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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磨蹭着呢,赶紧给我干活去。”见湘宛淳面色憔悴精神萎靡,青莲吩咐的时候也就没好气儿。
不知青莲近个儿怎的了,比以往更爱挑她毛病,听出青莲语气不善,湘宛淳连忙咽下即将出口的哈欠,点头应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刺溜跑去干活了。湘宛淳此时乏困得不行。一个多月来她都是丑时过后才不容易睡下,睡得迟起得晚,往往赶不上早饭便得开始做事,肚子咕噜闹腾给人听见并不是没有的事。
湘宛淳一路揉目抹泪的,青莲看在眼里,免不了同身边的苏霜染打小报:“娘娘,您看看她,整日面容倦困行步迟缓做事拖沓,哈气连天真是不得举止。”青莲说这话也是出于私心,如若湘宛淳是因为得到苏霜染的恩泽眷顾而日益骄纵目无他人,对才入后宫的她来讲得不偿失。
随寻青莲的目光眺去,苏霜染觉着青莲说得有点儿浮虚了,虽然湘宛淳眼眸朦胧泛红但人模样还是精神得紧。远处的湘宛淳并未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正忙干手里清理的活。
与苏霜染好赖也相处了几年的时间,青莲自以为对解苏霜染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听到自己这样讲,她即便不会明着开声责说也会予湘宛淳一些暗示。然而就在青莲满心期待之时,苏霜染反应平平:“你且多加管束便是。”这话要是搁在平时,得到苏霜染如此叮嘱青莲大可不必多有顾虑,如今苏霜染并不愿执管,那她不得不重新思量了。
青莲欲言又止,苏霜染其实明白她的心思,安声讲道:“宛淳为人朴实谦逊而且忠心良善,青莲你也无需过多担心了。”
青莲仍旧打消不了心中疑虑,她到底是对湘宛淳惹祸的那件事耿耿于怀。湘宛淳当初并未说明事情来龙去脉,青莲心里怀疑也是理所应当。她把湘宛淳脸上的伤归咎于仗着苏霜染平日里对她的喜爱在外边不加收敛才惹出的事端。青莲心中重重疑惑,可惜苏霜染也不愿告知她实情真相,而是随意嘱咐几句便离开了。
苏霜染一走,青莲有些坐不住地将湘宛淳喊了过去:“你个没规矩的丫头还不给我过来。”这称呼不见青莲对别人使唤,所以湘宛淳一听就知道青莲叫的是她,应了声便跑过去。
青莲本来憋了满肚子的话,瞧见湘宛淳一副敛眉低额等待训斥的样子,心里埋怨消散近半。张口又不晓得该如何说起刚才的事,于是随手端来一个盛满水的木盆递给湘宛淳,她清清嗓子:“喏,把地板给我擦了。”
这橱壁书架上的灰还没掸呢,等会清理时候指不准要附落多少尘末,若是现在就把地弄干净了,到时又把地面给染脏的话,活儿还不等于白干了?湘宛淳只好说:“青莲姐姐,还是等奴婢把柜子桌案抹上一遍再擦地吧。”
湘宛淳话说得委婉,青莲却觉着她有拂自己面子的意思,即便心里认同对方的讲话,青莲话里仍然免不了一丝愠恼:“怎的,你现个儿是胆子大了,连我的吩咐也不听了是吧?”感情青莲先前心里的憋闷到这时候才找着宣泄的地方。
“奴婢不敢。”湘宛淳也不知青莲怎的就动了气,话不好多说只得顺人的意思来。
青莲伸出一指直戳湘宛淳的脑门,半恚半责道:“那你还不快去?”
……
等将一天的活忙完,差不多到了寝睡的点儿,就在人们挨个排队等着打水洗身的时候,湘宛淳趁人不注意从床底摸出一件裹布长物轻手轻脚推门走了出去。
大伙见不着湘宛淳的人影也没有怀疑,对湘宛淳洗澡时候的扭捏害羞他们多少知道些。虽说同是女子,别人该有该没的她也一个样,不知哪来的怪毛病湘宛淳非得等到别人都把澡洗好已经睡下的那会才肯靠近澡堂。也亏得她的羞怯小心,现在可以宽心自在许多。
夜静无声,月色清凉,斑影曳摇,水波微漾。
湘宛淳匆匆脚步,到的不是别地儿正是月前苏霜染抚琴的地方,平日就鲜少有人过来,晚上守夜巡视的护卫更是不会对这里有所询问。湘宛淳先是张望环顾,确信四周无人才慢慢将古琴从布包里拿出。
学琴一事,湘宛淳为了可以安心练习又不遭人揣测妒忌找了个折中的方法,而这无人打扰的深夜是为首选。不能说湘宛淳小题大做,毕竟那些讹言谣传她亲身经历。就是因为后怕,湘宛淳不得已寻找避险的方法。其实湘宛淳一开始沉静喜悦中忘记了掩人耳目这茬,还是青莲在耳边提醒才有所注意。
正如苏霜染所意料,湘宛淳技艺上手极快,才过了一把月琴艺已经让人啧啧称奇。虽然还不及她,但湘宛淳只要肯花上些功夫再多练些时日,必定有更大的长进。初学古琴,湘宛淳并不如现今这般刻苦,把琴弄弦究竟只是图个喜欢罢了。全因那天把她叫进里屋的苏霜染赠赐了一把古琴,心里深为感激的湘宛淳觉得不该辜负对方期望,才决定苦心学习。
为人处世上湘宛淳的确有健忘的毛病,但又不得不说她记忆真是好得可以,苏霜染琴只需弹上两三回她便大致能记清乐谱技法。不然就是湘宛淳再勤学用功,也不会进步得如此之快。
湘宛淳细细回忆着苏霜染之前教习的弹奏,却是想得入迷忽略了身旁的轻微响动。等停下手里的琴听清来人脚步时,湘宛淳心里暗暗叫糟,此时此刻她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苏霜染走近,便是瞧见湘宛淳一脸警惕模样。湘宛淳见着来人是苏霜染时,松了口气,正要起身行礼,苏霜染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接着弹吧,无需理会本宫。”
始料不及的碰触让湘宛淳浑身微僵,然而她并不听劝地扭动身子依旧想站起来:“都这么晚了,娘娘怎么还不去歇息呢?”
湘宛淳挣扎反倒让苏霜染为了稳扶而贴近许多,因着气力不如苏霜染,湘宛淳的模样一度像是被人圈揽入怀。清冷夜风携卷着那阵熟悉的清淡芬香,湘宛淳明知不该多想,却还是屏着气红了脸心头漾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悸然。
“有些睡不着,想着出来走走,”话虽如此,调儿却不似讲得那样清朗,苏霜染口气里带了点听不大清的倦意,“倒是宛淳你,这么晚了还在练习。”
湘宛淳莫名有些羞赧:“奴婢觉着这会儿安静无人打扰,便想过来弹上一阵。”
“嗯,你也不要学的太晚了,注意休息,”苏霜染贴心讲完,而后赞道,“不过几日而已,宛淳琴艺又有了进步,本宫看在眼里着实欣慰。”
湘宛淳听了满心欢喜却又不得不赶忙将面容埋入黑影下,只怕苏霜染会看出她此时神色里的不自然,湘宛淳红着耳根说:“都是娘娘教导有方,奴婢不过葫芦画瓢照着学罢了。”在青莲身边也跟了一年多的时间,起先还是有些拗口难言,久而久之这些话她说起来可谓是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
苏霜染笑而不言。湘宛淳肩膀瘦削,手心传来的是微凉的咯人触感,苏霜染终于有了意识:“晚上凉,你怎么只穿这么点儿?”晚上的人穿着白天的衣裳晚上显得有些单薄了。
苏霜染越是体贴关怀湘宛淳越是不好意思,她慢声回道:“奴婢出来得匆忙,这事儿也就忘了。”
“以后晚上出来得记着带件披风,可不能着了凉。”苏霜染说着便将披盖身上的外罩取下,拢住湘宛淳细瘦的身子。
湘宛淳被苏霜染这动作吓了一跳,她一边惊慌起身,一边连连罢手,嘴里不住说道:“娘娘您要冻坏了怎么办?况且这也不合宫里的规矩。”
“本宫也只是出来走走,这就回去了。”见湘宛淳一脸惶恐紧张的样子,苏霜染软言安劝。
“不行,奴婢……”湘宛淳哪里肯信苏霜染的话,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好了,你若是因为受风把手里的活落下,青莲又该找你事儿了,”苏霜染半是打趣,随后又道,“学琴固然是好的,但也要保重身体。”
湘宛淳见苏霜染执意要将外衣给她,拗不过也只好答应。苏霜染知心体恤叫湘宛淳心里满满暖意,活了这么大,除了苏霜染还真没有人对她这样好过。
本来苏霜染也就是为这事才半夜出来寻湘宛淳的,现在话已带到人又是困得不行,闲聊了几句后她便转身回去了。香味绕过脖颈,湘宛淳只觉脑袋发懵,却不到片刻那阵清香已经飘远,有些失然,湘宛淳看着那个背影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