瞬间化为火珠,灼得我手心隐隐作痛,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我曾经以为,就算我跟梵音做不了爱人,也可以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如今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恐怕在众多人中,我才是他最为看不眼的那个。
用手撑着地板站起来,我小心翼翼将珍珠捧着送到他跟前,诚惶诚恐道:“城主,您的珍珠……”
他却看着我,浑不在意道:“不值钱的东西,赏给你了。”
这样的赏赐,我宁愿不要。但是眼下这情形,我只能恭敬的接受,“谢城主。”
他视线在我脸上转了一圈,拖长了声音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过来么?”
我心格登一声,却坚定摇头,“不知道,季总管说您有事找我,我就过来了。”
梵音慢悠悠道:“今天赤犹雪跟我说,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所以我才把你找过来看看,到底像不像。”
明知不该多话,我却忍不住反问他,“城主觉得我也像那个人么?”
“一点都不像,”他直接了当的否定,“她是天上的明珠,你则是地上的沙土,两者根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赤犹雪的眼光,是越来越差了。”
是啊,他认识的浴风神秀,绝对不会跪地去捡任何一样东西。却不知,天上明珠已被他亲手摧毁,如今已布满尘埃暗淡无光,卑微到与这沙陀城芸芸众生无异,又怎么能再指望它与日月争辉?
如今看也看了,我也能彻底死心,回去后好好计划下,先去中原找师兄吧。如今除了向他求助,我是谁也不愿找,谁也不敢相信了。
我平复了下情绪,让自己打起精神来,笑道:“城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他眯起桃花眼,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很着急走人?”
虽然很温和的问话语气,我却从中读出了不屑和满,他此刻心里一定在说,你一个区区侍女,能比我的时间还宝贵么?
我作惊恐状,战战兢兢道:“不,夜已深了,小人生怕打扰了城主休息。”
他扬起唇,冲我做了个退下的手势,然而当我准备走人时,他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叫住我,“等等。”
我立刻停住动作,“是。”
梵音问:“赤犹雪的那只鸟在外面丢失了几天,今天被人发现它藏在下人房间,伤口处也做了包扎,都是你做的么?”
我心里思量了下,坦然道:“小人几日前在府外,无意中看到它就收养了起来,并不知道是小姐所养,如果知道是小姐的宠物,打死也不敢留在身边。”
梵音盯着我道:“你为什么要收养它?”
我一时想不出理由,索性语无伦次道:“它身上受了很重的伤,小人觉得可怜就……当时真不知道是小姐的宠物,城主大人有大量,请勿因此事苛责小人……”
“我知道了,”梵音不耐烦的打断我的话,“从明天起,你到我房里侍候。”
我惊讶,“城主?”
他顶着张温柔无比的脸,说出的话却不容许我有丝毫推辞反驳,“以后相同的话,不要让我说上两遍。”
回到房间后,不真实的虚幻感在脑海中萦绕不去。今天,我见到了赤犹雪和梵音,他们为什么要到沙陀城来?既然发现了我跟浴风神秀有些许相同之处,却还坚持让我成为梵音的贴身侍女,究竟图的是什么?明天去梵音那里当值,能看到振羽吗?赤犹雪有没有再虐待它?我想不通,一个以优雅高贵气质出名的女人,为什么非要跟只鸟儿过不去……还是说梵音的话是对的,这只并不是普通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