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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着头,光灿的眸子早已有些薄雾。神情凄凉。
“妻主,你说过,如果我有了你的孩子,你会让人把孩子送走的,你说过,绝不能把孩子放在我身边,碍了白夫郎的眼。你还记得吗?你让我喝下落子汤,亲手把孩子杀死。你说,你不相信这是我和你的孩子。你说,若是我真的有了,你会休了我……”
“我一直很想有一个孩子,有一个长得像妻主你的孩子的。就算妻主你以后不会再来看我,至少有个孩子可以陪着我的。可是又怕有了孩子,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万不得,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师瑜谨闭上眼,眼泪无声地沾满脸颊。苏瑞低着头,很心疼地抱着他。听着他的话,她依稀有点印象,她好像有说过这话,却有些模糊了。
男人又睁开眼,看着她,却是透着她的脸,看着某处,似乎陷入某种痛苦的回忆中。苏瑞听着他接下来的话,却无比震惊,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眼。
“那时候,我发现自己突然有了孩子,我好开心,想着这下你就可以来我屋里,可以陪我了,再也不会只待在白水心身边了。我可以告诉肚子里的孩子说,这是她的母亲,我是她的爹爹。我欣喜地摸着自己的腹部,让莫儿去告诉妻主你。”
“那晚很冷,我坐在那亭子里,一心等着妻主你来看我,虽然冷,但一想到妻主会来,我就很兴奋。那晚,我等了好久,等得很困,可是我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妻主就快来了,我绝对不能睡觉。可是,那一晚……”
他声音很平静,似乎在讲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又伸手摸着苏瑞近在眼前的脸,笑了。笑得很勉强。
“老天还是不肯让我好过的。妻主,你那天终究还是没来。我也困得睡了过去。”
“之后呢?”她忍着心底的情绪的翻滚,尽量很镇静地问道。只有手背上青筋浮现才显示了她内心的波澜起伏。
“我不肯相信莫儿说的话,他说妻主你不肯来。我始终认为是莫儿没把这个消息说给妻主听,我也认为是别的人嫉妒我怀有身孕,所以我不再让莫儿去了,我用珠宝贿赂了花匠师傅,让她找机会把这事告诉妻主你。大概过了三四天,我等了等,终于有人来说,妻主你愿意见我了。你会来后院看我。那天我是真的很高兴啊。”
“我翻了好多箱子,试了好多衣裳,想着要让妻主你看到最美的自己,相信自己就算有孩子还是比得过白水心的。我还是坐在那亭子等着妻主。最后,妻主,你还是没来。我等到的,却是你让人端来的那碗药汤。”师瑜谨带着笑,笑得妩媚动人,眼底却是凄凉和死气一片。看得苏瑞内心直痛得揪心。
她想抱着他,跟他说对不住。
可是师瑜谨拍开她的手,高声大笑的样子,和她梦中那笑声凄厉的男子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恨意和怨艾。
“妻主,你可知道,我那孩子那么小,他还没长大呢,就硬生生从我身上被扒了下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血从我身上流掉,直到他完全不属于我。妻主,你可知,我只是想拥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想让你可以回头看我,不要忘记我,只有这个要求而已。”
男人终是哭了,像个不懂世故的孩子,哭得很伤心,没有一点男子的矜持,却更引起苏瑞的愧疚。她默默看着他哭,一边递上手巾给他擦眼泪。她能告诉他,她那时犯过的错么?
是的,她确实完全忘记了后院还有个师瑜谨的存在。当她突然被告知,后院里住着个师瑜谨,那个师瑜谨还怀着她的孩子,她那时候是震惊,完全没有一丝欣喜。
为什么呢?
她整整一年没去后院,也没碰过他,除了新婚之夜,她根本连他的脸也没见过。他怎么可能会怀上她的孩子呢?她厌烦至极,才做出那个决定,打掉师瑜谨的孩子,决不能让他生下那个孽种。
她皱着眉,不禁问出口。“可是,你怎么会有我的孩子?我不是……之前不是没来过后院么?”
还在哭的男人却毫不犹豫开口否决了她的话,带着哽咽的声调。
“妻主,你有来过的!有段时间,你晚上会来我的院子看我的。每晚我都做好饭菜,端到亭子里等你吃的。你还对我说了好多话呢。虽然你说的白水心如何如何对你的,虽然你还喝醉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后来又变大声,不断强调道:“妻主你确实留宿在我屋里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妻主你都忘记了,但是那个孩子真的是你的啊!我没偷人啊。可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那时,你抱着我喊白水心的名字,夸我做的饭菜很好吃。”
“你说,如果我有了你的孩子,你要让她快快乐乐成长的,要让那个孩子继承苏府的财产,成为下一个苏府家主的。虽然我知道,你这番话是想对白水心说的。但是,我听了,真的很高兴的。这话应该算是你对我的承诺的啊!”
他转过身,抱着她的胳膊,一直在反复强调那个孩子是妻主的,不是别人的。苏瑞背对着他,不敢转过身,脸上一片木然。她伸出手,看着自己的这双手。
她从没杀过人,却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那个孩子,被她念为孽种的孩子,却是她苏府第一个孩子,她父亲的嫡孙。
上辈子,原来她犯过的错,还远远不止她所知道的。她终于知道老天为什么让她重生了。她,苏瑞,欠下的债,多得让她再轮回一次也偿还不清。她亦曾杀了师瑜谨。
吾虽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说得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她轻轻推开师瑜谨,在师瑜谨的惊讶中,她走下床,朝着师瑜谨的方向,脸色苍白,眼神坚定,硬生生对着他跪下去。
师瑜谨惊呼着,想拉她起来,她却推开他,对着他,俯下头,朝着冰冷冷的地板,狠狠地磕下去。
母亲大人在世的时候就常教导她,女儿膝下有黄金,岂能低头跪男人,只跪苍天跪圣上。她的脑海一直回响着母亲的话,头却磕得越重,不断磕着,直至把额头磕出血。
她也想告诉母亲大人,这膝下可跪之人还有眼前这可怜之人。
“妻主,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啊!”
师瑜谨蹲跪她面前,两眼泪汪汪,手颤颤巍巍地触上苏瑞流着血的额头。
她却是摇了摇头,很疲惫地笑了。
“师瑜谨,我到现在才彻底知道自己是多么得混蛋,天理不容。老天曾让我死过一次,却不肯收回我的贱命。知道为什么么?”
在师瑜谨惊愕的眼神中,她继续盯着他说道:“我犯的错是我下辈子弥补不过来的,所以让我继续苟延残喘地活下来,让我好好偿还我该还的债。我竟如此丧心病狂,杀了自己的孩儿。我也让你赔上了一辈子。你不怨我么?你该怨我的,也可以杀了我泄愤的。你不必如此委屈自己,你其实可以离开我,再寻户好人家的。”
“你是在赶我走么?”师瑜谨收回触摸她额头的手,有些受伤地站起身,不住地往后退。
苏瑞却是瞧着,又摇摇头。“原先我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希望你能永远地留在我身边。记得我说过,就算你要离开,我也是绝对允许的。除非,我死了,世上再也无苏瑞这人的存在。否则,我的坟墓旁边葬着一定是师瑜谨这个人。”
她朝着师瑜谨的方向伸出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还愿意把你的后半生交给我么?”
师瑜谨的眼眸深沉了些,凝望着苏瑞的手,沉默着。突然笑了,手朝着她伸出去,触到苏瑞的手,停了下来,看着她直接说道。
“妻主,我早就在嫁给你的当初,就把我的后半生,甚至是我的一辈子都交给你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她握住师瑜谨的手,将他扯入怀里。盯着他的笑容,有些疑惑地问道:“此话怎讲?”
这话刚落,有一物便从苏瑞的怀里掉出来,直接摔在地上,却没碎裂,完好地摆在他们两人面前。师瑜谨吃惊地捡起那一物,回头看着苏瑞。
苏瑞接过那紫符玉,抱了抱师瑜谨,吻了吻他泛香的额头。才缓缓开口说道:“我一直都忘了问了。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当年我母亲便把它卖给别人了,怎么落在你手中了?”
“夫人把它卖给了一个富商,那个富商早年曾去江州见我老太君,和老太君是旧识。我碰巧听到她说这紫符玉是从苏夫人手里买来的,还是个传家宝。我就把它买回来了。”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了,却引得苏瑞的怀疑。她的手指支起师瑜谨低下的下巴,果然见到师瑜谨神色有些不安。
“你怎么有那么多钱把它买过来的?就算你爹爹给你再多的钱财,也不可能买的下来的!何况,它对你又没什么多大的意义。”
这话,却遭到师瑜谨的强烈反驳。他瞪大了眼睛,瞅着苏瑞。
“谁说没什么意义的。有了它,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嫁给你了!”
“名正言顺?这话是什么意义?”她怎么听不明白。望着手中的紫符玉,倒是一时很难想得通。“那个富商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那个人说……”
他顿了顿,又瞧了正探究着手中的紫符玉的苏瑞一眼,状似有些不好意思,羞红了脸。
“她说,只要拥有这紫符玉,就等于是苏家的人。若是男子,便当是与苏府定亲。所以我才……”
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像鸵鸟一样,把头缩进苏瑞的怀里,不肯再出来了。
她反而大笑了,刚才弥漫在空中的悲伤都有些被吹散了。
她揉揉那个黑乎乎的脑袋。有些好笑道:“你被那个人骗了。亏那个人还是你老太君的旧识。这块紫符玉只是被我母亲在老宅挖出来的,算不上是我们苏家的传家宝,也不是所谓的定亲之类的。不过,它却价格菲然,你到底哪来的钱买的?”
怀里的脑袋不再乱动了,半响,才闷声回道:“我偷的。”
“偷的?”她僵硬了下。
“恩。我偷了我母亲放在书房的钱。那钱,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是母亲要付给各个商行的。那一年,因为我的关系,师府差点支撑不下去了。”
她可以感觉到师瑜谨的伤心。她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师瑜谨竟然可以为了她而让自己的母亲从此当他是透明人。
她俯下头,狠狠地吻住师瑜谨,手指不停地抚摸着他诱人的身体,将他的衣服解下。感觉他的身体颤抖了下,才停了下来,抱着他,回到床上,只是腿在地上跪久了,有些麻了。
她抱着师瑜谨,直直地朝地上摔去。她将师瑜谨紧紧地抱在怀里,摔倒之时,师瑜谨直接压在她身上,她痛得呻、吟了一声。
“妻主,你怎么样了?是不是我压到你了?”
怀里的人挣扎着要看她的伤口,慌忙检查她的全身,才看到苏瑞一直在紧捂着手臂。
“妻主,是不是手受伤了?看,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师瑜谨有些焦急,胡乱地拍打自己的脑袋。。
苏瑞暗自闷笑,却碍着手痛,咬着牙,阻止他的自虐行为。
“不是你的错。这手,是在我来这里之前就受的伤。可是是刚才压到了,才又开始作痛的。没什么事的。”
“之前?”
他似乎有些愣住,似乎有些误解了。手摸着她手上的手臂,仔细瞧了她的伤口,确定没有事,才放心地送了口气,却也像解了心头的结。
“妻主,其实,刚才我误会你又开始厌烦我了,才不让我碰你的手,原来是这样。”
苏瑞挑了挑眉毛。不怀好意地靠近他。小心地抱着他上床。
他怕又弄到她的伤口,不敢乱动,很顺从地躺在她的身下,两侧的脸颊,犹如一个熟透的桃子,就等着她去采颉。
她慢慢俯下身,温柔地拂开他额前的墨发,吻了吻,才移开脸,含住了那红润的薄唇,手指抚摸过精致迷人的锁骨。
“给我生个孩子,可好?”她在他耳边问道。
身下的人眼眸亮了下,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