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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慢悠悠前行,车轮碾压积雪,发出轻轻的“吱吱”声,由一百亲军开道,陆元畅等人这一路极为惬意,比之当初初进汾城时与管家借的一辆马车,一群人风餐露宿,不知好上多少,这次回村可谓衣锦还乡。
他们所到之处,州县无不夹道欢迎,妥善安排食宿,北境各地官员,早已对陆元畅大名有所耳闻,更是知晓顾小芙的身份,她们路经,官员只恐待客不周,得罪了小两口,平日搜罗的珍奇异宝,都诚心奉上,只求能得两人青睐,自己官运亦能长久亨通。
陆元畅不耐烦这些应酬,在汾城陪着一群权贵吃喝玩乐已是厌倦,此次她有意避开这些酒宴,领顾小芙去村里躲避,可惜她千算万算,却被自己的亲军泄了底。那整齐的军容,那些在阳光下亮闪闪的铠甲,还有镇北军特有的刺马刀,无一不显示所行之人的显赫,只要有心人,稍微一打听便能明白是何人的车队。
走走停停,加上积雪覆地,到是比往常还要多废些功夫,直到第四日,车队才行进临川地界。
“阿元,张嘴。”顾小芙甜甜地说道,将一块糕点喂进陆元畅微张的嘴中,陆元畅眯着眼,享受着糕点的糯滑,发出满足叹息,只是她一直半躺在铺了棉絮锦缎的柔软马车中,眼睛看着兵书都没移过眼。
“阿元,你快看,果儿吐泡泡呢!”顾小芙时刻关注一大一小,果儿看到陆元畅吃得香,也“吧唧”着嘴想要吃。
陆元畅淡淡瞅了果儿一眼,又回头看兵书,顾小芙无奈,只得自己逗果儿,时不时给陆元畅喂上一块糕点。果儿极喜欢宋文季,除了顾小芙,宋文季便是果儿眼中的第二人,地位与小九相仿,陆元畅觉得自家亲闺女不与自己亲近,心里头极郁闷,她到跟个孩子似的,居然与果儿赌气呢。
车儿轻轻摇晃,吃饱的陆元畅睡着了,闹了一阵子的果儿也挨着陆元畅甜甜睡去,顾小芙看着长相酷似的一大一小,心里头就觉满足,要是日子能日日如此轻松该有多好。她拿了一床厚被子,将两人盖上,自己拿过陆元畅的兵书想开阔眼界,谁想才一翻开,便被上头那赤身*的两个女子闹了大红脸,她调皮地瞪了眼陆元畅,自己强忍着羞涩翻看起来。陆元畅已看到四十式以后,顾小芙心里暗暗惊奇,这些招势怎得难度如此大,她与陆元畅怕是不能呢。
相比于前头陆元畅马车中的宁静,后头杨荣所在的马车可是极热闹。蛋蛋年岁长了,虽读了圣贤书,可在书院中与一群调皮鬼在一起,越发的淘气,他久坐马车,早嫌烦闷,便吵着要出去骑马,杨荣不许,蛋蛋退而求其次,要跟着车把式架车,一时这样,一时那样,到把杨荣惹出气了,直言要收拾蛋蛋,珍娘在一旁劝着,可是总不能违逆了杨荣的想法,蛋蛋脾气有些倔,也不认错,珍娘只得无奈看着蛋蛋被杨荣狠狠收拾。
后头马车中,杨芸听见前头蛋蛋的哭嚎声,与屏儿一起咯咯笑着,不过杨芸已定亲,到还知羞涩,忍住了要去看戏的渴望。杨大娘看着天真无邪的杨芸,暗自叹气,这要是嫁到夫家,可怎生了得,只怪自家人对杨芸太过宠爱,明明只比顾小芙小几岁,可心性却截然不同。
“将军,洛溪村到了,按您的吩咐,将士们在外头没敢进。”顾二靠在马车外禀报,见车内无动静,便壮着胆子高声又禀报了一回。
“阿元,你醒醒,咱们到村口了。”顾小芙闻声忙将《皎洁》放好,摸着有些发烫的脸,轻轻推着陆元畅。
陆元畅被顾小芙推醒,还有些不乐意,她睡眼迷蒙,过了半晌才清醒过来,向车外没好气地说道:“让卫队去临边县驻扎,你与屏儿随我一同进村。”
“小的明白,将军。”顾二领了吩咐,快速去安排。
马车缓缓驶进洛溪村,此时天色已暗,村中之人都在家中躲冷,车队进村没有让人发现,到得陆家老宅,陆元畅与顾小芙下车,看着老宅的大院门,一时间有些感慨。
当年建此宅时,在村中是何等光风之事,她们仅出去一年,却是沧海桑田,升官了,出人头地了,要啥没有,这老宅眼下在陆元畅等人眼中,着实不值一提。可是陆元畅与顾小芙,却是觉得老宅特别亲切,这是从陆正风手里传下来的,这里住过她的爹娘,陆元畅在这里开始与顾小芙相依为命。
“阿元,咱们终于回来了。”顾小芙拉着陆元畅的手,说道。
“是的,我们回来了。”陆元畅重重点头,抬手将院门打开。
老宅里的一切,都保持原样,一桌一椅,一花一木,门上的春联,窗上的窗花,褪去了鲜红,留下了沉淀。
屏儿有些诧异地看着老宅里的一切,她不太明白为何如此尊贵的两个主子,居然对此宅情有独钟。
车夫将后头一车车的粮食棉被放入库中,得了吩咐与亲军一同去临川城,只留下了顾二与屏儿。
因着此前已派人收拾过,陆元畅等人能直接入住,不过顾小芙还是带着屏儿又细细收拾一番,而顾二则开始烧炕热水。
陆元畅抱着果儿,在院子里转悠,小九亦步亦趋跟随,时而在雪地里翻滚,时而扯扯陆元畅的裤腿,陆元畅觉得小九好似也特别开心,回到家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顾二将一切安排妥当,便按临行前的安排去了杨家借宿,屏儿宿在了陆元畅以前的书房,而陆元畅与顾小芙,则是洗漱过后,去了暗阁祭拜爹娘。
顾小芙跪在牌位前,向包氏谢罪,因为她忘记了包氏的生忌,而陆元畅则是将果儿抱给包氏瞧,望她能保佑果儿平平安安,一生顺遂,并告诉天上的爹娘,她一直过得很好,特别是有了顾小芙之后,生活极为如意。
“爹娘,孩儿不孝,以自残搏生存,原想孩儿已是残缺之人,当是孤独终老,了此一生,可叹芙娘不嫌弃孩儿,愿陪孩儿过完这一生,拼死为我陆家延续香火。孩儿无以为报,只得悖逆伦常,与芙娘相知相守,爹娘在天有灵,定会明白孩儿的一片心意。今日孩儿功成名就,陆家世代枷锁解开,又有果儿这一血脉,爹娘当能含笑九泉。”陆元畅含泪说道。
虽然她的记忆中,陆正风的身影极为模糊,拼凑出的,也是包氏生前所作的画像,但陆元畅一直能感受到陆正风对自己的关怀,而包氏,则是单身一人将自己拉扯长大,就算是战乱时期,就算是弥留之际,包氏都尽全力周护自己。一个女子,在这样的乱世,又要护着懵懂的孩子,是多么的艰难。
陆元畅其实从杨大娘那里听过,曾在奉关之时,有个体面的男子愿娶包氏为续弦,并承诺待陆元畅如己出,可是包氏在千难万难之下,还是拒绝了。她要为陆元畅守着,为陆正风守着,为陆家守着最后的一滴血脉。
顾小芙见陆元畅有些激动,小小的手便拉上了她,紧了又紧,陆元畅絮絮叨叨将这一年发生的大事都与爹娘说了之后,才愿意起身,只是,跪得久了,刚站起时身子有些踉跄。
窝进暖烘烘的炕,是一家三口的温馨,陆元畅有些感伤,顾小芙便自己哄了果儿睡下,安静地窝进陆元畅怀中,给她无声安慰。
“芙娘,今日回到家中,睡在这张炕上,我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特别踏实。”陆元畅喃喃道。
“我也是呢,在这里,又让我想起以前,整日柴米油盐,可是日子过得极舒心。”顾小芙柔柔附合道。
一路疲乏,两人说了一会儿知心话,便睡了。
第二日,杨明请了继任村长花老爹,由他组织村民,去陆家大宅门外等待陆元畅发放过冬物资。这一下,洛溪村暴动了,今年虽然收成尚可,但去年遭灾,今年收成都用于还债之上,到了年节,普通村民的生活还是有些拮据的,若是能领上几斤粮食几两棉花,那可是雪中送炭。
村民们知晓陆元畅做了大将军,也由外头的人告知顾小芙是宋大将军的亲女,这个消息一时在村里传到至今,感慨陆元畅当年二十两银子花得及所,也讶异顾小芙居然会是宋大将军的千金。陆家的事,像戏本子一样精彩,村民闲来无事,便会说上两句。
但是他们从没想过陆元畅会接济他们,因为去汾城陆府交租的陆家佃户回来之后,早把陆府的富贵说得天花乱坠,而他们也无缘见到陆元畅,只是匆匆见了珍娘之后,赏了每人五百钱,留下来用了顿饭便回村了。
于普通村民来说,此时的陆元畅与顾小芙是高高在上的贵人,而他们曾经对陆元畅确实极为刻薄,莫欺少年穷这话确是真理,他们只求陆元畅不要记仇报复,哪还敢肖想这个大将军能有此善心。
陆元畅在院门口看着杨荣顾二等人发粮棉,收到救挤物资之人,无不在他面前下跪磕头,诚心感谢。陆元畅起先还让人别跪了,可是村民人多,又一个个真心想跪,她也就随他们的意了,许是这样他们心里能好受些。
陆府发放粮棉,是按人头发的,并非按户,故而家中子女老人多负担重的人家,心里都很踏实,场面也极为有序,并没有出现哄抢的事件。
婉娘见陆府放粮完毕,陆元畅要回屋,便壮着胆子,上前做了万福,小心地请求道:“陆将军,奴家可否与夫人见一面。”
“当然可以,婉娘随我进去罢,芙娘在路上便记挂着你,原本她想待放粮完毕让人叫你去的。”陆元畅温和地说道,对于婉娘,她一直很有好感,因为顾小芙在最困难的时候,是婉娘一直尽她所能默默帮助顾小芙。
婉娘进去的时候,见顾小芙在书房内看书,而有个模样标致的年轻姑娘,正哄着一个孩子,她还未曾见礼呢,顾小芙便看到她进来了,忙起身拉住她要下蹲的身子,说道:“婉娘,你这是做什么,不管何时,咱们都是姐妹,你不必多礼。”
“奴家。。。奴家谢过夫人。”婉娘有些受宠若惊,眼前的顾小芙,活似天仙似的,比之当年更为靓丽,那通体的贵族气派,让人在她面前感到自惭形秽,可是她却丝毫不摆架子,还如当年那般与自己亲热。
“什么夫人,婉娘莫要再如此,不然我要生气了。”顾小芙佯装生气,一边让屏儿为婉娘倒茶。
“芙。。。芙娘,你这一年过得可好,我在村里一直都记挂着你。人离乡贱,陆大官人又在前线战场,当时二郎在外头探得消息回来告诉我,说是北边战事颇紧,后来汾城又陷落了,我听了之后好几日没睡安稳,就怕你一个弱女子。。。”婉娘有些哽咽,她与顾小芙是打小的感情,又是相识于微末,别说了,跟亲姐妹似的。
“你莫担心,我一切都好,只是大郎苦些,不过眼下也算苦尽甘来了。”顾小芙拉着婉娘坐于榻上,打算与她好好叙话。
姐妹情深,只几句话,两人的心都敞开了,相互告诉着对方这一年中发生的事,花家分了家,花二郎与珍娘便择了陆宅边上的空地,盖起了小院,因着花老爹做了村长,他们手头也不紧,相夫教子,做做轻松的活,婉娘的日子过得也不错。
顾小芙没敢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告诉婉娘,因为这些事到了平民百姓那里,件件都是头等大事,她抱了果儿与婉娘瞧,婉娘直夸果儿金贵,长得极好。
顾小芙留了婉娘在家中用饭,在婉娘离去之时,顾小芙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塞给了她,婉娘如何肯接,顾小芙摆着脸说道:“这银子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儿子的,当初你说要我认你小儿子做干儿子,眼下怕是不能了,这点心意,你替他收下。若是他们长大,有了出息,你便让他们去汾城寻我,我定会安排好他们的前程。”
婉娘闻言,千恩万谢,顾小芙能说出这样的话,便是许了两个儿子一生富贵,做娘的啥都不愁,只为儿女操碎了心,婉娘觉得当初她只不过一时善心,觉得顾小芙日子过得太苦,而她身为花家媳妇,能帮的又极有限,谁想能得如此回报。
放粮完毕,陆元畅被花老爹请去开宴议事,陆元畅在宴会上向花老爹承诺,村中若有需要她的地方,开口便是,这让得花老爹喜出望外,只觉陆元畅是个惠及乡里的难得好人。
说句实在话,村里最难的不就是缺银子么,陆元畅有的是,扔个千两银子洛溪村还不得大变样,陆元畅只有一个要求,便是让村民为陆家建祠堂,她要将陆家的祖先都供奉起来,让祖先能世代承继香火。
这个要求,花老爹自然是满口答应,且不说眼下祠堂荒废已久,也并非是自己的宗祠,就算它好端端的,为了全村人,花老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洛溪村有了陆家宗祠,那便是陆元畅的势力范围,在北境之地,谁不得给三分面子,村民出去腰板都直多了。
顾二一一记下了花老爹所述之难处,修渠,通路,整田,换农具,买畜力,等等,多到顾二都快翻脸了,这个不知好歹的老头,把他们将军当财神爷了罢。
陆元畅眼神示意顾二莫要露出仗势欺人的嘴脸,淡笑着一一答应,顾小芙昨晚就交待过自己,既然要办善事,那便办得大气风光,也无须计较往年的流言,这样既做了好事,又得了好名声,也算是给果儿积福了。
为了果儿,陆元畅命都能豁出去,还能舍不下这张脸忘掉曾经的恩怨么。她这是以德报怨,以德服人,那就让众人看看她大将军的胸襟。
散了宴,所有人都心满意足,陆元畅还让杨荣将佃户们都召到自家院子中,逐一发放过年礼。佃户们热泪盈眶,能跟着这样的主子,是他们几世修来的福气。顾二还待为转达了陆元畅的话,他们将军要买洛溪村周围所有的地,以及周边几个村的地,到时,这一大片地都是陆家的,这些地自然是要租出去的,让佃户们去各村收罗愿意租地的佃户,到时老佃户们便能成为管事了。
佃户们齐齐向陆元畅磕头,苦了多少代人,他们总算是熬出头了。
这一日,陆元畅直忙到天微暗才罢手,带着顾小芙等人去了杨家用饭。
“大郎,阿元,我与你们阿娘此次回来,便不回汾城了,眼下北境局势安定,你们当是能放心了罢。”杨明故土难离,汾城那样繁华的城市并不适合他们,他在临行前,便有此打算。
“阿爹阿娘,你们怎能如此。”杨荣闻言有些急,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他还想敬孝呢,他可不想如陆元畅那般,子欲养而亲不待。
“大郎,你莫要着急,且听阿爹说。”杨明按下杨荣,淡淡地说道:“当初随你们进汾城,是无奈之举,你们年轻人不懂,当年我与你们阿娘带着你们东奔西躲,颠沛流离,早厌倦了逃难的日子,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你与你们阿娘在洛溪村住着舒心。此次回城,大郎带着芸娘一同回去,珍娘好好为你小姑子备嫁,莫要让她夫家将她看低,平日多走动帮衬着,这便是你俩对我们两老最大的孝敬。”
“阿爹,阿娘。。。”杨芸知晓要离开爹娘,心中很不安。
“芸娘,你长大了,要懂事,凡事与你大哥大嫂商量,若有事不决,便寻你阿元哥芙嫂子,过年过节有闲暇回来住上几日,若是不能便让人捎个信。莫要担心我们俩,不会有事的。”杨大娘细细嘱咐道。
“干爹干娘放心,当年我与大哥在汾城时,大哥曾与我说过,让我安心去前线,只要有杨家在,便有陆家,芙娘便不会任人欺负,今日我也说句话,杨陆两家是一家,只要有我陆元畅一日,便无人敢亏待杨家。”陆元畅镇重说道。
“阿元是好孩子,吃了我杨家的粮,身上似是流着一半杨家的血一般,你爹娘若是知晓,怕是要生气了。”杨明笑道,极为满意地重重点头。
待事情商量停当,一行人回了陆宅,这一晚,果儿没吃饱,而屏儿则是一直未睡,脸又红又热,陆家老宅的屋子,太不隔音了!让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情何以堪!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未更,今日肥章补上,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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