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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想让臣下做些什么?”叶卿瞥了一眼心玉,望向苍郁。
“她是纵火烧了长秋宫的犯人。”苍郁轻描淡写地说:“孤想知道她为什么要纵火,只要不弄死她,随便你怎么拷问。”
叶卿看着这个不到十七岁的女子,嘴里说着这样狠戾的话,面上却带着笑。
“她不肯招?”叶卿问。
“不,她招了。”苍郁将从赵常侍那里了解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叶卿。
“孤不信她的话,并且孤疑心她是想害死元贵妃。你有一双会识人的眼睛,且为孤看一看,她是否在撒谎。”苍郁的视线转向了地上的心玉:“如今后宫事务全靠贵妃替孤打理,孤不容有任何人威胁她的性命。”
“娘娘高看臣下了,臣下并没有娘娘说的那般本事。”叶卿听她说这样的话,心中一跳,连忙推拒。她不信心玉的话,他也不信她的话——女人之间多是非,他不信两个受宠的女人能融洽相处。
苍郁不理会他的争辩:“是也好不是也罢,总之她交给你了。不必怜惜她是娇弱的女子,一切自有孤挡着。”
“奴婢没有撒谎——!”心玉突然大声叫道,眼里有掩藏不住的恐惧。她扑倒在苍郁脚底下,拼命磕头,不一会儿额头就红了:“皇后娘娘,奴婢真的没有撒谎,求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绝无谋害贵妃娘娘的心思!”
“在宫中纵火本是死罪,受不受刑也没差。你倒不如将真话讲出来,求娘娘放你一条生路。”叶卿没有问苍郁为什么不信心玉的话,而是和和气气地劝导心玉。
“叶校尉,这样的话对她是无用的。”苍郁叹了一口气:“她明知被发现后必死,仍要纵火和撒谎。一个不怕死的人,只能看看她忍不忍得了惨绝人寰的折磨了。”
“她没有家人么?”叶卿的脑子转得很快。
“她是孤儿。”苍郁早已想过拿家人威胁她一途。
“臣下须得告诉娘娘,也许她永不会吐出真言。”叶卿如实相告:“并且娘娘今日命臣下做的一切,日后可能会成为他人的话柄。”
“孤浑身上下都是话柄了,不差这一桩。”苍郁已放弃了声名:“为了后宫的安定,孤不得不这么做。”
总之她是认定他了,叶卿只觉眼前一抹黑。
然而以他的身份地位,也无法推却。他不是元乐,元乐背后有元氏这样的大树,而他一无所有。
“若是能逼得出真话来,想必陛下也不会忘记你的功劳。”苍郁盈盈一笑。
要是现在就拒绝了,想必陛下也不会忘记,叶卿郁卒不已。看眼下这境况,是不容他临阵逃脱了,硬着头皮也只能上。
他蹲下身,忽地出手掐住心玉的下颌,令她张开了嘴。舌头上有明显的伤口,叶卿啧啧出声:“蠢女人,咬舌是死不了的。”
“臣下须得借用一间审讯室。”一旦想通了,他便十分爽快利落:“场面兴许会有些血腥,也会要耗点时间,娘娘不若先回长信宫等臣下消息。”
“那一切就拜托了叶校尉了。”苍郁颔首。
从心玉的牢房出来,苍郁随着狱卒向外走,忽然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赵狗奴——你不得好死——”惨叫声中还夹杂着恶毒的咒骂。
一个“赵”字,一个“奴”字,苍郁不由得想起一个人。
“那边是谁在审犯人?”苍郁问狱卒道。
“是长庆宫赵常侍。”皇后主动同他说话,狱卒受宠若惊,一激动就说错了话:“娘娘要不要过去看看?”
话才出口他就后悔了,忙一边打自己的脸一边向苍郁赔笑脸:“瞧小的这张嘴,话都不会说。那种地方哪里是娘娘这么尊贵的人去的,还请娘娘勿怪。”
哪知苍郁一听说是赵常侍在审犯人就来了兴趣:“也好,孤便去看看吧。”
狱卒顿时呆滞住了。“娘娘,那边不干净。”他很是诚恳地劝苍郁别过去。
“天下苍生俱是陛下子民,无有干净与不干净之说。”苍郁笑着宽慰他:“且孤正好有话要同赵常侍说,有劳你为孤带路了。”
狱卒无奈,只好引她过去。
还未到门前,鼻间已充盈着难闻的气息,苍郁不禁皱眉、捂住了口鼻。那味道难以言表,血腥里掺杂着腐臭,闻一闻就要作呕。
狱卒看在眼里,立即劝道:“娘娘,这里味道极其难闻,还是不要往里走了吧。”
然而听着那持续不断的惨叫与咒骂声,苍郁很想知道赵常侍究竟做了什么,于是忍着不吭声,继续往里走。
狱卒见她坚持,只好跟着她。
这间审讯室的门只开了一条缝,但半边门是手腕粗的铁栏杆,缝隙有苍郁半个手掌那么大,因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里面。
只一眼,苍郁便几乎呕出来。
里面绑着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两只手被手腕粗的铁链锁在铁架上,不能动弹。他脸上的皮肤还是好的,一只手却已烂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且曲折成诡异的形状。
另一只手则是他惨叫不止的原因——一只镶满了碎刀片的铁刷子一遍遍地从他手上刨过,血和肉渣掉落一地,仅仅看着就觉得剧痛无比。
苍郁打了个寒颤。
“你早知去往形龙山的路山体滑坡,却瞒而不报,还暗中破坏皇后车驾。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说出来,我便给你个痛快;不肯说,就算昏过去也会让你醒过来继续受刑。”
赵常侍背对着她,看不见面部表情,但那阴森寒冷的语调令她不寒而栗。
那仿佛是来自阴曹地府的声音,当真来自那个处处得体,叫人一丝错也挑不出来的赵常侍?
但他说的话却更叫她震惊。
果然,有人意图害她的命,怪道此事一直未有结果,想必牵涉甚广。尽管她因为那次意外知道了许多事,但竟敢在谒陵这种大事上、在姬杼的眼皮子底下害她,其胆量可谓相当之大!
谒陵的车驾乃是司礼监亲自监督准备,司礼监的主事官员多数是苍瑁的人,能将手伸进司礼监,得有多大的能耐?
苍郁悄无声息地转身,低声对狱卒道:“走吧。”
狱卒见她吓得脸色惨白,早怕她吓出病来,顿时如蒙大赦,无比殷勤:“娘娘这边请。”
他们的动静被里面一波接一波的惨叫与咒骂所掩盖,苍郁急匆匆地走了很远才低声嘱咐狱卒:“不要告诉别人孤曾来过。”
她听到的话,狱卒自然也听到了,立即点头应下:“娘娘放心,小的绝不会说。”
见着他期待的眼神,苍郁了然,但她身上并没有带赏赐用的金瓜子,也不能随手将首饰送人,于是对他说道:“孤不会亏待你的,你且等着长信宫宫人送来赏赐吧。”
“谢娘娘!”狱卒大喜。
回到长信宫很久,苍郁都止不住双手的颤抖,以及身上一阵一阵的寒意。
她在害怕。
她竟试图以一人之力,去抵抗两个庞大的势力。
她不愿意被人看出来自己此时有多软弱,即便是香识与何恢。
也不能叫苍森知道,她不愿意他为自己担心太多。
她蜷在熟悉的东尽间长榻角落里,心却飘零在广袤无际的荒漠。
选择了这条路,便注定只能孤独一人。
即使再艰难,也要收起所有的柔软与孱弱,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苍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香识。”她唤道。
香识推门走了进来:“娘娘唤奴婢何事?”
“去膳房取些材料,孤要做些点心给陛下送去,陛下近来歇得晚,正好给他宵夜。梅花茶可还有?也取些一起送过去。孤还要沐浴更衣,你叫绿荷与双蕊将陛下赏赐的衣饰尽数取出,孤挑一挑。”苍郁一口气吩咐了许多事。
形势比她所想的要糟糕许多,她须得更加费力地讨好这位陛下,方能无忧。
哪怕要一直伪装成孱弱无能的样子。
孱弱无能……?
苍郁忽然觉得很讽刺。
她能够在其面前展露出柔弱的一面的人,竟只剩姬杼一人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已是日暮时分。
苍郁下了辇车,意外地瞧见长庆宫门前停着另一辆辇车——能备有辇车的宫殿并不多,除了长庆宫,便只有她和元千月有此待遇。
看来元千月来此哭诉了。
瞧着辇车旁边宫人的脸色,大约是等了有一阵子了。
“娘娘,现在进去么?”香识显然也意识到了同样的事情,低声问询苍郁的意思。
“当然。孤这样费心费力的来了,为何不进去?”苍郁笑道:“换那个手炉给孤吧,你去传话,就说孤到了。”
车里暖和,只需小手炉;外面可就冷了,须得大些的手炉才好。
香识应下,急急地出去了。苍郁颇有耐心地等着,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出来,然而却先看到了元千月,继而才看到她身后的香识。
香识身后,是前来迎接苍郁的长庆宫宫人。
“嫔妾见过娘娘。”元千月福了福身。无论神色抑或语气,都丝毫看不出两人之间有着不可调解的嫌隙。
苍郁只微微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之下走进了长庆宫,一点也不给元千月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