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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慕直直的盯着浔阳,盯了许久以后,她悲痛欲绝地吼道:“你为什么骗我!”这一声实在是过于悲愤,又充斥了无限的痛苦。
浔阳心下一突,她看向南怀慕,心中了然:“你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这种事情……我早该知道的。”南怀慕的声音几乎带上哭腔,“如果我不主动去找,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说。”
浔阳垂了眼,没有看南怀慕。
因为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现下的南怀慕,已经冲破了轮回,有着大好的前途,完全可以一步登仙,成为不灭的存在。而她修为尽毁,难以自保,就在不久之前,她还被南怀慕憎恨着,那样的她,怎么可能将这一段百年前的过往说与别人听。
这是一段该掩埋一辈子的事情。
可现在,南怀慕知道了。
倒也是的,世上哪有什么真相,能够被掩埋一辈子的。
浔阳松了眉头,露出了一丝极其细小的微笑。
她想到自己枯败的肉身,意识道自己终于可以愧疚的死去,而不是痛苦的说出自己扭曲的心理。不知怎么的,就释然了。
曾经南怀慕说她恶毒,这真的是一点不错的。
她宁愿让南怀慕苦痛的长生不死,也不愿让自己的恶心,更加深刻地暴露在南怀慕面前。她就是这么卑鄙的一个人,别人说她是大道,说她是正义,可真正的她,不过是这么一滩臭泥罢了。
浔阳的神情毫无波澜。
可南怀慕见了,瞬时哭了起来。她跪趴在床边,抓着浔阳的手,哽咽地说道:“你别这么笑。”
她的哭声很低,很压抑,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呜声,泪水清流而下,湿热又一次扑上了浔阳的肉上,透过那层薄薄的肌理,刺入内心最深处。
浔阳觉得自己要喘不上气了,她捏紧了手,面上依旧不愿透露一丝一毫的松动。
她是见过南怀慕哭泣的模样的,只是时机都不大好,次次都是在她即将死的时候,方才见到。
这个小徒弟,平日里是不常哭的,除非是太过委屈,才会流两滴眼泪,撒娇般的搏一搏同情。可现在,南怀慕哭的已是毫无形象,眼泪泛滥成了不可阻止的洪流。
她已经记不清南怀慕哭了多久了,只有那热意十足的泪水,将她的皮肉灼伤到无法感知他物。
房内依旧是冷清的,月光是冷的,光影是冷的,只有南怀慕的眼泪那么热。
待到见不到外头的月亮了,浔阳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抬了手,绕过南怀慕的脖子,攀附着那算不得宽厚的肩膀,悠长又低哑地说道:“我不想的。”
南怀慕猛然止了哭声。
这四个字,曾经困惑了她两百年。
春宝死前曾经说过的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不管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她都不允许自己再后悔三百年。
“既然你骗了我这么久。”想通了以后,南怀慕用又爱又恨的眼神盯着浔阳,“便别想着其他的,用自己的余生来好好偿还吧。”
“这是你欺骗我的报应。”南怀慕慢声说着。
“我会索要这笔债,直到你我魂飞魄散。”
“只要元神不灭,我便生生世世地追讨下去,这一次,不论你想还是不想,一切都由我说了算。”
南怀慕亲吻着浔阳的指间,细细密密的吻着。顺着手背、小臂,及至脖子,最后停留在了浔阳的嘴唇之前。
“我们之间不会结束的。”她的眸色发黑,如同魔气弥漫。誓言庄重深沉,像是将自己的全部都压了下去。
一句话,再也不给自己与浔阳留有余地。
天际泛白,所有的一切像是定格了般。
没有鸟鸣,也没有道童早起的呵欠,一切都是静谧的,如同虚幻。
南怀慕将桃木手串从身上取下,重新套在了浔阳的腕上。浔阳紧紧的握住了那串手链,过了会儿,有泪珠从她的眼角滴了下来,坠在了南怀慕的手背上。
沉重,并且甜蜜。
再多的话语,都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恐惧的心理。南怀慕说了这么多,可声音之中的颤动,是无法骗人的。
她们都害怕自己被厌恶,被不重视。可她们两人,想的一直是一样的。
浔阳已经彻底的明白了南怀慕的心思,她将一道灵力聚集在指间,接着抽出了一滴血来,丢进了南怀慕的身体里。
南怀慕愣了下,随即不可置信地看向浔阳。
浔阳说:“你的,我一直有保存的很好。”
她说的,是南怀慕的心头血。
那日南怀慕刚回到这个世界时,见到了浔阳,气愤之下抽出了浔阳体内自己的那滴血,毁弃之。
但那其实并非是南怀慕的心头血,真正的心头血,一直被浔阳好好的珍藏着,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全部灵力,去珍守那滴血。
现在,浔阳也终于交付了自己的心头血。
那一滴血入了南怀慕的身体,无数记忆片段零落地扑入脑中。
从生死簿上见到的文字,与真实的情感相互融汇,似乎有什么交织着,嵌入了。
南怀慕猛地瞪大了眼,抓着浔阳的手说:“不准死!”
那记忆之中,展现出了浔阳现今最为恐惧的事情,那便是死亡。这份恐惧同样的传递给了南怀慕,南怀慕懊悔不已,眼中满是血丝。
浔阳说:“我不会死的。”
她的口气平平淡淡,和心境全然相反,浔阳与南怀慕说道:“即便我死了,这腐朽的身躯,依旧是你的。”
南怀慕怒极:“我要个烂身躯干什么!”
浔阳发出低低的笑声:“因为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南怀慕觉得这句话是极其动人,便与浔阳拥着,顺抚她的背部:“莫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浔阳说:“好。”
她们是回不到过去的。
浔阳再也不是那个孤傲,睥睨一切的道祖,南怀慕也不是那个柔弱的内门弟子。
她们经历了太多的故事,经历了许多磨难和苦楚,也有喜悦和乐趣。在这全部的故事之中,唯有“相伴”二字,是她们都不愿舍弃的。
只要在一起,就能够拥有一切。
南怀慕曾经对浔阳说:“黄泉碧落,生死不离。”
浔阳从最初始,一直记到现在。
她也怨恨自己,为何如此不敢作为,只能等着南怀慕一点点的发现真相,一点点的逼迫,一点点的让她愿意相信未来。
也许她就是这么的没用,所以才能遇上南怀慕这样完美的人。
爱与被爱,只要对方是南怀慕,她都是欢喜的。
隔了几日,又有秘境开放,南怀慕带着浔阳前去寻宝,得了一株仙草,做成草药服用,浔阳对其称身体已好,南怀慕为其把脉,得不出症状来,便不信浔阳说辞。
后又隔几日,某门派出了机缘福地,南怀慕赶忙带着浔阳前去寻找。
于是修道界的依旧是人心惶惶,皆认定:魔主大肆搜刮药材,定是要开拓势力,从此搅得修道界不得太平啊!
低阶修真者们纷纷请缨,说要讨伐魔宗。
几名大能却闭门谢客,不愿出手。他们回想到了剿灭魔教那日,被浔阳支配的恐惧,又想到了近几日听见的传闻,说是魔头身边带了一名白发女子,皆是不敢多想,只能安静闭关,并传令门中其他人,切勿和南怀慕为敌。
对于此事,南怀慕是毫不知晓的,她正忙碌的在山间寻找天地药灵。
浔阳被她安放在了一块巨石之上,修生养息。
一道神识从天际之外传来,附了一句话捎给浔阳,浔阳见了,将神识放上指间,听着里头传来的话语。
“你倒是悠闲,真不知外头闹成什么样了。”传音之人的声音浑厚沉着,是一名与浔阳交好的药修大能。
浔阳听了,漠然说道:“与我何干。”
“得了人就本性毕露,小心转眼就被讨厌。”
“我何须害怕。”浔阳摸着胸口,那处的心头血暖呼呼的,散发出安抚的气息。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头人便笑着说:“你当真不怕,那之前问我要什么修复药是为了什么?你修为大约早就好了吧,那姓南的,当真是被你骗的团团转。”
浔阳说:“我们早就互换了心头血,我的事,她全然知晓的。”
那人惊奇道:“那她应当早知道你身体状况,你们怎么还如此招摇的寻着草药。”
那自然是因为浔阳在此情况上使了小花招。
她给南怀慕看到的,是几日前的记忆。
那时的她是真的命不久矣,在将死一刻,她忽的意识到,自己想要的,只有南怀慕而已。于是她耗尽一切,找了自己的药修好友,服下了修复药丹。那丹药称不上万能,唯独对拼死想要活下去的人有着极强的效果。
而此时,浔阳便是那个拼命想活的。
她要活下去,将南怀慕捆在自己的身边。
兜兜转转这么久,别扭委屈了无数回,她终于能够直面自己的真心——她心悦南怀慕,她要和南怀慕长久的在一起。
为此,她可以不择手段。
待一条命被吊起以后,她便设计让南怀慕发现了真相,并且维持着自己虚弱的模样,引发南怀慕的同情。
这招是可耻的,也是有效的,南怀慕来时暴怒无比,可那股暴怒,怎么能够抵得过几世纠缠之下的爱意,以及凄惨模样而引发的同情。
浔阳已经骗过南怀慕一次,便能骗的了她第二次。
如此下去,等到南怀慕发现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没有人能够将她们分开。
这便是浔阳要的。
就像现在,她们如此的快乐。
浔阳心境愉悦,在前头寻药草的南怀慕感受到了,便回头问她瞧见了什么欢喜的事情。
秘境之中光照猛烈,照在了这处阴暗的山脚,将南怀慕的眸子照成了微浅且温和的样子。
浔阳透过她的眼,忆起了两人初见时的场景。
那时天下大乱,一条深巷,尽头是破败庙宇。
两名本无交集的陌生人,一个盘腿坐于佛堂之上,一个衔草在门外取暖。
很久之后的山崖之下,岁月再无闲适时光,寒风中唯独剩了一只白色馒头,以及女孩朗声的保证声:“这馒头之恩,我定以身相许。”
自己当时还指出南怀慕用词不当,现下想来,原来这词才是最准确的。
浔阳想着,笑了起来。
南怀慕瞧她不回答,便跳过两块石头过来,蹲坐在浔阳身边问她在开心什么。
浔阳说:“回去吧。”
南怀慕的动作停了一下,不解的说道:“今日怎么这么早便想着回去,药草还没找完呢。”
浔阳道:“其实有个法子,比仙草更有用些。”
南怀慕听了后忙问:“什么法子?”
浔阳拉着南怀慕朝着秘境外头走,边走边说出二字来,南怀慕将那二字连起来读出,念出“双修”一词,她忽的顿悟,眼眉都笑着,称赞说:“果真是师尊见多识广。”
若能用上这等法子,无论是什么伤势,都会好的极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