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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贵嫔请了薛贵人与柏贵人去撷芳殿说话。”黄槐依依回过云千雪的话,又道:“我家娘娘少时会亲自去一趟缀锦堂,看过薛贵人之后,再来合欢殿。”
云千雪淡淡的嗯了一声,让人送了黄槐出门。
窗外铅云低垂,密密匝匝的压在启曌城上空。有剧烈的风涌动着吹进屋子,阴沉沉的黑,仿如掌灯时一般暗。
“盈姐姐怎的来了?”薛婵坐在床榻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见陆淮月进门,忙支着身子要下来。
陆淮月上前一步,一把按下她道:“你还是好好坐着吧!”陆淮月说着,打量了一下寝殿的四周。见着四面窗口紧闭,又有黄符一类的在窗边压着,才安了心。坐在薛婵的床边,道:“我清早上听说……那事儿,就赶紧过来了。”她语顿,在薛婵的额头上探了探,问道:“你身上还好?”
薛婵神思倒是清明,脸色瞧着也还好。陆淮月侧眼打量着,倒不像是被冲撞了的样子。“好得很,倒是香叶吓得不轻,这会儿发了烧,胡言乱语的直说昏话!”
陆淮月被她说的惊诧不已,怔了一怔,“不是说昨儿个瞧见……那个……你,还说你连夜请了御医进宫,你别是吓得糊涂了!”
薛婵微微摇头,凑近了陆淮月,低声说道:“我一点儿也没害怕,这会儿装病,也是免得谨贵嫔成日叫我去撷芳殿陪她说话!”
陆淮月亦发纳罕,呆愣愣的问她道:“阿媛,你,你就不害怕?”
薛婵一笑,摇头道:“盈姐姐,那不是嘉妃的冤魂。”薛婵说着,亦发压低了声音。
陆淮月原本就胆小,这会儿外面黑压压的,屋子里的灯烛又少,无比的幽黯森然。陆淮月只脊背发凉,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反问道:“不是?”
薛婵脸色越发凝重,“不是说鬼都没有脚的?我看见那人的脚了!盈姐姐,有人装神弄鬼呢!”
“德妃娘娘到——”
薛婵话音刚落,院子里便是一递一声的传进来。两人都是分外的惊讶,陆淮月立时扶着薛婵起身。这时间,德妃已经缓步进了屋子。
两人恭谨的福了一福,姜子君睇了身边跟着的木棉一眼。木棉立时会意的上前去扶起薛婵,姜子君就势坐在床塌边儿上的圈椅上,“既是受了惊吓,身上不舒服,就别顾着这些虚礼,好好歇着吧。”
薛婵有些局促不安,被陆淮月扶着缓缓的坐了回去。陆淮月仍旧坐在床沿边儿上,替她盖了被子。
姜子君瞧着两人熟稔又亲密的模样,一笑道:“还以为本宫是头一个儿来的,没想到陆贵人也在。”
陆淮月婉然一笑,“嫔妾一清早听见宫人提起,就过来瞧一瞧薛贵人。”
姜子君莞尔,关切的看向薛婵,轻声慢语的问道:“看你脸色还好,无碍吧?”
薛婵原本就是那种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的人。如今瞧见德妃纡尊降贵的来关心自己,心里自然是感激。越发亲热了几分,颔首应道:“嫔妾还好,劳德妃娘娘挂心了。”
姜子君和颜悦色的笑起来,“昨儿个你宫里人被唬的厉害,话也没说明白,跟着你的宫人如今还有些昏聩谵语。本宫倒是听的糊涂,昨晚上是怎么了?”姜子君心里虽隐隐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可心里到底奇怪。
“昨儿个嫔妾瞧见……”薛婵说到这,小腿忽然被陆淮月狠狠的拍了一下,她极是大力,打的薛婵一怔,忽然停了下来。
陆淮月那只手背在身后,姜子君自然看不见她做了什么。可薛婵却能看见,她抬头,正瞧陆淮月对着她摆了又摆,转瞬便明白了陆淮月的意思。慌忙垂首不自然的咳了一咳,才与姜子君道:“昨儿个嫔妾瞧见一个穿着紫红色宫装的影子,那脸黑洞洞的,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嫔妾与香叶都被吓着了,倒是嫔妾从小胆子大,现下缓过来一些。”
姜子君在宫中多年,如何瞧不出薛婵的欲言又止。也不再深问下去,不过关切的安慰了她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恭送了德妃,薛婵忍不住问陆淮月道:“姐姐怎的不让我告诉给德妃娘娘,嘉妃的事儿,是有人装神弄鬼呢!”
陆淮月表情很是复杂,沉吟着说道:“在宫中装神弄鬼,那是什么罪过!有人敢这样做,还不晓得背后牵扯着什么!你安安稳稳的,千万别把自己给折进去!就当没瞧见,不知道!”
薛婵自懂得陆淮月的道理,尽管有些不以为然,可心里也有些怕了。忍不住小声道:“只是不知道,这是冲着谁去的!”
陆淮月思了一思,轻声道:“你听前些日子舒妃说的那话,仿佛是冲着元妃去的!”薛婵忍不住微微撇唇,还没等说话。陆淮月又是若有所思的开口,“冲着谁都好,只别冲着咱们就行!”
待姜子君进了合欢殿,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牛毛细雨。细雨顺着殿檐流下,飞溅在八角宫灯上,滴答滴答的响个不停,草木的清新味道被雨水冲的四散。
云千雪站在合欢殿的长窗前,瞧着院子里的青葱被雨水氤氲上一层淡淡的雾气,天地间都被这水汽变得模糊起来。
姜子君把薛婵的话与云千雪学了一遍,道:“我让木棉去瞧过那宫女,还在说胡话。话里话外,说是瞧见了嘉妃。”
云千雪笑了笑,望着天地一色的阴沉,偏头好奇的幽幽道:“都说人死后的魂魄与临死的那一刻是一样的。吊死的人,那舌头伸的老长。淹死的人,就好像在雨里浇过一样,还会往下滴水。若当真是嘉妃的冤魂,她是烧着的,还是一抹灰呢?”
姜子君随着一笑,“说是脸发黑,什么都看不出来!”
云千雪轻哂,缓缓的笑道:“到底是有人坐不住了呢!”
“舒妃?”姜子君简短的吐言,一壁琢磨着,一壁慢条斯理的说道:“她仿佛刻意要说给你听的,因为藜芦的事儿,她要以牙还牙,到也是她的脾气。”
云千雪回身走到旁边的半桌边,拿了茶盏在手里,垂睫淡淡的,“许是她,却又未必不是旁人。看一看她们要闹到多大!”
姜子君冷然哼笑道:“别让我瞧见,否则,是人是鬼,我都必定让人给捉住,一刀劈了才痛快!”
云千雪含笑,静默未言。待姜子君走后,这一场雨越下越大,渐渐成倾盆之势。
到了半夜,凉风活着雨声簌簌的扑在窗棱上。忽地,闪电划破天际,将黑夜照的亮如白昼,跟着是一声惊雷滚过。那声音极大,惊得原本就浅眠的云千雪睁了眼。接连几个电闪雷鸣之后,便是让她再无睡意。
她披衣起身,自己拿了烛火去西尽间儿看两个孩子。颜欢被焦雷惊醒,抱着被瑟缩着身子。君煜倒是雷打不动,睡的极安稳。云千雪俯身将颜欢抱起来,拍着她的背柔柔的安慰。
颜欢似睡似醒,勾着云千雪的脖子再不放手。云千雪便也抱着颜欢往自己的寝殿去,预备与她一同睡下。
正走到寝殿里,那窗子不知怎的开了一条缝。雨水被冷风吹进来,落在窗边的小榻上。李香薷瞧见,忙欲进前将窗子掩上。
就是这么一瞬的功夫,那窗边忽然飘下紫红色的裙裾。跟着,紫红色的影子从窗前飘过。纵然李香薷往日无比沉稳,也是惊得脸色惨白,倒退着跌坐在地上,惊叫起来。
云千雪也瞧得清楚,那焦黑的脸庞,似是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一双眼睛翻着眼白儿,那眼睛里布满了血红的颜色。她不是不怕的,可是颜欢还在她的怀里。她不能叫,更不能惊慌吓着颜欢。她紧紧抱着颜欢软绵绵的身体,分明感觉到颜欢已经被惊醒。她紧紧将颜欢按在怀中,不让她回头。
“香薷,去,本宫不管他是人是鬼,给本宫抓住他!”云千雪咬牙,声音冷肃而果决。
李香薷也勉强回神打起精神,跑着出了合欢殿去唤人。
可在云千雪话落之后,那个紫红色的身影一晃,立时消失不见了。云千雪实在说不上来这东西是不是嘉妃的鬼魂,那一张脸黑漆漆的,是什么都瞧不出来。
合欢殿值守的宫女太监听见李香薷的吩咐,立时都涌去了寝殿的窗边,可那鬼魂早已经消失不见。
颜欢被打雷声吓得发抖,小声的唤云千雪道:“母妃,母妃,我怕!”
云千雪无限温柔的抱着颜欢,轻声哄着她道:“不怕,有母妃在。母妃帮颜欢捂上小耳朵,那雷声就没有了!”她说着,将手掌放在颜欢的耳边。颜欢这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渐渐呼吸均匀,在云千雪的怀里睡去了。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李香薷才从外面回来。她衣衫被打湿,细碎的发贴在前额与鬓角上。小声向云千雪回道:“娘娘,没有捉到,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