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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见的人?
宁苏心下快速划过几张面孔。倒不是她真信了周燕回,只是自己和姐姐在宫中几乎算得上与世隔绝了,能被周燕回找到的……好像也就是那几个人。
宁苏迟疑了片刻。
眼前的周燕回看似温声软语,实则目光灼灼,显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她虽然厌恶对方烦扰自己,但周燕回到底是捏住了她的软肋。
如果姐姐真的是被人害死,她又在此刻对周燕回置之不理……宁苏相信,自己日后一定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各样思绪在心底浮动一遍,最后,宁苏点了头。
惊鸿宫中,被带到眼前的宫婢果真有几分面熟。宁苏听着对方的话,起初还有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渐渐地,神色却肃起来。
旁边的周燕回还在一边不停念叨:“妹妹也知道,陛下呀,对那位荣妃,真是疼到心坎儿里了。就算荣妃要天上的月亮,陛下也没有不答应的……这么宠着的女人,就算她什么都不说,陛下难道就什么都不想给她了吗?”
“咱们宫里不缺衣不缺穿,淑妃哪儿是什么吃穿用度妹妹知道,可芳华宫那位和淑妃姐姐比起来,还是能被说上一句锦衣玉食挥金如土。”
“就是这样,陛下还只想与荣妃一人共度七夕佳节。”
周燕回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和陛下的心尖子相比,莫说咱们,就算皇后,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宁苏倏忽一个激灵。
……那宫婢,和她讲得是她出身于宫外的一个医馆,入宫后却仅仅在临华宫的小厨房烧饭。除此之外,元贵妃三天一病两天不起,她也常常负责煎药的伙计。
因着从小在医馆长大,那宫婢的鼻子是极灵的。再加上对药材分量总能熟稔估算,日子久了,就让她察觉出不对来。
“起先是有几味药的分量变了。奴婢虽发现这点,但本来也不觉得意外,毕竟太医改方子是常有的事……然后到后面,药材也开始变,奴婢便更加笃定,是贵妃娘娘的身子又出了新状况,加上天气转换,才会这样。”
“不瞒娘娘,奴婢虽说在医馆长大,但毕竟是女子,父亲也并不用心教导奴婢,至多只能分清药材种类和分量……”
“别说这些没用的,然后呢?”宁苏追问。
“为贵妃娘娘煎了这么久的药,对娘娘的病症,奴婢自认还是能说上几句的。最后那几天,奴婢分明闻到了……”
她说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宁苏默默记下了,又听她说下去。
“这和娘娘的病症分明是相克的!奴婢起初只觉得难以置信,后来翻看药渣,果然有!可奴婢人轻言微,没等话传到娘娘耳朵里,娘娘就重病不治了。”
说完这些,那宫婢便被周燕回的人领着退了下去。
宁苏静了许久,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宜嫔。
周燕回仿佛丝毫不觉得不自在,镇定的回视过去:“即便这样,苏婕妤还觉得,是姐姐我在信口胡言吗?”
宁苏阖上眼:“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找了个人骗我。”
周燕回道:“宁家家大势大,岂是我一个家破人亡之人能比的?苏婕妤若是不信,尽可让父兄去查。”
宁苏又看了看她:“既然如此,那便谢过姐姐,对贵妃的事上心了。”
从惊鸿宫离开后,宁苏思来想去,到底给家里递了张条子。
……她依然没有信。
只是周燕回毫无背景,又在嫔位上待了许多年,显然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势力。这样一个人,想收买姐姐宫中的旧人来帮她圆谎,并不容易。
而周燕回话中直指皇帝,简直蠢到极点。
宁苏挥退所有宫人,关上屋门,眼中滑下清泪。她喃喃自语,声音既像是笑,又像是哭:“姐姐……”
巧的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周燕回也在默念同样的字眼。
她哄睡了大皇子,看看天色,便坐在桌子边,绣一方帕子。帕子上是两只翩翩飞舞,游戏花丛的蝴蝶。图案虽简单,可针脚精美,单拿出去,也能被赞一句巧夺天工。
宁苏虽是婕妤,可毕竟是从大家出来的人,人脉不可限量。
想利用,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信自己。
信自己和她站在一条线上,信自己能被她全盘掌控。
自己已经没有希望翻身了,可大皇子还有。
……只要大皇子不再是自己这个被皇帝厌恶的女人的儿子,只要皇帝没有嫡子。
周燕回默默地笑了,眼中泛着泪花,模糊了指尖银针。针尖蓦地扎上她的手指,滚出一颗血珠。
二人皆一夜未眠。第二天,宁家就将消息传回皇宫。
周燕回找来的宫女,背景是真的。
此外,剩下的事,还需要时间去查。
宁苏对此倒是不意外。宁淮不在了,她有大把空闲去等待。
在此期间,明徽帝终于回宫。
还是众妃嫔来迎的戏码,江晴晚此前已经经历过一遍。差不多的季节,差不多的穿着,她扶着宫女的手下了轿子,站在明徽帝身边。
但到底是和从前不同了。
不再是来自江南云梦郡的舞女,而是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气的荣妃。在众妃嫔拜过皇帝后,江晴晚看向那个离自己最近的女人,视线略低一些,没有与对方对视,然后微微弯下膝盖,行了礼:“妾见过皇后。”
盛瑶清冷的声音传过来:“起吧。”
江晴晚微微一笑。
皇后不是小姐姐。
江晴晚在心底念过很多遍这句话,从最初的泫然欲泣,到后面咬牙切齿。
既然如此,放眼整个后宫,唯一会与她敌对的人,似乎,就是皇后了。
没有了最初每每见到对方时莫名其妙的心悸,也许她终于能好好地,看清自己未来要走的,是怎样一条道路。
小姐姐希望她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而她在最好的年纪,遇上了能给自己一切的明徽帝。
上天都在帮她。如果不将眼光放得再高一点,岂不很可惜?
在甘露宫的数月伴驾时光,让江晴晚想了无数事情。至少在此刻,在听到皇后的声音时,她不再有从前那种手足无措之感。
一切都在像好的方向发展。也许在日后的某一天,嫁给他人的小姐姐就会听说,有一个从青镇出来的女人,从最卑贱的地方,走上了天下女子都期盼的位置。
至于现下,那种不太舒服的、似乎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忘记的感觉……大概,仅仅是错觉吧。
天子归来后,后宫里的气氛悄然发生着某种变化。
短短一年不到,就有三个主位上的妃子消失在宫里。无论原因如何,这样一个结果都为宫中诸人敲响了警钟。
下一次选秀,怕是一定会有新人入宫。
哪怕明徽帝再不愿意,朝堂上的言官也会逼着他答应。身为天子,延续血脉,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这样的氛围里,三个让旁人意向不到的人,慢慢走到了一起。
苏婕妤,宜嫔,荣妃。
“……所以呢,阿画,我总有些不大好的感觉。”
纪年华往宁苏匆匆离去的方向看了眼,眉尖便是一拧。
在她对面,景如画的眉却是微微弯起一些,是好看的柳叶形状,双唇不点而朱,但丝毫不给人昳丽的印象,只让她看上去更像画中仕女,只静静坐在那里,就似乎要消散在水墨里。
“阿画?”纪年华偏了偏头,“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景如画回过神,“宫里只有这么点人,也能那么热闹,实在难为她们了。”
纪年华“扑哧”的笑出声,阳光被两人头顶的树叶切碎,不太均匀地撒在她面上和眼里。等笑够了,纪年华才勉强说了句:“阿画说得对。”
“可等新人入宫,她们不就没时间了。”
确切地说,是周燕回就没时间了。
芳华宫里,宜嫔亲手烹茶。等一杯茶好好落入杯里,江晴晚端起杯子,慢慢吹一口上面飘起的白色雾气。
指尖滚烫滚烫的,她很快又将被子放下,看看眼前一桌子点心。
如意糕、小香饼、桂花酥……全是香香甜甜,小孩子喜欢吃的。
宜嫔用手中的锦帕垫着手指,捻起其中一块,送到大皇子聂澄口边。
聂澄今年已经九岁,入了学,原本该是最好动的年纪。不过宫里的孩子历来早熟,加上他曾经历过的,从小时候众星捧月到如今平静度日的转变,更是比寻常九岁孩子多一分心眼。
荣妃入宫时,母亲曾很不开心,还常常拉着他的手,哭着说些丧气的话。
现在,却与荣妃一口一个姐妹,还带自己来芳华宫小坐……
聂澄低下头,乖乖巧巧的,吃下那一口如意糕。
无论如何,聂澄相信,母亲不会害自己。
三人坐了小半个下午,一盘子如意糕,都进了聂澄的肚子。
后面还上了些新鲜瓜果,不过聂澄一口没动。惊鸿宫里的瓜果也不少,而母亲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允许自己吃糕点。至于在芳华宫里为什么那样喂自己,可能是因为有荣妃在吧……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在回宫路上,还小睡了一觉。
可一回到惊鸿宫,刚坐下来喝了杯茶,聂澄就抱着肚子,痛苦的喊道:“疼,好疼!”
周燕回先是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一般,扑过去捏着儿子双肩:“澄儿怎么了?哪里疼?宣太医,宣太医!”
当天晚上,大皇子吃坏肚子,腹泻不止的消息就穿遍整个皇宫。
惊鸿宫里灯火通明,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聚在这里。据说还是宜嫔跪到皇后身前苦苦哀求,说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聂澄就是自己的命根子……皇后才去明徽帝那里求了特旨,把半个太医院搬去。
大皇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小脸蜡黄。周燕回站在一边,看太医为儿子诊脉,面色苍白,两眼含泪。
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的日子,明徽帝处理完政务,便去了芳华宫。荣妃站在宫前,一脸惊喜的来迎:“我还以为,陛下去宜嫔那里了。”
“宜嫔?”明徽帝挑眉,像是不明白为何宠妃会出此一言。
江晴晚一怔,随即抿一抿唇,低下头去,连声音都小了许多:“大殿下身体不舒服,据闻皇后娘娘还去请示过陛下……”
明徽帝皱眉,片刻之后想起什么:“对,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他连皇后都不大想见,遑论好好听完对方说话?无非是等盛瑶讲完之后,他觉得不是什么大事,顺口答应下来罢了。
“陛下,”满宫灯火下,一阵风吹来,吹起了宫前荣妃身上披着的纱,“我好担心大殿下,陛下去惊鸿宫看看吧?”
明徽帝的手已经揽在宠妃肩上。批了一天的折子,天子此刻所想仅仅是与心爱的女人共度良宵。从前的荣妃向来听话乖巧,怎么今天偏偏如此之倔,硬要把他推到别人宫中?
江晴晚下面的话,恰到好处的为明徽帝解释了他的疑惑:“今日宜嫔带着大殿下来过芳华宫,我与宜嫔聊了许久……还有苏婕妤。不瞒陛下,自从甘露宫回来后,我便偶然发觉与她们二人颇为投缘,之间的来往也多了些。”
明徽帝很不经心的点一点头。
江晴晚道:“大殿下在我这儿吃了许多东西……听说,到惊鸿宫后不久,就出事了。”
明徽帝明白了。
他没有问,为什么惊鸿宫里的事,荣妃能知道的那样清楚。天子宠爱一个女人的时候,对方的许多小动作,都是可人疼的。
明徽帝只想到了一件事。
有人要害他的婉儿。大皇子现在的情况或许还好,但这并不能消除他是在芳华宫里出事的实事。谋害皇嗣这样的罪名,向来都小不了。
可在婉儿宫里给大皇子下药,有谁能做到?又有什么人,有必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