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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是个很矛盾的导演。他平生最痛恨暴力美学,但在片场却又是个暴君,控制欲极强,尤其痛恨不服从甚至挑战自己权威的人,更何况当着他的面闹不和。
于茂并没有和徐清合作过,对徐清的脾气却是早有耳闻,及时阻止了厉俊友的挑衅,但他还是低估了徐清。
徐清火大:“心都挺热啊!干脆让你们做这个导演得了!配音演员?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吧!戏还没演,操这份闲心合适吗!”
“听我的还是听你们的啊!我是管不了你们在外面的那些深仇大恨了,但进了这个剧组,都给老子老实点!”徐清气得走了一圈,停下,越想越气,“一个戏都没演过的,别以为自己唱过几首歌,就了不起了!还有你,演个鬼就了不起了吗,《沉香引魂》你有台词吗?一个字都没有!一个字台词都没说过,就这儿梗着脖子说不要配音演员,你到底哪儿来的底气啊!跟楚修宁一样,又臭又硬!”
于茂和厉俊友低着头受教。只有路语茗是个不会服软的:“我……”
刚才还缩着的祁燃英勇地扑上来,捂住了路语茗的嘴巴。只可惜祁燃只有一双手,捂住了路语茗的嘴,捂不住楚修宁的。
楚修宁说:“小路从来不说没有把握的话。”
楚修宁平铺直叙地辩解,却是对路语茗十足的信任。
这时候顶嘴,犯大忌。
徐清怒火中烧,但凡年轻十岁,必然扑上去一口咬死楚修宁:“年少无知!!!楚修宁你也这么没有见识了?都不把别人放眼里了!好好好,你们两个!”
徐清指着厉俊友和路语茗:“不是一个自信可以教人,一个自信不要配音嘛!证明给老子看啊,反正你们现在也没算正式进组呢,算是试镜了!”
一句话把两个人确定下来的角色都改成了待定,厉俊友脸色大变,瞪着楚修宁和路语茗,恨不得生吞活剥。
转脸对徐清低声下气:“徐导,是我多嘴了。您行行好,给我个机会吧。我真的很想演这部片子。”
“哼哼。”厉俊友的话很受用,徐清抬了抬眉毛,“总得给你个教训,你就陪着他们走一遭吧!”
厉俊友长舒了口气。楚修宁冷笑,对祁燃说:“放开小路吧。”
祁燃无奈地松开手,一边松一边小声嘀咕:“没事没事,不演了也好,省得还得为定格成反派发愁。”
路语茗不喜欢祁燃的丧气话,冷冰冰地说:“我没差到那种程度。”
祁燃拍了拍嘴巴,瞪路语茗,示意他闭嘴别再刺激徐清了。
徐清听得一清二楚:“现在的年轻人啊!不给个教训都不行!雪萱呢?过来!”
蒙徐清召唤,后方人群里走出个古典美人,作民国打扮,长发挽髻,耳下垂着一对珠子,眉梢眼角都是诗,美则美矣,端庄雅致不敢亲近亵玩。
裴雪萱,京剧花旦出身,后来给MV做京剧指导的时候被发掘,去演了一部古装片,从此霸占古装第一美人称号至今,身段、台词在业内有口皆碑。
裴雪萱走到徐清身边:“徐导。”
“来来来。”徐清转身,捡起地上的剧本,也不在乎这是被自己否定的戏份,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给裴雪萱,“你来,让新人看看什么叫声音演绎,什么叫台词功底!”
裴雪萱有些为难,修长秀丽的眉毛微微皱起。
徐清火气小了点:“别留情面,也别怕得罪人。就照着这上面的台词念!”
“嗯。”裴雪萱无奈,声音轻柔地对路语茗和厉俊友说,“我念得不好的地方,二位不要介意。”
面对这样的美人,谁都不会忍心责怪。只有徐清这个老头,不耐烦:“你和他们废什么话!拿出最佳状态来!”
裴雪萱翻开剧本,随意挑了一页,看了几眼,猛然吸气:“你要做什么!”
一声尖叫,立刻入戏,全场人心脏被声音抓住。接着裴雪萱哀求:“不,不,不,不要这样。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你不要,不要信啊。啊!”
尖叫又起,裴雪萱面不改色,声音却变粗,气息低沉:“我不会让你得逞的!绝,不,会!”
“秘密--沙丘--冷--”无预兆再叫,“嗬呀!救命!!!”
最后,一切寂灭。裴雪萱合上剧本,低头,恢复了细软的声线:“有点短。”
徐清却很满意,接过裴雪萱手上的剧本:“足够了。”
是的,有点短,但足够了!只是几句台词,足够营造出绝望的气氛,将角色恐惧心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场中间,于茂率先鼓起掌,厉俊友立刻讨好地跟着鼓掌。在场的工作人员也被感染,只有路语茗站着,若有所思。
徐清笑了笑,看向厉俊友和路语茗:“怎么样?现在知道台词不容易了吧?你们俩来,如果有雪萱一半的效果,就算试镜过关!谁先来?”
厉俊友立刻抢先跳出来:“我来我来。徐导,让我先来吧。谢谢徐导给我这个机会。”
“你倒是蛮积极的。”徐清点头,递上剧本,“别担心忘词,我只是要听声音演绎,不会在记忆台词上为难你们。”
厉俊友的小心思被徐清拆穿,尴尬地哈腰:“徐导真是火眼金睛。那我就开始了。”
厉俊友闭上眼,张开膀子,做足了姿态。
“这是搞什么?等待朝拜?我是教主快膜拜?”祁燃不厚道地吐槽。却被凄厉惨叫打断。
“你要做什么!!!”厉俊友大喊一声。
“操。”
“擦。”
“天啊。”
“Shit!”
一片发音不同但表意一致的惊叹。厉俊友一张嘴,居然是女声!更可怕的是,他竟然把裴雪萱的声音模仿了八成。这样惊人的模仿力,只能表示厉俊友对人体发声的部位和规律都十分了解,并且运用得相当熟练。
且不说台词的表达,这样的模仿力,说一句已经足够震撼全场了!
徐清抬手阻止了厉俊友继续说:“好了好了。看不出,你小子还有这一手,你这不要念台词,已经把大家吓得够呛了。勉强算过关了吧。”
“谢谢徐导谢谢徐导。”厉俊友喜滋滋地笑,边笑边走到于茂身边。
于茂和场上其他人一样,讶异:“你什么时候练出这本事的?很惊人啊。”
徐清没有任于茂和厉俊友去交流,自己转头把剧本递给了路语茗,板着面孔,严厉地说:“该你了。”
厉俊友珠玉在前,路语茗想要震撼全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祁燃拉了拉楚修宁的袖子,挤眼示意服个软。楚修宁浅笑摇头,执意一条道走到黑。
路语茗已经接过剧本,翻了翻,皱眉。
“怎么,后悔了?”厉俊友忍不住盯着路语茗的脸色,偷笑,“你也别太勉强了,我这可是练了很多年的。”
路语茗不搭理,环顾全场,转身走了几步,站定,吸气。
“你要做什么!”
路语茗猛然一声,气息骤停,仿佛被勒住缰绳的骏马,高高扬起,重重落下。可惜音质沙哑,黯沉到将尖叫磨成了嘶吼。
很多人摇头,但裴雪萱眼睛一亮。
接着路语茗哀求:“不,不,不。”
第一个停顿,停一秒,第二个停顿,停三秒,随后急促接上。
“不要这样,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你不要,不要信啊。啊!”
“啊”字如抽丝,尾音被拉长,拉长到梦呓般:“我不会让你得逞的!绝,不,会!”
“秘密--沙丘--冷--”梦境继续。
“嗬呀!救命!!!”蓦然醒来!
“一模一样!”裴雪萱失神地捂住嘴巴,“天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模一样的不是声音,而是路语茗对裴雪萱发声方式的掌握,气息的模仿。每一个字吞吐间的停顿都一模一样!而这样的再现,即使声音不一样,台词的感染力也是一样的!
厉俊友的声音是模仿,出其不意走捷径,只是声音上的相似,画虎画皮而已,只是形式没有筋骨。路语茗却是扎扎实实在复述演绎,这种复述与演绎,是画骨!
厉俊友却不服气:“什么一模一样?”
路语茗抬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于茂一眼,接着垂下眼眸,继续念:“死了,哈哈哈,死了!!!你们都该去死!”
“每一寸的皮肤都该被割裂!每一滴血液都要被吸干。”裴雪萱走到路语茗身边,微微歪头,看向剧本,和路语茗一起念起来!
这种同时间的对比,效果更加震撼。这两个人的声音虽然不同,但是两个声音好像两条线,紧紧贴合,不留一丝缝隙,每个字每个气息点都完全重叠。仿佛两个不同的乐器,奏响同一支乐曲,完美而和谐。
台词跌宕,时而神经质的爆发,时而耳语般缠绵,合奏里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冲击。再不懂台词的,也能听出其中不同寻常了。听众沉浸其中,深深感染。
片场冷静的大概只有三个人,于茂隐约愤怒,厉俊友不住地磨牙。
剩下的一个,是楚修宁,先是得意,听着听着却皱起眉毛,就在台词要进入最精彩的地方时,楚修宁忍无可忍:“够了,别念了!”
楚修宁眉心皱起竖纹,暴躁地走过去,从路语茗和裴雪萱手里抽出剧本,扔到地上。裴雪萱被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楚修宁。
楚修宁却拉过路语茗:“这么拼命干什么!你还要不要嗓子了!”
路语茗愣了愣,咳了几声,不搭理楚修宁,转身对裴雪萱说:“这样的发声方位要注意,不要多用,伤咽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