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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千雪默默的垂着眼眸,只把冯岚这番话当做是好话。也是突然晓得了冯岚小产之后为何这样自暴自弃,甘于寂寥的原因。原来,她是心死了。因为再也不肯去做别人的影子,宁可从此孤寂的老死深宫。又或者说,她是看破了,认输了。
冯岚局促的抬眼,眸中是无望的伤心与悲恸,“是不是嫔妾说错话了?若是娘娘心里不舒服,只管让人掌嫔妾的嘴。”
云千雪温然摇头,笑了一笑,道:“不会。这样的话,也只有你会对我说。我心里晓得,你是为我好!”云千雪语顿,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话去安抚冯岚心口的伤痕,便是低眉,想了一刻,才尽量婉转温和的说道:“恪承娴,斯人已逝,生者可追。永安郡主到底已成了一抷黄土,如今陪在皇上身边的,是咱们这些人。所谓的影子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去。咱们活生生的人,才是真正有福气的。有句话叫做日久生情,还有一句,叫见面三分情。我觉着能日日见着,总归是好的。”
冯岚不做声,只是一味的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中无法自拔。云千雪也是有些无从安慰,她忍不住恍然的想到,后宫中这样多的女人,有多少人是这般幽怨而哀伤的呢?霍延泓对她深情如斯,可他又是那样多人的夫君,他不曾辜负自己,却到底辜负了旁人。
只不过这样的念想对于云千雪来说,也终究是想不通的难题罢了。
“嫔妾今日前来,是想求娘娘一件事儿。”冯岚不再说旁的话,先转了话头与云千雪道。
云千雪温然又热络的笑起来,“你说吧,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自然不会推拒。”
冯岚垂首,低声道:“娘娘,嫔妾不想随圣驾去上林苑,想要留在宫中。”
云千雪倒是微微一愣,不过想起方才冯岚的话,心里并不吃惊。只是忍不住替冯岚惋惜,她还这样年轻,还是绮年玉貌的翩翩佳人。何至于心灰意冷,糟践自己到这样的地步。
“皇上也不是不惦记你,他说带着你一同去上林苑也是为了让你散散心,省着成日总关在朱锦阁里,触景伤情!”云千雪支着身子,上前握住了冯岚的手。
冯岚被羊脂一般细腻而冰凉的手触上,心间一动,有些怔愣与不安。她想也未想,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才道:“不,让嫔妾触景伤情的又何止是在朱锦阁呢!嫔妾如今不求旁的,只想自己一个人清清静静的,还请娘娘您成全。”
李香薷亦是忍不住开口劝她道:“如今已是夏日,小主总闷着,于身体也是无意。此番皇上带着的宫嫔,都是安分的娘娘与小主。小主跟着同去,许是能转变心情!”
“多谢李姑姑的好意,我没什么精神,此番跟着去了,只怕扫了别人的兴致,还不如留在宫里。”李香薷那话刚说到一半,冯岚便是忙不迭的摇头。
“可,这贵妃留在宫里,只怕会找小主的麻烦。”李香薷有些不放心,尽力的去说动冯岚。
冯岚清浅一笑,“我不出朱锦阁,她就是想为难我也是无法的。何况今时不同往日。”冯岚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忍不住的鼻尖儿一酸,竟是堪堪要哭出来。
云千雪见是劝不住,便也阻了李香薷的话,不让她再说下去,答允了冯岚。
待冯岚告辞之后,绿竹送了她回来,忍不住啧啧的感叹道:“也不过是半年的功夫,去年年底,瞧着恪承娴还是春风得意呢!如今竟成了这幅样子!”绿竹语顿,表情愈加不善,“沈嫔可当真是个心狠的人,这样以怨报德。若是她有朝一日得意起来,可不晓得会怎样害人呢!”
云千雪对沈青黛的举动并非懵懂不知,李香薷又是瞒不住,悉数都与云千雪说了。云千雪心里自然是无限鄙薄与嫌恶沈青黛这样狠毒,如今瞧见冯岚这般模样,这其中,全是沈青黛居功至伟。脸色便是沉了下来,道:“香薷,你去一趟澄碧馆告诉沈嫔。她如今既然打着讨好嘉妃的主意,咱们这戏就要唱个全套。让她不必准备随驾去上林苑了!若是她有法子此番能将嘉妃一举铲除,我保她棠梨宫主位的位置!”
绿竹一怔,忍不住抱怨的低声说道:“棠梨宫主位?她也配吗?娘娘,这样的人不如不用!直接将她所作所为告诉给皇上,问罪才好呢!”
李香薷却是摇头,道:“恪承娴已经这样了,如今将沈嫔问罪也是无用。倒不如暂时留着,恶人放着恶人来磨。何必娘娘动手,平白跌了自己的身段不说,也不值得沾了一手脏血!”
绿竹微微吐了吐舌头,有些怏怏不乐,“你最懂得娘娘的心思,总归我说什么都是欠考虑。”
李香薷也不与绿竹多言什么,便是应着云千雪的话,去棠梨宫知会沈青黛。
沈青黛原本喜滋滋的准备出行事宜,如今得了这话,是怨不得、辨不得的。立时让白芍去打听,元妃好好的怎么突然下了这样的决定。
可长乐宫的消息,岂是轻易能探听到的。除了知道冯岚曾去过合欢殿面见过云千雪,旁的便是再不知道了。
花楹私下里琢磨着与沈青黛猜测道:“小主,您说会不会是冯小主与元妃娘娘说了什么?”
沈青黛闻言一愣,眉心立时拧成了一团,心里是说不出的惊疑,她知道什么?她若是知道了,会这般静默?”
白芍忍不住提醒沈青黛道:“总归咱们防着她一点便是。”
沈青黛瞳仁儿轻缓的一转,不屑的笑道:“就算她真知道,她又没什么凭证,再者,如今在元妃那里,我可比她有用多了!元妃岂会因为她来对付我,因小失大?”
白芍陪着笑,连声道:“那是自然,恪承娴如今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了。且不说元妃娘娘出月,单是定贵嫔横在那,也叫她再难翻身呢!”
云千雪免去了两人随行,不过是与霍延泓言语了一句。霍延泓并不在意,只让云千雪做决定。
后宫妃嫔不晓得恪承娴与沈嫔不能随驾的原因,这意旨又是长乐宫下的,一个个便都极是乖觉,生怕惹得元妃不痛快,被她从随行的名单上剔除。直到五月十五,圣驾出了启曌城,一路往上林苑去,才让人安心下来。
姜子君怕路上无趣,又因着皇子公主的乳娘嬷嬷带了好些占着马车。索性,便与云千雪、定贵嫔两人同乘一车。上林苑就在京郊,路途并不是很远。皇室出行的马车,又极是宽敞,这会儿三人坐在马车里,一点儿都不拥挤。
马车中央的围炉里煮着露水,云千雪娴熟的用帕子端了紫砂茶壶,斟了三杯茶。笑着将茶盏递给定贵嫔,没等她拒绝,补充道:“是香片,我又在里面放了蜜糖,酸酸甜甜,不苦的!”
定贵嫔这才笑吟吟的接过那香片茶,闻了闻那香气,抿了一口,道:“我也只喝的来这个,旁的都苦兮兮的,也不晓得你们是怎么入口的!”
姜子君嗤的一笑,随手捧了一杯,松快的开口,“你若是从小喝,便也觉着好喝了!”她说话间,抬手将窗幔掀起来,看着两边风景,兴致高昂,慢悠悠的笑道:“我都多少年没出宫了!”
定贵嫔听着她这样说,也知道出宫一趟极是不易。当即撇了撇唇,偏头问道:“皇上今年怎么没往木兰围场去呢。”
云千雪知道定贵嫔是思乡的缘故,笑了笑,“原本也不是年年都去的。”
“若是今年再去,我可是看不过来了。五个孩子都放在关雎宫,真是要一个头两个大了!”姜子君忍不住笑叹道:“便是去年颜欢一个,已经让我手忙脚乱了。如今越发要三头六臂,也未必能挡得住呢!”
定贵嫔倒是有些不以为然,撇唇笑道:“我瞧着宫里的日子也没有那么提心吊胆,臣妾入宫这么长时间,只偶然与嘉妃起些争执罢了,哪儿有那么多事端?从年前到现在,不一直是平平安安的吗?”
德妃轻缓的摇头,“你可别大意,这越是太平的日子,就越不晓得底下藏了多少的波涛汹涌。没听说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定贵嫔对这些古书典故向来知之甚少,听见德妃这话,眨了眨眼睛看向云千雪,“怎么讲?”
云千雪细细的向她解释了一番,虽然她自己心里也总是有些不落地,却还是安慰的说道:“也或许是真消停下来也未可知!”
德妃淡淡哂笑,“消停?她们还能有消停的时候?只怕如今越是静悄悄的,便越是在背地里计划什么呢。”德妃语落,以手支颌,咱们却是不知道她们背地里又冒了什么坏水出来。这一次我可是让人细细的去盯着前朝了,经过上一次贵妃的事儿,这朝里朝外,真是一处都不能不盯紧了。谁知道在哪儿一块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