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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谢斓回府后的前几日还算安静,谢太太见女儿好容易返家,如得珍宝一般,吃喝冷暖张罗了一番。但时日一长,谢太太的老毛病就又犯了,开始唠叨起女儿的婚事。
谢斓听得耳朵长了茧子,恨不得找个机会出去避一避。正愁无处可去,忽然收到了吴王府送来刘菡的贴子,请她去郊外温泉玩,还说有重要事情和她讲。谢斓想起那日母亲说起吴王看中了楚亭林,想给刘菡说亲的事,也不知她答应了没有。
谢斓当即拿着帖子去见母亲,谢太太知道不好推却,只得同意让她松乏两日再说。
谢斓如蒙大赦,立即回去收拾行装,次日一早便动身朝郊外赶去。
马车行了半日,刚出城不久,就听底下跟车的婆子说道:“前边好像是郡主的车驾,姑娘要不要招呼一声?”
芳晴掀起车帘,探头一瞧,笑道:“可不正是郡主。”
一时间两下队伍都停了下来,刘菡方才骑着马,芳晴一见她的背影就认出来了。
刘菡舍了坐骑,钻进谢斓的马车,一边让芳晴给她打扇,一边抱怨道:“你可算是想起我来了。”
谢斓从小瓷碟子里拈了颗盐津梅子塞进她口中,笑道:“我还没审你,你倒先问起我来了。”
刘菡三嚼两嚼将梅子咽了,又拈起一颗说道:“你别打岔,我可是听说了。前儿个周琅向陛下求了一桩事,你再猜不出的。”
谢斓见她一脸揶揄之色,不解的道:“何事?”
“周大人向陛下请求给他赐婚。”说到这里,刘菡故意顿了顿,“你猜对象是谁?”
说着,又朝谢斓挤了挤眼睛。
谢斓心头一跳,顿生不安。只听刘菡继续说道:“我真没看出来,他竟是个痴情种子。”说着,第二颗梅子已经入了肚,她又拈起一颗杏脯咬了一口,直嚷“好酸”,丢进一旁唾盒,又让芳晴倒茶给她漱口。
谢斓缓缓垂头,天水碧的窗纱将透入的阳光滤成淡淡的浅金,落到她白净如上等细瓷的面颊上,仿佛一株娇嫩的西府海棠被蒙上了一层柔和的面纱。
“我和他注定无缘。”
她连声音都是淡淡的。
刘菡眨了眨眼,将声音略微放低,“你如何知道皇帝没有答应他?”
谢斓扯了扯嘴角,“猜的。”
“咱们那位陛下的意思是周大人尚在孝期内,就算他还是皇帝,也不好不近人情。听说第二天周太太就又病了,现在都起不来床了。”刘菡叹气:“你这还没进门呢,就已经得罪了将来的婆婆。你和周琅,难呀。”
谢斓坦然一笑,说道:“当时出了周玟的事后,我就知道这门亲事恐怕成不了了。好在已经过去,今后莫要再提及了。”
谢斓此刻才反应过来,说:“也别光说我,你就没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刘菡吧唧着嘴正啃着干果,闻言说道:“说什么呀?”
谢斓笑了笑,虚虚的点着她的鼻子,说道:“你还同我装傻,你和楚亭林的事呀。我可听说了,老王爷中他做女婿,你怎么说?”
刘菡眼珠子四下乱瞟,似乎突然对马车一角堆着的茜红色缎子大迎枕感起了兴趣,盯着上面平针绣的蝶恋牡丹五彩花纹看个不停。“我爹你还不知道吗,总想着找个人把我打发了,免得旁人在他面前说起闲话,说好好的女孩儿不嫁人,于他吴王府的名声有碍什么的。”
谢斓见她口不应心,也不好戳穿,遂叹气道:“我以为你急着找我出来就是要说这个呢。
“我找你出来?”刘菡诧异的道:“不是你让人送信到吴王府找我的吗?”
马车内有瞬间的安静。
谢斓立刻反应了过来,掀开车帘,高声吩咐道:“快,调转车头回城!”
话音刚落,就听见从一旁密林传来喊杀声音,众人齐齐变色。瞬间风云逆转,大变陡生。
秋日郊外的夜晚,月高风疾。一抹淡如薄纱的流云迅速擦过天边巨大的月轮,星子稀疏的夜空之下,密林总是带着些隐隐的肃杀。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打破夜的宁静。马蹄接连不断踏过枯枝的声响,给寂寥的夜色带来一种裹藏在沉默中的愠怒。
一队人马风驰电掣一般飞驰而过,为首一人□□所骑显见是匹千里驹,神骏非常,将一众骑士甩在身后。
“快些,再快些,必须跟上!”“千万不要走散,不要让歹人有机可趁!”
随行的侍卫们在心中默念着,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皇帝的安危。尤其是在远离宫城的荒郊野外,他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绝对不能让皇帝遭遇危险。
刘昱骑在马上,握着缰绳的手有些僵硬。他将近黄昏才收到消息,谢斓和文安郡主在郊外遇袭!有一伙匪徒蒙面截杀二人的队伍。且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伙匪徒显见着是早有计划和准备,绝非为劫财而来。
幸亏他早有安排,自谢斓出宫后,他就派人悄悄跟着她,在暗中保护她的安全。
当谢斓发现她和刘菡都以为是对方发出约请的时候,就意识到可能受骗,被人算计了。刚要掉头回城的时候,匪徒们就从林中杀了出来。
谢斓和文安郡主的随从们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加之匪徒身手竟比一般的江洋大盗还要厉害,很快便死伤过半:正手忙脚乱之时,来了帮手。皇帝派来跟着谢斓的暗卫们见势不妙,不得不现身帮忙,逼退匪徒。
之后他们又打扫战场,一部分继续搜寻逃走的匪徒,另一部分将惊魂未定的幸存者就近安顿在了附近的庄内,等待援手。还派了一人入大内向皇帝报信。
“人在何处?”
刘昱从敛尸房出来,想着方才看见的尸体,脸沉得像锅底灰。总共有二十几具尸体,整齐的摆了一屋子。他头一次如此庆幸有在暗中加派人手保护谢斓。
刘昱跟着在侧小跑着引路的侍卫来到后面一处宅院。门开着,隔着水晶珠帘,影绰绰能看见绛色纱幕后映着两个人影。红烛的暖光微微跳动,为秋日的夜晚增添了一丝温度。
掀帘子进得门来,只见谢斓和刘菡正捧着茶说话。听见声音,二人齐齐扭头朝门口处望来。
“不必多礼。”
抬手免了二人礼节,刘昱见谢斓神色安详,不像受惊的模样,心头如火般的怒意稍减。
“陛下怎的连夜出得宫来?”谢斓没料到他会出现,心中反而涌起一阵惶恐。“万一对方的目的是引陛下出来,陛下在这里岂不是很危险?”
谢斓头一次对皇帝的安危产生忧虑,尤其是当她意识到由于自己的关系,竟有可能引起皇帝步入圈套,丢掉性命。
见她拿着纨扇的手指捏得发白,刘昱几不可闻的弯了弯唇角,笑道:“无妨,朕早已做了准备。”
谢斓默默地看着他,心里一阵阵地发堵。
一时室内只有烛花轻轻爆开的声响。
刘菡道:“陛下可查出此事是什么人做的吗?”
皇帝道:“还在查证当中。”
刘菡点了点头,这件事有皇帝介入,定然很快会有结果。
“文安方才想起来,还要给家里送个信。本来说好今天要过去的,也不知那边现在都急成什么样了。”
说着便要告辞离去。临走时,她回头瞥了谢斓一眼,冲她意味深长的一笑,这才扭头出去了。
谢斓被刘菡临行前的最后一眼看得有些不自在,回想方才的举止,却有些轻狂了,恐怕是露了形。
想到此处,她垂头不语。身后传来一阵暖意,皇帝的笑声从耳畔处传来。“朕的阿斓可是害怕了?都是朕来得太迟了,让你受了惊吓。”
谢斓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坐在一旁椅子上,不肯理他。皇帝不由打迭起了千百款的温柔小意,跟上去又哄又劝,直将她抚弄得浑身发软,再没一丝力气挣扎,方才揽着她沉沉笑道:“吾儿莫慌,朕乃天命所归之君,绝不会被魑魅魍魉所害,卿莫要自责。”
谢斓抓住他的袖口,轻声道:“若你因此出事,叫阿斓如何自处?”
皇帝将怀抱收紧,下巴压在她的发顶,低声道:“朕哪里舍得。”
灯烛摇摇,俪影成双,谢斓窝在他怀中,将耳朵贴在他胸口处,静静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今日一整天所受的惊吓竟逐渐减缓,直至不见。
皇帝任由她这般倚着自己,偶尔低下头温柔的轻吻她的额角,露出宠溺的目光。
这样的时光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听见门外有人轻轻叩了三下房门。那人等了好一会,方才听见里面传来皇帝的声音。“何事?”
门外那人忙道:“陛下,事情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