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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谢斓看了一会花灯,寻思着找一处干净的地方歇一歇脚。抬头瞧见一家酒楼,装饰典雅,灯火辉煌,正好可做歇脚之处。
这家的伙计眼力自然不差,知道这一行人必是达官贵人的家眷,今日是出来赏灯的,遂不敢怠慢。一时远接高迎,将谢斓等让到三层贵眷休息之处。
结果却很不巧,今日生意太好,连最后一间雅间都被人订下了。芳晴看了看一脸歉意的小二,也并非刁难他:“若能找到空房,我们愿付三倍的价钱。”
小二苦着一张脸,不是酒楼不乐意赚钱,关键是这层的人他没一个惹得起的!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天遇到了,他拍了拍脑门,忽然说道:“要不您看看这些贵人里有没有相熟的贵眷,请他们行个方便,借让一间出来?”
芳晴便问:“那你说说看,都有谁家的女眷在?”
小二报了几个名字,芳晴一拍手,喜道:“文安郡主一向同我们姑娘相熟。”
谢斓说:“方才还念叨她呢,这不就见着了?不过她一向对看灯没什么兴趣的,怎的今日倒想着出来了。”又向小二打听:“郡主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和谁有约?”
小二挠了挠头,回忆片刻,说道:“是楚大人。”
莫非是楚亭林?
谢斓微怔,不多时,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快引我过去瞧瞧。”
小二将她引到一处雅间外,谢斓巴着隔扇的缝隙往里瞧。只见刘菡和楚亭林对坐在小几案两侧,案上摆着几样精致的肴馔。
雅间内玉镶绣幕,珠串玲珑,壁悬宝器,鼎焚檀麝。更妙的是窗畔还摆了一盆精巧的盆栽,一株并蒂红莲从水面探出头来,嫣红的花瓣分外喜人。
瑶窗之下,楚亭林伸筷子将自己面前的菜夹了几片,放入刘菡面前的小碟子里。刘菡看了一眼,目露嫌弃的说道:“我不吃这个。”
楚亭林却不恼,他笑着探过头去,低声温柔的说了句什么。因离得有些远,谢斓没有听清。刘菡听了他的话,虽然还有些别别扭扭的,却到底将那碟子菜吃了。
谢斓惊得檀口微张。
要知道,刘菡对吃食十分挑剔,不喜欢的一律不会勉强自己入口,谁劝都没用。这个楚亭林能让她吃下她不喜欢吃的东西,还真是人才呀!
吃着吃着,俩人竟还说笑了起来。尤其是刘菡,笑得特别欢。
谢斓本有心过去臊她一臊,转念又怕刘菡嘴上不肯服输,反而破坏了眼前的大好势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掩住唇,扭身悄悄走了。
芳晴扶着她下了楼,笑道:“郡主和楚大人还真是般配呢。”
谢斓摇着扇子,说:“看来咱们得尽快准备贺礼了。”
既然刘菡对楚亭林并非无情,吴王又一心嫁女,想来不久之后就能穿出喜信了。
着实可喜可贺!
想想也是,算来算去,也就只有楚亭林这样少说有一万个心眼子的男人才能叫刘菡乖乖听话。
主仆二人回到街上,满街悬挂的彩灯将夜晚照得亮如白昼。又逛了一会,谢斓忽然瞧见前方不远,一处卖面具的小摊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瞧那边的是不是陛下?”她问芳晴。
芳晴一时也拿不准,谢斓便拉着她寻着那人的身影找了去。
那人很快走到了一处拐角,谢斓想着给他一个惊喜,顺便吓一吓他;谁知眼一错,又不见了人影。
“你可瞧见他去了哪里?”
芳晴抻着脖子看了一会,忽然指着一个方向,说:“在那边!”
可容三人通行的纵横巷道上,一名玉树临风的男子侧身而立。他面上戴着半边面具,将鼻子以上的部分全部遮住,只露出线条完美的下颌。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分别朝他的左侧和右侧转着头。
很快的,他的视线就被定住了。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他的唇角缓缓勾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忽然朝那个高大的身影奔来。还没等谢斓反应过来,那一男一女,两个影子已然重合。
街畔彩灯的光芒映亮了少女的面颊,秀目琼鼻,玉颊樱口,她仰头望着面前高大的男子,娇滴滴的笑着,晶亮如同被水银擦过的眸子都快滴出水来了。
芳晴悄悄咽下一口唾沫,轻声道:“大概是姑娘认错人了……”
下一刻,那名少女伸出一双白玉般的小手,抬手摘下了男子脸上的面具。
谢斓的呼吸蓦然一窒,无名的酸涩和苦楚瞬间涌上她的心头。
熟悉的俊美容颜,尊贵不凡的气度,全天下独此一张的容颜,就算烧成灰她都认得。
芳晴偷偷朝谢斓瞟去,见她目光迷离,定定的朝那对相拥的男女望去,心中不觉暗暗叫苦。
似乎感觉到了被人注视一般,皇帝忽然抬头朝这边望过来。谢斓却似受了些惊吓,转身往拐角处藏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开,似乎是皇帝脸上的笑容有些刺目。她猜不出那个女子是谁,但万一是误会呢,当着外人的面问岂不是扫了他的面子?须知庞玉瑶,庾丽华那般心思多端的女子,这世上还有很多很多,她防得过来吗?
她偶尔会撞见母亲将父亲身边服侍他出门的小厮招去问话,事无巨细,连父亲哪天多去了几趟茅厕都不放过。谢斓不明白父亲都那么大的人了,难道还无法管着自己吗?
谢太太当时的回答是:“我儿,你不明白,人心是最易变的。你父亲当年为了娶我,曾发誓今生独我一个。我信了。但若真的如此,阿斋又是从哪里来的?我不是说你父亲说谎骗了我,因为我相信在他发下誓言的那一刻,是真心的。”
“你看,相信一个人也许并不容易,但让一个人对你失去信任却很轻易就能办到。当你不再全心相信时,就会退而求其次,用其他方法来保证自己不受伤害。但这并不是说我不再敬爱你的父亲,而是完全把感情建立在信任上是脆弱的。一旦这份信任出现一丝裂隙和怀疑,猜忌便会随着时日的增长越变越深。”
谢斓的脚步越来越快,至亲至疏夫妻便是这个道理吗?
她咬着唇,加快了步伐。
不知走了多远,大概转了几个巷子,她的脚步骤然缓了下来,明明做错事的又不是她,她心虚个什么劲!她跺了跺脚,欲要回头折返,脚下却又迟疑起来。
正在此时,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又没了声响。谢斓身边除了有芳晴跟随外,还有八名谢府的护卫,谢斓吩咐他们在后面跟着,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防止胆大的登徒子靠近。
谢斓一阵恍惚,发了一回呆后,感觉到身后竟然没有一丝声响。她觉得奇怪,转过身去一看,登时便怔住了。
夜色华美如银,流光璀璨,将眼前男子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
“看朕抓到了什么好东西,一只小狐狸?”
见她呆呆的仰头望着自己,皇帝温柔一笑,伸手摘下谢斓面上戴着的玉面狐狸面具,用他自信无比,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可是想朕了?”
谢斓第一反应是:“好想抽他!”
第二反应是:“也许他有苦衷呢?”
接下来,她直想抽自己,心说:“他软玉温香在怀,能有个狗屁苦衷!”
谢斓给自己下的结论是她中毒太深……
不知不觉间,她被刘昱那张漂亮脸蛋所迷惑,被他那厚颜无耻死缠烂打的性格牢牢缠住。
谢斓侧身避开他的禄山之爪,扭回身不去看他。
“你几时到的?”
她的声音闷闷的有些发堵。
皇帝见她面有不郁之色,轻轻说:“看见了?”
谢斓心头不快,索性赌气道:“陛下富有天下,天下的女人也都对陛下趋之若鹜。”
皇帝盯了她一会,意味深长的道:“可是吃醋了?朕闻着这醋味还不小呢。”
谢斓心说:“这醋我可吃不完!”
只听皇帝在她身后,用充满愉悦的声音说道:“今日方知阿斓心悦于朕。”
少臭美了!谢斓在心里气哼哼的说道。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说道:“阿斓可想听朕的解释?”
谢斓默默伸出双手,捂住了耳朵。
皇帝见状,沉沉笑了起来。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巷子口,皇帝半拥半抱的将谢斓扶了上去。
谢斓挣脱不得,只能背对着他生闷气。
无奈皇帝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他仗着手长腿长的优势,从后面将谢斓整个抱住,拥在怀中。
“方才那名女子是朕的姑母歆平大长公主之女。”他同她解释说道:“这些年,她一直和姑母在封地居住,从前她还在宫里住过一阵子,朕同她也算时常能见面。她年末就要出嫁了,这次是特地回京接旨的。”
“怎么样,还醋不醋了?”
感觉到皇帝口中的热气朝耳侧扑去,谢斓伸手捂住那只被吹得刺痒的耳朵,瓮声瓮气的道:“陛下还有几个这样的妹妹,不如今日一气都说了吧,臣女也好有个心里准备。”
她本是气话,一回头却瞧见皇帝竟然做努力思索状。谢斓气得拧了他一把,又捶他的胳膊,恨得直咬牙:“莫不是还要数一数不成!”
皇帝不顾她的“暴行”,将搂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笑着说道:“朕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
谢斓斜了他一眼,嗔道:“避重就轻。”
若不是她现在的姿势是靠在皇帝怀内,亦或者那嗔色是从一双形状优美,澄若秋水的美眸中发出的,皇帝可能还会认为她真的恼了。
这眼神不但没有任何威慑力,而且媚态横生,勾人心魂。想到方才这双眼睛恰恰躲在一张玉面狐狸面具之下,好像一只在月下专偷男子精魄的花妖狐媚。
皇帝情不自禁的低头吻了吻她的鬓发,温声道:“今日是朕为你准备的好日子,可万万不要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