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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罐要几钱?”
“还是八文。”
“还是八文?”阿良睁着大了眼睛看着江婶。
“是啊,新添的药草很平常,做香脂的小姑娘说随便在哪个药坊都能抓到,几文钱就能抓一大包,也就不好意思再抬凝脂的价了。”
“添的是什么药草?”
“……这……小姑娘没提起,又或者提起了我没走心也就没记住……”
“无妨,江婶,柳小姐想见一见你。你卖给我的君影草花露还有凝脂,柳小姐都很中意。也许是想问问你,还能不能制出其他合心意的香脂香膏什么的。”
江婶先是忐忑,想着该不会是送进去的东西出了什么问题惹恼了柳凝烟,但阿良这样一说,微微放下心来。
“我估摸着,柳小姐会把你带来的东西都买下,所以我想先买一点。江婶,你就带了这四罐东西?再没有什么花露之类?”
“姑娘莫怪,花露做起来不易,下次我再带些与姑娘。”
“好说,那我先买这两罐凝脂,一会儿见了柳姑娘,江婶你切莫提起。”
这两罐凝脂,阿良是已经盘算好了。一罐留下来给自己用,另一罐交给楚溪。
“姑娘放心,我只带了这两罐来。”江婶也是个懂眼色的人,猜着阿良只怕是要留些给自己用。
阿良满意地笑了笑,直接将二十文钱塞入江婶的手心。
这是江婶第一次进入飞宣阁,其中的雕廊画栋,曲折多变,时不时雅乐入耳,可谓涟漪诗梦撩玉荷,风载丝竹点藕花。江婶眼花缭乱,差一点没跌入荷花池中。
绕了半天,见到了许多衣着或华美或高雅简洁的舞姬乐师,甚至于显贵,江婶的心肝乱窜,不断擦着额角渗出的汗水。
终于来到了柳凝烟的闺阁,阿良站在门前停了停,缓声道:“小姐,江婶来了。”
“入来吧。”柳凝烟的声音传来,细若微风拂面又透着几分涵养。
阿良将门推开,对江婶做了个请入的手势。
江婶吸一口气,淡淡的香味入鼻,江婶虽不懂品香,但也知道柳凝烟闺阁内的熏香绝对价值不菲。
“柳小姐……”江婶跨入门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看哪儿。
柳凝烟的闺阁并不大,但所有摆设都精致高雅,江婶这辈子都没想过能入到这般讲究的地方,一时之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倒是柳凝烟对阿良道:“江婶一路辛苦了,你与她斟杯茶来。”
阿良应了一声,为江婶取了只杯子,“江婶,用茶。”
“谢谢姑娘。”江婶见那杯子并非烧陶,而是瓷做的,更加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碰碎了。
“江婶此次前来,可有花露香脂?”
江婶只是低头看着瓷杯口上的彩绘,一时间没回过神来。阿良替江婶答道:“江婶带来了新制的凝脂,应当比小姐快用完的那罐还要好使,小姐可以买来试一试。”
“花露呢?”
“听说花露制起来颇为繁琐,江婶应承了下回再带来。”
柳凝烟扬了扬手背,阿良便收了声。
“上回楚公子已经品闻过了君影草花露,若我再用便显得刻意了。不知江婶可有其他花露,香味最好与君影草花露相似但却有不同。”
江婶想起李晓香正在酿的香,平复下紧张的心情,答道:“下次确实能带来一种花露,只是不知合不合小姐意。”
“江婶莫要担心,无论合意或者不合意,只要你带来的东西本小姐都要了。如果本小姐用了喜欢,自会打赏你,不枉江婶如此辛苦。”
“多谢小姐看重!小姐放心,等新制的香露成了,民妇一定尽快给小姐送来!”
“有劳江婶了。”柳凝烟朝阿良点了点头,阿良又取出几个铜板按进江婶手中。
江婶一抬头,便看见阿良对自己眨眼,瞬时明白,待自己下次前来,所有交予柳凝烟的东西都得为阿良也备一份。
江婶离去不久,柳凝烟再度开口:“楚公子今日可会来飞宣阁?”
“听掌事提起,苏公子今日包下了沈素纤的暖阁,估摸着楚公子也会去吧。”
柳凝烟微微皱起了眉头,“楚公子就是来了,也是听沈素纤抚琴,哪怕我用上合他心意的香脂,他也闻不见。”
“小姐先不要多想,我去问问。就算楚公子不肯来,也能叫苏公子帮忙劝说一番。”
“也只能如此了。”
“姑娘切莫愁眉不展,再过半个时辰,几位翰林院的大人要来品茶欣赏小姐的舞姿,小姐……”
“我自有分寸,你不用担心,去沈素纤那里看看吧。”
阿良本就要将江婶带来的凝脂交予楚溪,如今正好得了机会。
来到沈素纤的听风楼外,仰头便看见楚溪单手撑着脸靠在窗边,发丝从帽冠垂落,随风微扬,成为这诗画景色中的点睛之笔。
当楚溪与阿良视线相对时,淡然一笑,起身对苏流玥点了点头,便走下了听风楼。
“楚公子。”阿良欠了欠身子,行了个礼。
“今日,那位江婶可来了?”楚溪的声音平缓,听不出喜乐。
阿良将一只陶罐呈到了楚溪的面前,“这便是江婶今日带来的凝脂。”
楚溪打开陶罐,一股清新淡雅的香味缓缓沿着呼吸没入鼻腔。
阿良道:“江婶说这一罐凝脂比上一次的添了一味清热解毒的草药。”
楚溪闭上眼睛细细品闻,不紧不慢地开口:“应当是野山银。”
“野山银?竟是如此普通的草药,怪不得江婶没有提价……”
“草药虽然普通,但将这野山银混入凝脂中的法子却并不普通。你且看看,这凝脂中鲜少杂质,辨不出到底添的是什么,若是以平常调制香脂的法子,无法使野山银的气味如此清雅。”
“公子这么一说,阿良这才想到……”
“你可曾打听到制这凝脂的姑娘是何许人?”楚尘将陶罐收入袖口,正声问道。
“回公子,送凝脂来的江婶说,这些都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制成的。”
“才十二三岁?”楚尘露出怀疑的神色。
“我也说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哪里懂这许多。江婶又说这丫头的父亲是一位教书先生,颇有学识,对这丫头多有点拨,才有了这许多的想法。”
楚溪并未开口,以目光示意阿良将听来的都说出来。
“这丫头还有一位兄长,白日跟着父亲去学舍上学。母亲好似也出生读书人家,女红了得,时常接一些缝补的活计。我本来想问问这丫头姓什么,但聊着聊着就被江婶岔走了话题……”
“无妨,江婶家住哪里?”
“都城外,过了十里桥的清水村。”
“多谢了,阿良。”楚溪点了点头,正要上楼,阿良叫住了他。
“公子……若有闲时,还是去看看柳小姐吧。小姐视公子为知己,只有公子最懂她的舞。公子若不去了,小姐起舞时心有牵挂,雪润千峰也少了灵气。”
楚溪未曾答话,径自上了听风楼。阿良在原处长长地叹了口气。
回到窗边,楚溪刚落座,苏流玥斜着眼睛笑道:“如何?可是柳姑娘想念你了?”
楚溪不做言语,手指在袖中用力握着那只小小的陶罐。
是夜,楚溪端坐书桌前,桌面上放着那只陶罐。他将陶罐打开,闭上眼睛,想起了前尘往事。
“喂,孽障!拿去你的金银花!”
“我要的不是金银花的干花,而是精油!你上次不是用实验室的蒸馏瓶做了那什么精油吗?”
“你要我做,我就做?上回你从我家摸走的高夫巧克力呢?昨天晚上你到我家吃的泡面呢?我还给你打了个鸡蛋呢!”
“巧克力送给梁淑冉了,如果我能成功追到梁淑冉,不就不用再麻烦你帮我打鸡蛋了吗。而且你那袋泡面都过期三天了,我能好好活着已经是奇迹!”
“喂,你搞没搞错啊?你泡妹纸,用我的巧克力,电影票也是我买,被放了鸽子没饭吃连泡面鸡蛋都是我出!害我还要自掏腰包出去买了个面包!还要我给你做精油?要不要电影院也我替你去呀?”
“你是不是伤心我和梁淑冉看了场电影吃了你的巧克力,所以羡慕嫉妒恨了?”
“喂,我只想早日脱离苦海,得道升天!你等着吧,高考结束,我一定跟你去不同的大学!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生死不相往来!”
“你激动什么,我又没说金银花是给梁淑冉的……至于考大学嘛,我问问你妈就知道你报哪里了。咱们继续过同样的桥走同样的路,你悠着点啊!”
“得了吧,我去读农大!有种你来!”
我有种啊,读农大陪你倒腾花花草草的挺好啊。
电影票也不是买给梁淑冉的,你要真愿意来,我们就一起看呗。
我也不想你给我煮泡面打蛋啊。我不吃掉那袋泡面你肯定会吃。我要说我做给你,你铁定说我没安好心啊!面包比泡面健康不是吗!
“公子……公子?”逢顺的声音响起。
楚溪倒抽一口气,猛地回过神来,仿佛大梦一场骤然惊醒。
“何事?”
“公子在桌前愣了半刻钟了。”
楚溪按住额头笑了笑。
“公子有心事?”逢顺知道自己在楚溪面前不如从前讨喜,他必须多体会了解楚溪现在的品味及想法,真正做到“贴身”二字。
“逢顺,我要你去打听一个人。”
“公子尽管吩咐!”逢顺的眼睛亮了起来,楚溪既然有事交代他去做,那么他就有了表现的机会。
“都城外过了十里桥,有一个清水村。村子上有户人家,父亲是教书先生,母亲擅长女红,一儿一女,女儿十二、三岁。你要去打听的就是这户人家的女儿。切忌莫要让这家人特别是那小姑娘知道你在打听她。”
逢顺睁着眼睛等着楚溪继续说下去,既然是要打听一个小姑娘,那么具体是什么?她的喜好?她的长相?还是她的品性?
楚溪再度低下头,把玩着那个陶罐。
带到逢顺退出书房,楚溪这才闭上眼睛喃语道:“我可从来没想过要与你桥归桥路归路。”
这一日江婶回到家,天色并不晚,李明义父子还未从学舍回来。
江婶来到李家,将二十九文钱放到了桌上,“四罐凝脂都被飞宣阁的柳小姐和她的婢女阿良买了去,一共二十四文,再加上柳小姐打赏的,一共二十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