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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英俊临下班前被领导拉去开会,看架势要拖一两个小时。他给陈玉兰发了条晚回的微信,等了好一会,她没回复。
旁边人用手肘推了他一下,示意了下领导方向,李英俊识相地把手机收起来,拿出笔记本和笔做样子。
会议结束后他没急着走,先拿手机出来查看微信,黄局抻着脖子看,打趣说:“你手机里有花啊?一直看?”
李英俊眼疾手快地按灭手机,笑说:“我等人回复呢。”
“会议开始就在等,到现在我看你好像也没等到回复嘛!会上是不是就在想这个事呢?有没有好好听啊?”
黄局眯缝着眼喝茶,嘴里吃到茶叶,噗地吐回茶杯里。李英俊不紧不慢地翻开笔记本,上面记载着刚才的会议内容,“黄局你检查一下?”
黄局潦草地瞄了一眼,说:“我检查什么?你不是学生我也不是老师。字写得不错的,练过书法?”
“以前和老师学过几年。”
“我也练书法的,最近我抄写《兰亭集序》。什么时候有机会,你和我切磋一下?”
“好。”
黄局把手机里他拍下的书法照片给李英俊看,都是闲暇时自己写的,大约有上百幅。李英俊一边翻看一边夸赞,黄局乐呵呵地笑:“我以前经商,在你们印象里,好像商人就是满嘴钱钱钱,其实你们都太狭隘了,人是具有多面性的,商人也可以舞文弄墨。你瞧瞧,我这个业余爱好,比一般人都高雅。”
李英俊点头:“书法锻炼人恒心,很修身养性。”
黄局:“我喜欢字写得好看的人,字写得好,人也差不到哪去,字如其人嘛!”
出了办公大楼,李英俊和黄局分开。他开车回去,没过多久就到了。家里很安静,好像没人。
李英俊先进卧室换了舒适的衣服,然后敲陈玉兰的房门。
没人回应。
陈玉兰的卧室窗户白天是关着的,李英俊把门打开就闻到里面闷闷的气味。他帮她把窗打开通风,没一会那阵气味就随风散了。这个房间原本的气味显现出来。
李英俊说不清这股气味的形容,不能归类为香气,但确实好闻,像陈玉兰本人。
他在床边站着,这间卧室比他的小许多,但被陈玉兰整理得井井有条,地板桌面干干净净,所有的衣裙都挂在衣柜里,床头柜上放着她的复习资料。被子叠得方正,像豆腐一样立在枕头边上。
然后他拾起那个枕头,闻了闻上面的味道。
等他回神,忙不迭扔下,匆匆走了出去。
这时候陈玉兰回复他微信,说她就在附近,但路上堵车,可能到家还要等一会。
李英俊没回复她,宋诚实的电话在这时打进来,他接起,宋诚实劈头盖脸就说:“李英俊,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咱们季大医生好像看上你家阿姨了!不仅看上了,还联系上了,还说上话了!”
李英俊叫他慢慢解释,宋诚实清清嗓子,把他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我听季相如那意思,他俩好像见了好几面了,之前请喝星巴克,刚才还说请吃饭。要不是我今天正好撞见,我俩还啥都不知道呢!怎么搞的,地下党爱情故事啊?”
李英俊不喜欢宋诚实最后那句玩笑话,正色问他:“季医生知道她底细了?”
宋诚实说:“不知道啊!他还天真地以为他心中的白月光是你正儿八经有血缘关系的表妹呢!”
李英俊提着气没说话。
宋诚实说:“你家阿姨有和你说过这情况吗?”
自从上了培训班,陈玉兰早出晚归,李英俊和她也就饭桌上聊几句,对于季相如这件事,她只字未提。没想到?还是故意的?
李英俊觉得心口一股气上不来咽不下。
宋诚实说:“你说这怎么处理?我去和他挑明了呗?”
李英俊嗯了一声说:“你找机会旁敲侧击一下。”
“行,我敲他一下。敲了以后他收手了那就算了,万一他说不在乎这些,偏要把白月光追到手,那咱们就别管了。人家的爱情故事,我们是外人,插不上手的。”
电话挂了以后,李英俊在客厅坐下。手机里他发陈玉兰微信的时间是下班前,陈玉兰回复他时是六点,中间隔了半个多小时。这段时间里陈玉兰和季相如在一块,她还回复他是堵车。
忽然回想起之前有次他让她跑腿取药,等了好久没回来,她也和他说是堵车。堵车堵车堵车,这又不是北京,能天天堵车吗?
李英俊顿时觉得有点抓心挠肝。
过了一个小时,陈玉兰仍旧没回来,也没给他打个电话发个微信说一声。李英俊也不给她打电话发微信,忽然听门锁响了,门还没开,李英俊快速过去候着,脸已经拉下来了。
陈玉兰把门推开,没进来,回身不知对谁说话:“你先进来吧。”
李英俊这时候注意到陈玉兰后面还有人,躲在一边,李英俊从里面看外面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回事?”他问。
陈玉兰:“我有个朋友被人打了,那伙人堵在她上班地方和宿舍门口,现在她哪也去不了。能不能先在这躲两天?”
李英俊黑着脸说:“打人找警察,躲起来算怎么回事?”
门外悄无声息的,陈玉兰走进门,换了一副乞求的神情,嘴巴一张一合,没发出声音。李英俊看出她在用嘴型喊他英俊哥哥。
他看着她没说话,她回看他也没说话。两个人用眼神交流,没一会李英俊就感觉这很不公平。陈玉兰装可怜的时候像猫一样,他好像没法弃她不顾。
他在心里唉了一声,然后指着门外说:“人呢?”
陈玉兰登时收起戚戚然的神色,把门外的人拉进来。她给李英俊介绍:“她是我朋友美玲。”
美玲在夜总会惹到不得了的人物,据说是香港来的大佬,那天看中美玲要她陪夜,美玲没答应,当即就被那群人教训了一顿。后来估计是大佬觉得不够解气仍旧怀恨在心,大白天拿美玲当沙袋出气。
这群人等在夜总会和美玲宿舍门口,吓得美玲不敢上班也不敢回宿舍。
美玲浑身上下背部和大腿被打得最严重,几乎没有好皮留下。被打的时候她一直护着自己的脸,声声惊呼都是喊着别打脸她要靠脸吃饭。那群人打她大腿,把她打得缩进墙角,腿打不到了就打背。
美玲的整个背脊是肿着的,像骆驼。陈玉兰给她换药的时候她不停地哭,陈玉兰没处下手,劝她说:“美玲,医生怎么说的你听见没?忍一忍吧,我给你上了药就好了。”
吃饭的时候李英俊说:“你那个朋友呢?”
陈玉兰:“她想先睡一会,我给她留饭了。”
饭桌上安安静静,陈玉兰看了看李英俊,他一张脸什么表情也没有,陈玉兰心中七上八下,她和李英俊非亲非故,忽然带一个受重伤的朋友回来太说不过去了,何况这个朋友是美玲。陈玉兰记得李英俊说过的话,他非常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人。
“你这个朋友就是打电话给你让你进夜总会工作的那个朋友?”
陈玉兰回神,点头说是的。
李英俊停下碗筷看着陈玉兰,“夜总会很乱,她在里面工作不可能不清楚。你看她一不小心就被人打成这样。既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还要你陪她一起,你怎么和这种人交朋友?”
陈玉兰帮美玲说话:“其实她人很好,进夜总会是生活所逼。没人心甘情愿待在夜总会的。”
“但是她进了夜总会,她做了选择。人与人就是这么被分隔开来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没有感觉到吗?”
陈玉兰低下头,她怎么没感觉到?在美玲这里,她深切地感觉到了。
李英俊说:“你还是劝她报警吧,我这里不会让她长住的。”
为了照顾美玲,陈玉兰特意请了培训班的假。白天李英俊上班,陈玉兰炖了排骨给美玲吃,吃完以后陈玉兰叫美玲坐着休息一会,她自己进厨房把碗洗了。
美玲坐在客厅,细细环顾四周。陈玉兰给她洗了苹果,她接过没吃,定定看着陈玉兰,“我没想到你住在这么好的地方。”
陈玉兰握住美玲的手,“你也可以啊,你先把夜总会那边辞了,然后换别的工作,肯定能找到称心如意的。”
美玲抽回手,咬了一口苹果,说:“你以为人人像你这么好运?”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
美玲没说话。
“试试吧美玲,听我的话,先把夜总会辞了。”
“你别烦了!”美玲猛站起来,把吃了几口的苹果扔下,“我很累,睡觉去了。”
晚上美玲起夜,发现陈玉兰还没睡觉。她出卧室找洗手间,主卧的门虚掩着,隐隐透出亮光。
她把门推开一条缝看进去,墙上倒映着一站一坐两道巨大的影子。美玲想都没想就蹑手蹑脚地摸进门去,躲在暗处扒着墙看书房里两个人。
陈玉兰又被题目难住了,李英俊问她还睡不睡了,她抓了抓头发,然后又抓了抓头发。
李英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抱着书站起来:“你睡觉吧,我出去了。”
李英俊肯定她出去不是睡觉,换个地方看书而已。已经接近凌晨了,她早上六点就要起床,不要命了?
没细想,李英俊把陈玉兰手腕抓住了。
陈玉兰一怔,听头顶的声音沉得像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