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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笙和她的儿子被人带走之后,钟奉走过来,小声对钟任仇说道:“大爷,夫人醒了。”

    钟任仇点点头,随即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钟奉,却只是说:“嗯,我去看看她。”

    钟奉被他看得发毛,赶紧低下头跟在钟任仇的身后往钟夫人住的院子走去。

    钟任仇进了屋子,看见母亲躺在床上流眼泪,钟任仇脑子一下子就空白了,他挥退了别的人,自己赶紧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轻声叫道:“娘......”

    沈嘉蕙赶忙擦了擦眼泪,反握住她的手,说道:“小仇,娘是不是很傻?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父亲他......”她不想继续说下去了,眼泪也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钟任仇神色有些黯然道:“娘,我也从来没想到......”他父亲一直瞒着他们,早就在外头也成了家,孩子都那么大了,恐怕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

    他蹲在床旁边,脚趾紧紧地扒着地,小腿跟着抽搐了一下,钟任仇捏了捏藏在背后的拳头,对着伤心不已的母亲,他刚刚的那些个心思全都消散了,他只想让娘亲快快乐乐的生活着。

    想到这儿,他安慰沈嘉蕙道:“娘,要不我们离开吧,你跟着我生活,反正我也不稀罕这样的爹。”

    沈嘉蕙缓缓的扶着床坐了起来,摸了摸儿子的头发,用手指把他那深栗色的长发顺了顺,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傻孩子,我们走了要靠什么生活?”

    钟任仇坚定道:“我还有私房钱,足够我们在外头置办一个小院子了,只要省着点儿用,我开个药铺,也算有份工可以做,不至于饿死,到时候......”

    钟任仇自顾自的说着,他握着母亲的手,说着说着突然就慢慢停了下来。

    沈氏从小就养尊处优,自是没受过苦,家务活更是不曾干过。虽然人到中年了,虽然也未曾修行得到,却依然能够保持年轻,看着只像是二三十的岁数,根本不显真实年龄。而她的双手更是保养的很好,皮肤细嫩光滑。

    钟任仇握着母亲的手,竟是一时间说不下话去了。他自问有没有能力让娘亲跟着他搬出去住也能过上舒适清闲的日子,让沈氏不用跟着他操劳后半生。

    如果他跟他爹闹了决裂,钟晖邦依旧不管不问倒还好;可如果真的如了今天那姓苗的那女人的愿,让她和她儿子进了钟家的大门,钟任仇自知自己以后的日子肯定不能好过,虎落平阳被犬欺,恐怕不论做什么店,也都过不活了。

    可是钟任仇又看不得母亲被人欺负,却连个依靠都没有,思来想去的没个主意,只好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小仇,”沈嘉蕙摸了摸钟任仇的头发,道,“不用担心娘,我很好。这种事情......谁家都有一两个,你不要太在意了。”

    “妈,你怎么还帮那个老......”钟任仇把王/八/蛋三个字吞回肚子里,他从不在沈氏面前说脏活,只好愤愤的咽回去,道,“帮着他说话。”

    沈嘉蕙道:“我原先就答应过爹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离开钟家,不会离开钟晖邦。”

    钟任仇听见妈妈连名带姓的这么叫那老王/八/蛋,知道他妈这是真的伤了心了。

    他疑惑道:“祖父?”

    沈嘉蕙道:“嗯,是你的祖父让我发誓的。”

    钟任仇不解,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从来都没听你和祖父提起过。”

    沈嘉蕙露出一抹惨笑,把儿子拉起来,让他坐在床上,怕他蹲在地上时间过长腿脚会酸麻,一边给他捏腿,一边道:“是我和钟晖邦刚刚成亲那会儿的事情了。所以,这家我不能离开。”

    钟任仇站起来,在屋子里气的团团转,又一脚踹翻了桌子,桌子上的盘子水果噼里啪啦的散落一地,他也没叫人进屋来收拾,嘴巴一撇,对沈氏道:“怎么叫万不得已?娘,你别跟我逞强......”

    还没等他还没说完,门外面就有人敲门了。

    钟任仇的话头戛然而止,他烦闷的又踹了一下翻到的桌子,语气不善,问道:“谁?”

    “大爷,是我。”钟奉道,“老爷和老夫人已经谈完了,祠堂那边还有些礼没完成,您看......。”

    “我知道了,我立马就过去了,你......”他顿了顿,“你现在外面候着吧。”

    不管怎么样,祖父的葬礼还没有结束,他还要打起精神来。

    钟任仇让母亲继续躺着休息,自己则在坐在一边低着头,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了一会儿什么,这才起身离开。

    ......

    葬礼过后,钟家大宅又恢复到了以前的冷清。偌大的宅子里本来就没住几个人,现在钟老爷子驾鹤西去,钟晖邦更是变本加厉的成天不着家,大宅里连家主都不在,家里显得静谧异常。

    虽然钟晖邦已经成为了家主,可钟老太太还在世,钟晖邦为表孝顺,也没让祖老太太换了地方,还是住在以前大宅的主院里,钟晖邦一家则仍然住在靠近主院右侧的另外一个院子里。

    钟任仇敲了敲房门,道:“娘,是我。”推门进了母亲的小书房。

    沈嘉蕙坐在椅子上,见儿子进来了,把书摊平了凡在书桌上,微笑着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身旁。

    自从上次钟任仇和母亲在葬礼上谈过之后,他这几天都一直在忙着祖父的身后事,一直没有闲出时间来,沈氏似乎也对此事避而不谈,钟任仇只好等时间空下来后,主动来找她。

    钟任仇拖了一个矮脚圆墩上放在妈妈身边,他坐下仰着头看着明确,问道:“娘,你真的不打算离开钟家么?祖父......祖父早些时候给过几个别城的铺子,那些地方固然不比咱们颂城繁荣,却也有两处景色迷人,风光无限的地方,咱们到了那里......”

    沈嘉蕙用手抚了抚书页,打断他,说道:“小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家里也一直只是我们俩。”

    钟任仇看她神色落寞,知道母亲对钟晖邦感情还是很深。他绞了绞手指,却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感情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他不也是如此。细细想来,这些年祖辉邦对于他母亲的冷落,和对于他的不闻不问,用着生意繁忙的借口,实则是躲进了外室享受团圆欢乐。在外面还标榜自己疼爱妻儿,未曾纳妾,其实早就一心二用了。

    虽然知道了他爹的恶行,他心中却还是不自主的偏袒钟晖邦,只道是苗笙母子二人心思歹毒,想借着东风占据钟家的一席一地,可这么多天仔细想来,钟任仇也不得不承认,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他爹真的光明磊落,又怎么会被人缠住手脚、下了绊子,以至于都把人带到了祠堂,让人白白看笑话。

    母亲就算已经知道了钟晖邦这么多年来的不忠,夫妻之间的感情也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就化为乌有。更何况,在转发去世之前,钟晖邦虽然回家时间不多,却也是表面功夫了得,否者也不至于把他和他娘骗的团团转,十几年来都不知道他早在外面也成了家了。

    沈嘉蕙眼睛含泪,强忍着不让泪珠在儿子面前掉落,她把书合上,推到一边,捧住儿子的脸,坚定的说道:“小仇,这里也是我的家,我不能走,也不会走。”

    钟任仇知道妈妈对钟家这里感情很深,也知道因为祖父刚刚去世,一时半会儿,母亲是不会离开的。他只好无奈的点点头,起身拥抱住母亲,轻轻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无声的安慰她。

    在沈嘉蕙看不见的角度里,他的眼睛突然又是一片血/腥的红色,下一刻就似乎要夺人心魄。

    他又陪着沈氏聊了一会儿,这才离开小书房,他找到管家杨叔,道:“杨叔,这几天我娘心情可能不好,让厨房做点儿安神的药膳吧。”

    杨叔已经快六十了,在钟家干了大半辈子,原来是跟着钟家老爷子,所以他跟钟任仇也很亲近。如今钟家老爷子去世了,主院里只剩钟老太太一个人,钟老太太觉得不合适,前不久就把杨叔调了过来。

    原本钟任仇和钟老太太商量着想让杨叔干个闲职,休息休息,杨叔也答应了,可谁知没几天就闹出了葬礼那一场戏,杨叔不放心别人照顾钟任仇母子,硬是要继续当管家。

    杨叔给钟任仇整理整理袖子,道:“好,回头就去煮药膳。我让人炖了汤,你要是没什么急事就过会儿再走,也喝一碗,这几天你太辛苦了。”

    钟任仇笑着应了,乖乖的跟着杨叔往饭厅走去。

    杨叔走了两步又回头道:“钟奉来了,我让人去跟他说一声,让他多等一下。”

    钟任仇一挑眉拒绝道:“不用,今天我找他没什么事儿,让他坐着吧,不用去说。”

    慢慢地喝了汤,钟任仇晾了钟奉好一会儿,才带着他出了大宅。

    虽然钟任仇刚满十六,但是也早就依着祖父的培养,早早的接手了几个钟家的小铺子锻炼锻炼经商手段,毕竟他先天不足,不能修仙,总要有个保命的手段在这个世上过活。所以平常由先生教授完了课业,钟任仇就会去颂城的铺子里转转。

    走在钟任仇身旁的钟奉有些不安,他轻咳了一声,抬起眼悄悄地看了看钟任仇,觉得没什么异常,他摸了摸自己右脸上的痦子,想着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到了铺子里,钟奉和掌柜询问了这几天的情况,又挑了几份重要的账目册子去找钟任仇。

    钟任仇听完他说话,把他递过去的书册子翻看了一眼,就合起来仍在一边,两手交握似笑非笑的看着钟奉。

    钟奉有些不自在的问道:“大爷,您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办?”

    “前几天不是让你查查那个苗笙是什么来头么,查的怎么样了?”钟任仇状似不在意的低低头,把额间碎发捋了捋,别在耳后。

    钟奉道:“因为老太爷的葬礼,这几天太忙......”

    钟任仇点点头,把刚刚放在一旁的册子又拿了回来,一边翻看一边问道:“那你这几天忙不忙?”

    钟奉道:“枋城的药材进货最近出了岔子,奴才可能要出去一趟,”他顿了顿,连忙补充道,“不过我会尽快去查清楚的。”

    钟任仇抬起头,像是刚刚想起这个事情一样,道:“嗯,枋城的事情你可得盯紧了。我嘱咐你的事你也别马虎。”

    钟奉自然知道这个“别马虎”的事情指的是什么,他不敢把话说死了,只能有些敷衍的说道:“好的,大爷。”

    他在办公室里又站了一会儿,见钟任仇没有别的事情吩咐他去做,道了一句:“那奴才先出去了,大爷。”说完,打开门准备离开。

    钟任仇却突兀的叫住了他:“钟奉,你也有三十几了吧。”

    钟奉打开门的手一顿,回头道:“三十二了。”

    钟任仇仍然是眼睛不离账目册子,道:“跟着我也有三四年了。”

    钟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只得应道:“是。”

    钟任仇却是没在说什么,让他出去了。

    等钟奉出了物资,钟任仇就盯着那关上的门,嘴角一挑,自嘲道:“我身边可真是没有一个可用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