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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却不料想是在疼痛之中惊醒。
睡梦之中的我被人从被窝里拽了出来,入目一双皓腕,我对上那双冰冷倔强的眼睛,惊声道:“慕容云遥,你要做什么?”
“我花了整整一夜才磨断的绳索,你说我要做什么。”她手上那支尖锐的玉簪倏然抵上了我的喉头,“帮我逃出去!”
“不。”我清醒过来,斩钉截铁地拒绝她,“我不想看着你犯错,我不会帮你。”
“这可由不得你了。”慕容云遥练过武,力气大得不似一般女子,一把拉起我,踹破了窗板翻了出去。
旋身落在雪地上,还算轻软。雪已经停了,但是气温却愈发的低。
门口的守兵迅速聚拢过来,将我们团团围住。何予恪亦闻声飞速赶来:“云遥,你不要乱来。”
慕容云遥又拽紧了我些,玉簪直刺颈脉:“你们这些居心叵测的人想囚禁我,门都没有!”
何予恪逼进一步:“云遥,你先放开她,你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慕容云遥在我耳边轻声道:“他这么关心你,他是你的夫君?”
我摇了摇头,说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他其实是你的夫君。”
“哈哈哈,”她仰天一笑,“如果你们说的是假的你就该死,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你就更该死。”
慕容云遥拽着我上了马,冲出众人包围后,又一脚将我从马上踹了下来。
她毕竟不是个精于计较的女人,并没有存心置我于死地,只是我的身子骨太弱,从马上跌落后竟然难受得爬不起来。
何予恪冲出来,看到躺倒在雪地里的我目光十分震惊,大喊一声:“筠儿!”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身下一滩殷红血迹,热血浇融了身下的白雪,天光之下忽感一阵晕眩,眼皮沉重得耷拉下去。
醒来的刹那,看到何予恪紧紧拽着我的手,目中晶莹闪耀,话语中带着浓重鼻音:“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我们的,孩子?”我一脸迷茫,拿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敢置信。
“已经两个多月了。”
两个月前,我们还在朝都,那醉生梦死的一晚,呵,现在想起来还会觉得满脸羞躁。
“是我太不注意了。”自从来这边颠沛流离,我的月事一直不大准,两个月没来,只道是环境变化的缘故,没想到竟失去了一个做娘的机会。这个可怜的小生命,或许我会喜欢他,会悄悄生下他,只是我尚未感受到他的存在,他便已然弃我而去。
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因果报应,他竟然是终结于慕容云遥之手的。
“别难过。”我反安慰他道,“你还会有很多孩子的。”我又补充了一句,“你和慕容云遥的。”
他闻言,突然默默无语地抱住我,虽然看不到他的脸,我能感受到他很难过,抱住我的身子颤抖不已。
恍惚过后,却发现我比他抖得还厉害,因为我在抽泣,却又忍住不发出声音,只湿润的液体沾湿了他的肩头。不行,不能再哭了,要不然眼泪流的太多渗进他的衣服,这么冷的天,他会着凉的。
我深呼吸着,强自平静下来。和千万牺牲性命的将士相比,我受到的伤害又能算的了什么,毕竟走到这一步,身系的不再是一个人的安危了。
我推开何予恪,躺□子转向墙壁,只拿被子将整个人捂个严实:“何大人,我想好好休息一会。你去忙吧。”
话音落下许久还未听到任何动静,似乎让人觉得这里从来不曾存在过另一个个体。静谧的空间里,我们僵持着,就好似两个傻瓜在玩木头人的游戏。
外边终于有人来找他了,他起身离去。
据说,屠杰盗来了御寒散的配方,试用有效,大批量地配制分发下去,一时间军风抖擞,劲头无二。
雪停了,游击又开始了。
屠杰来看我,说是变换了阵型,敌军依旧拿我们没辙。允弥口口声声向我们要慕容云遥,不然绝不善罢甘休,看来慕容云遥虽是逃脱了,却也没回犬戎去。两边都在找她的踪迹。
我想,或许她用自己的方式去寻找答案了。
因为形式有所好转,我也就不再多操心,呆在屋子里静养了好几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得不像话,难得霁日光风,便下了床,出得门去。
却又看到屠杰脚步浮躁,火急火燎地跑来寻我。
“怎么啦?”
“公主,你可知连续食用御寒散会产生幻觉?”
我心口一颤连带着肚子也有点痉挛:“什么幻觉?未曾听说过。”
他在那里大跨着步走来走去,狂躁道:“解药,再没解药,就只能缴械投降了!”
胜利的曙光还未到来便蒙上了死灰,将士们神智恍惚屡遭破阵,一时间路边曝尸无数。风沙弥盖在尸身上,有如天然的葬礼。风的游弋是无数亡魂的哀吟。
有如布偶一般的战斗力,似是被收割的稻草人。我军将士被围困,被屠戮,包围圈越来越小,我们只能龟缩在地势隐蔽的一隅,殚精竭虑,苦苦死捱。
向附近的陇安城求救,收到的探报却是,那边也遭遇了叛军趁火打劫,自顾不暇。
天上月已全然被苍灰的雾霭笼罩,似乎等待一只素手扬开所有灰霾。
我找到记室执笔,想偷偷联络北狄人,许诺将曾被犬戎侵占的三座城池让与他们,并且与他们联姻,永修固好,希望北狄人可以倒戈相向。
未曾想到信件还未送出去便被何予恪截下,“不许去。”信件在他的手里被撕成碎片,“你要嫁去北狄?嗯?”
“是的。”我面容沉静地看向他,“这不是皇上一开始的意思么,只不过我们非要抵死相搏,白白牺牲了那么多人。不得不说皇上还是有远见的,这不失为一步好棋。”
他将信件捏成碎屑,张开手心,扬扬洒洒的飞屑在空中飘荡就像那风中回旋的白雪:“我可以忍受你不跟我在一起,因为你不愿意。但我不能忍受你把自己往火坑里送,糟践自己的余生。”
我道:“在其位,谋其事,权位越高,责任越大,公主也不是白当的。时至今日,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他一步步走近我:“我去求彭诩要解药,就算拿我的命来换。”
我伸手挡在他靠近的胸口上:“没用的,他想要的何止是你的命。”
“你不要操心,我会想办法的。”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不要再冒险了。”眼眶里有晶莹在打转,“如今想来屠杰得手未必不是落了他们的意。”
“ 筠儿,”他拉过我的手亲吻起来,“好想这样守护你一生一世。”
“不要这样子。”我被他亲得魂不守舍。
“我爱你早已渗透到血肉里,所以我更恨。”他紧紧地拥住我,把我压向他的怀里,几乎要将我揉碎……
夜里,我被噩梦靥住了,那粗蛮丑陋的北狄王,扯着狰狞的笑容向我扑来,我在一个黑暗的狭小的空间里奔逃不休。
我睁眼,却赫然发现真的有一个人影出现在我的屋子里,夜里经不得吓唬,我欲喊叫,那个人眼疾手快捂住了我的嘴:“筠儿,不要出声。”
我听出了他的声音,更是狠狠一口朝他的手咬了下去。
“筠儿,你又想吸我的血了吗?”
我呸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沫:“你来做什么?”
他收回手:“听说你们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我冷笑:“那么,你是来嘲笑我的么?”
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你生我的气也没关系,我是来带你走的。”
我警惕地往后一缩:“我不会走,我要跟臻朝的将士生死与共。我改变不了你的立场,你也休想改变我的立场。”
“其实,我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族人被异族屠戮。”他干脆一撩袍子坐在我的床边,“那么我们来做个交易,把这两座城让与我,我给你们解药,帮你们解除困境。”
“所以,这才是你来的真正目的吧?”我恨恨道,“你做梦!”
“那你怎么办?远嫁北狄?”他指了指烛台下的信稿,被何予恪撕毁后我又拟了一份,“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筠儿,我想你一生幸福安康。”
听闻此言,我怒极而笑:“你知道的,从我遇见你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不幸。明明是你毁了我的幸福安康,又何必来假惺惺呢。”
他没有说话,一副任骂任怨的样子。
我拽紧了被褥:“彭诩,你不是一直都自诩为爱民如子的吗?赵栓他丧心病狂,难道你也是吗?就像你说的,但凡你还有一点良知,就不会看着自己的族人被异族屠戮。”
看他陷入沉默,我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已经跟犬戎人闹崩了。蛮夷蚕食掉我们之后,下一步就是洵城了,因为你们占了入侵中原的门户。给我们解药,我们替你们来挡住犬戎人的攻势不好么?”
“筠儿你舌绽莲花了。”彭诩叹了口气道,“我给你们解药,就当是我欠你的一次还清,能不能守住看你们造化。”
他有那么好心?我已经被他坑得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怀疑了。“我怎么知道你给的解药是不是真的,或者别有用心?”
“筠儿,我知道再也无法求得你的信任了。有些东西是我活着的使命,天命难为,我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果你不相信,就当我从来没有来过吧。”
他取出一个药方子放在床边,突然伸出手来抓我的手腕。
我猝不及防被他抓个正着,扭动着手腕:“彭诩,你放开我!”
他神色一凌:“你的孩子没有了?”
我讷讷道:“你怎么知道?”
这时外面突然有人敲门,“筠儿,发生什么事了?”是何予恪的声音。
彭诩没有理会。“我上次就发现了,只可惜何予恪没能保护好你,你还不如跟我走呢。筠儿说的双宿双栖,我还一直惦记着呢。”
屋门突然被踹开,一道身影裹挟着杀气而入,“彭诩,你竟然还有脸来!”
彭诩放开我,站起身道:“我等着你们来灭我呢。”未等何予恪靠近,他便拂开窗扉一跃而出,他的声音随着冷风飘进屋子,“我看出来了,你真的很紧张她,替我好好照顾她,我已经失去爱她的权利了……”
何予恪站在原地神色恍惚地看着窗外,突然走过来紧紧抱住我,捧着我的脸细细密密地亲吻着。
我被他亲的晕晕乎乎,喜极而泣:“何予恪,我们有解药了!但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何予恪顺着我指的方向,拾起药方子看了一会,沉思半晌道:“应该不会是假的,因为现在已经是最坏的情况了,他大可不必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