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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尊玉雕小像雕得是她十五岁时的模样。
那一年的重阳,她终生难忘。
父亲和母亲在府中置办家宴,那一日宾客盈门,高朋满座,甚至还来了一些脸生的客人,谢斓从未见过。听说都是从大老远赶来参宴的,谢斓的从叔伯父之流。
开宴前,她房中挤满了人,都是些亲近的闺友和本家姊妹等。她们用看新嫁娘一般的目光,看着她梳妆打扮,围着她出谋划策。说她描远山黛比一字眉顺眼,胭脂要擦最显气色的玫瑰膏子。建议她戴赤金镶嵌南珠的那套头面,而不是镶翡翠的那套玲珑虫草纹的……
就在前一日,皇后赏赐了她许多东西,说是她服侍太皇太后有功,堪为闺阁女子娴淑贞静的表率。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这份赏赐的真意。
“放花了,院子里放花了,快出去看呀!”“要不是看在谢家大姐姐的份上,上哪弄这么美的焰火!”“就是。”
谢斓听见她们隐隐提到“太子”二字,心中一时甜蜜,一时心焦。
当她在得知自己将要嫁给他的时候,内心惶惑不安。她琢磨了许久,终究还是打算去亲口问上一问。
为什么会选她呢?
就像那些女孩子们暗中议论的那样,怎么看她都并不适合做太子妃。
她德行不出众,又不是什么名声响亮的才女,横看竖看除了一张脸尚显稚嫩的脸外,再没有任何长处。
莫非真像传言那样,太子喜欢幼女?
她打了个哆嗦,定然不是这个理由。她深知宫中的派系复杂,暗地里恨太子的人不在少数,有时候他们还会故意放一些流言诋毁诸人。
她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的。
她想去见一见太子,亲口问清楚。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太子竟然答应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她!
那时的太子似乎总有很多事要忙。
她同他诉说了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太子听后,笑得很柔和。他说,那你闭上眼睛,想想你嫁给孤后,可以同孤一起去观山看海,无论你想去哪,孤都陪着你。
她乖乖的闭上眼睛,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太子温柔的声音近在耳畔。
他在何时离她这样近了?
她猛的睁开了眼睛,太子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面颊,点水般轻盈。他身上有淡淡的熏香,很好闻,似檀非檀,不同于她所知的任何一种香味。那是太子身上的味道。
他轻声说道:“别怕,孤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一刹那,她的手心里全是汗。
那一日天气晴和,连风都是暖的。荷塘中花苞高束,蜻蜓忽停忽落,水面金波粼粼,偶尔会有一尾小鱼跃起,摆着尾巴迅速没入碧叶之下。
太子对她来说,就像是天边无法捕捉的流云,高高在上,无法捕捉其身影,却肯为她驻足停留。她的心依旧不安,却稍微平静了一些。她尚年幼,他肯迁就她总是好的。
宫中的女子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她多少见识过一些,定然无法像父亲对待母亲,母亲对待父亲那样。天家夫妻,君臣名分早定。又有一言,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而普通人家的夫妻,大不了和离或者一方被休弃,总会有一条出路。又有爱衰色弛的说法,听上去总是令人有所畏惧。
她劝说自己,那些都是假的,太子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半神。
眼前的琅琊王穿着绘有山水墨画的素底袍子,仅在发箍上镶着一小圈指腹大小的珍珠,面庞清瘦,少言寡语。他比从前落寞了许多。
记忆中的太子永远是顾盼神飞,言语常笑的。但凡和他说过话的人,没有一个不会不喜欢上他的。
谢斓没见过几个太子,但在先帝的诸位皇子中,只有刘信最像一名太子。
“水冷了。”
琅琊王亲自拿起紫砂茶壶为她添茶,谢斓小声道:“多谢王爷。”
她长大了,看向他的眼神中不再充满着丝丝敬畏和孺慕。等他终于等到了她长大,她却再也不属于他了。
这是命运的捉弄吗?
过去的终究还是过去了……
琅琊王将茶盏中的残茶一饮而尽,那冷茶的苦涩和着已放得冰冷的茶水一直冷透了心底。
还是让一切停留在她十五岁那年吧。
谢斓很快便提出告辞,琅琊王并未挽留。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记得你当初唤我做太子殿下,还能再那样唤我一声吗?”
谢斓的身子微顿,她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我难为了你了,抱歉。”琅琊王笑得凄苦。
谢斓缓缓转过身去,她望着一半身子隐在阴影中,一半沐浴在艳阳下的琅琊王刘信,轻声说道:“殿下保重。”
芳晴今日异常的沉默,当谢斓将装着玉像的匣子交给她保管时,她犹豫了一下,迅速藏在袖中,并用另一只手笼住袖口。
“姑娘,这东西还是丢了的好。”她终于鼓起勇气,低声劝道。
被人发现姑娘和琅琊王私下来往,那可如何了得?
谢斓叹道:“你认为今日我不来,琅琊王就不会想别的法子见我吗?”
芳晴狐疑道:“姑娘是担心琅琊王见您另有目的?”
谢斓好半天没有言语。
就像当年的她万万没有料到太子竟会造反一样!
那件事给她留下的打击,令她至今仍无数次从梦中惊醒,心有余悸。
她来见他,未尝没有彻底和过去做个了断的意思。
人心有太多的不确定。她看不透当年的太子,更看不清如今的琅琊王。
“等闲人心易变,就算为了父母,为了谢家,我也不得不防。况且即便不见,也无法洗清我身上关于琅琊王的印记,还会再添上一条——冷血冷肺,忘恩负义,名声愈发会传得难听。”
与其等着有心人造谣,她还不如大大方方的面对。否则今后若有人利用琅琊王设局害她,反而会闹个措手不及。
相信以琅琊王此刻的处境,也并不希望惹上这样的麻烦。
此次藩王入京为太后贺寿,多少人等着看热闹呢,陛下对琅琊王的态度更是天下人的眼睛都盯着。当年太子被废,名义上只是忤逆君父,并未言明其真实罪名。先帝是为了当时的朝局考虑,结果到却给刘昱留下了一个隐患。在处理藩王,尤其是琅琊王一事上,轻不得重不得。
帝王少有不重名誉的,因此刘昱才会对琅琊王格外优容。
主仆二人刚走到茶楼的楼梯口,迎面从楼下上来一人,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这不是谢姐姐吗,怎的有空到茶楼来坐坐?”
谢斓一见是她,不禁暗暗微微蹙眉,道:“好巧,庞妹妹也来喝茶?”
庞玉瑶看了眼她身后明显神色一紧,见到她后迅速低头的芳晴,笑道:“听说这座茶楼风水特别好,容易遇见熟人。”
谢斓微微挑了挑眉头,同她打起了机锋:“又不算命礼佛的,一座茶楼竟还有这样的说道不成?实在是我孤陋寡闻了。”
庞玉瑶抻脖子朝她身后掩着门的雅间望去,语气随意的道:“谢家姐姐这是来见谁呀,莫不是偷偷私会情郎?”
谢斓淡淡道:“我见谁不见谁的,就不劳庞妹妹指点了。”
也不知庞玉瑶是怎么得的信,她怎么知道她是来见琅琊王的呢?
庞玉瑶见她站在楼梯口,不肯将去路挪开,忽然扯着嗓门大声说道:“谢姐姐还真是耐不住寂寞,莫非是被什么人给甩了?怪不得谢太太依旧四处张罗着给姐姐相看姑爷,怎的,这是自知入宫无望,自暴自弃了?”
庞玉瑶说着说着,眼珠一转,趁谢斓不注意,猛的一提裙摆,从谢斓身边冲了过去,直奔雅间的门去了。谢斓措防不及,想去阻拦也晚了。
门“砰”的一声被庞玉瑶推开,环顾四周,房内竟空无一人。临窗桌上放着一套茶具,有一只紫砂壶和两枚茶盏。窗扇向两边完全敞开着,探头望去,这里是二楼,楼下是一条不宽的街巷,路上没有行人。
谢斓松了一口气,大概琅琊王听见了她和庞玉瑶的说话声,并不让太多的人知道自己的行踪。跟着他的两名护卫大概有几□□手,二层楼的高度应该还难不倒他们。
“庞妹妹可看清楚我见什么人了?实话说,我不过是想出来喝茶静一静罢了,因为独酌无趣,就让芳晴陪着我饮了一回茶水。倒不成想庞妹妹这般热心。”
庞玉瑶没有抓住她的把柄,恶狠狠瞪了谢斓主仆一眼,带着人气冲冲的出了茶楼,上马车走了。
谢斓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现在等着抓她错处的人太多了,防不胜防。庞玉瑶都能跟踪她,想必旁人会有更多的手段对付她也未可知。
是时候要和家人坦白了,否则再这样闹下去,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