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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东府清茗阁中,却是欢声阵阵,笑语不断。煦哥儿正眉飞色舞地讲述学堂内的趣事。又有丫鬟如茹凑趣的问几句,夸几声,煦哥儿更是兴致高涨。
只听他得意地道:“姐姐,我和你说,那谢安方起先还一脸的不以为然,等见了你给我的对子,立马就蔫了!哈哈,真是爽快,太爽快了!哼,让他成日里一副鼻孔朝天的狂妄样!”
如茉掩着嘴轻笑道:“煦少爷,这对出来的人是小姐,又不是您,这么高兴作甚?”
煦哥儿摆摆手道:“这有什么的,能解气就行,管他谁对上的!”
随即又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道:“不过还是姐姐厉害。要是我,就只能对些烧炒之类的句子。”两旁的丫鬟闻言均笑了起来。
如茹赞叹地说:“我原以为我就够爱吃的了,没想到煦少爷比我还厉害!。奴婢真是自愧不如啊!您连对对子都能想着这茬,佩服,实在佩服!”众人笑得更欢了。
言学煦见姐姐也笑开了,忙耍宝似得起身拱手道:“惭愧,惭愧!”言素绾嗔怪地睇了他一眼,不想对方竟嘿嘿傻笑起来。
轻摇着头,娴熟地落下最后一针,方柔声道:“煦哥儿,《与子说》可曾背下?”
煦哥儿皱皱鼻子:“未曾,夫子给了两日功夫完成此篇。”
素绾更温和地道:“可是姐姐已经完成了。”
言学煦倏地向前道:“姐姐确定是《与子说》?”
素绾微微颔首,笑着道:“要姐姐背诵讲解于你听吗?”
言学煦忙摇着手:“不用不用,通篇背诵足足得花两个时辰,太久,太久了!”
片刻后又不甘地问道:“姐姐,是否今日哪位嬷嬷有事不在?”
如茹“噗”一声笑了出来:“煦少爷,您直说小姐特地花了功夫来背就是。”
***言学煦被人戳穿心思也不恼,还讨好地对胞姐笑笑。其实怨不得他多心,实在是姐姐自五岁起每日都排得满满的。卯时二刻便要起床,卯时四刻开始读书习字;歇息一炷香后,又要与教引嬷嬷学半个多时辰的世家规矩礼仪;早膳用罢后,便要每日轮流熟习琴棋书画,茶艺;申时至酉时初,还得和绣娘习针凿刺绣。日日如此,年年这般,除非嬷嬷有事或者身体不适,不然就按着此样循环。他实是想不出姐姐用何时来背诵这么长的古文。 ***
***素绾见胞弟锁着眉,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无奈笑笑——煦哥儿天资聪颖,然性情太过怠惰不羁,于他世族大家嫡次子的身份而言,实为不利。况且言氏一族向来最重长子嫡脉,对嫡次子虽不似庶子那般无情,却也照顾不到哪去。有才能者固然会扶持,为长子增添一份助力;无才能者只保衣食无忧,仕途经济概不会管。她可不愿煦哥儿日后同二叔那般浑浑噩噩,在兄长的庇护下过一生。不求封侯拜相,至少得像叔祖父那样能自食其力。靠天靠地靠父母,始终不如靠自己来的有保障。她得好好想想,细细思考一番,让煦哥儿能有一条适合自己的路。这些都还有时间,当务之急是要教他如何因时利时。 ***
想到这,轻抬柔荑,吩咐丫鬟道:“如茉,拿块帕子浸到铜盆里,再一起端过来。”如茉立时领命而去。
言学煦疑惑地问道:“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素绾淡笑不语,言学煦越发好奇。
等到铜盆端上圆桌,素绾便对胞弟道:“煦哥儿,将帕子捞起来拧拧。”言学煦虽不解,却仍按着胞姐说的做。
稍稍拧了几下后道:“姐姐,这样可以吗?”
素绾轻柔地道:“煦哥儿,还有很多水,再拧拧。”
煦哥儿闻言便使出更大的劲儿,直到他拧不出水,遂问道:“姐姐,这回行了吧?”孰想,胞姐依旧摇头。
素绾恬淡地问:“煦哥儿,这块帕子可干了?”煦哥儿摇摇头。
素绾道:“你可还拧的出水来?”煦哥儿再摇头。
素绾遂示意身旁的教引嬷嬷拿过帕子拧。没几下,便听得“答答答”几道简短的水滴声。
对上煦哥儿的眼和悦地道:“煦哥儿,每个人的一日都是一样长的。那么为何有的人一日可做数件事,而有的人却只可做一两件甚至一事无成?”
***言学煦听罢抿着唇思考。素绾继续道:“这时间便如那水滴般,只要你用心去拧,总会有几滴的,且不同的人去拧,所得到的数量是不同的。比如你方才,只用双手握住帕子中间,这样能拧出来的水滴是极少的;而嬷嬷却是分别拿住帕子两侧,这样拧出的水显然更多。同样的,姐姐与你同时接触这篇文章,闲暇时或晚间睡前,我都会抽时间诵读默记,于是今日姐姐便可背诵全文;煦哥儿说自己尚未背出,是不是可以细细想想这些时间里,煦哥儿用来做了什么?”话落便静静地注视着胞弟,不打扰。 ***
言学煦闻言抿着唇认真思索着,半响后,笑逐颜开地道:“姐姐,我懂了!煦哥儿多谢姐姐!姐姐,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语毕随意的打了个揖,飞也似得跑走了。几个丫鬟婆子赶紧跟上。素绾好笑地望着胞弟的背影——多少年了,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到底多早晚才能改。
是夜,谢家京城别苑书房里,一袭绛紫金银丝暗花长袍的状元郎斜躺在美人榻上对月饮酒。一杯刚尽,贴身小厮忽拿着张纸喘着气入门。
谢广然慵懒地抬抬眼,问道:“离渊,慌慌张张地作甚?”
离渊顺顺呼吸,憨厚地咧开嘴笑道:“奴才不是怕大爷等急了吗?巴巴的守在二门外,一到手立马就给大爷送来。”
谢广然闻言随意地将杯子递给边上丫鬟,倾身目若星辰地道:“可是安方那边的?”
离渊兴奋地点点头,恭敬的呈上白纸。只见那张白纸上赫然写着一副对子及一首诗:
水非水,酒非酒,水如酒,酒若水,水中有酒,酒里匿水
浊非浊,醉非醉,醉如浊,浊若醉,醉中有浊,浊里藏醉
月色清如霜,
霜花自轻狂。
明月且共赏,
我邀月入眶。
反复吟诵良久,忽抚掌大笑道:“好,好个言素绾!真是字字珠玑,句句精妙!”
离渊凑趣地道:“大爷可还满意?”
“满意,自是再满意不过了!你看,我上联出的是水酒,她下联就对了‘浊、醉’二字,这是拐着弯的替她胞弟出气,暗讽安方‘既水醉又酒浊’,实为污人!再观她的诗,‘霜对赏,狂对眶,且自平声至入声一一对应’,又将霜花比作安方,指他太过轻狂,不如言学煦‘月入眶’般澄澈明镜!高,实在是高!”话到兴头,禁不住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离渊促狭地道:“这言府嫡小姐才情如此了得,大爷这会儿不觉得老太爷的提议委屈了吧?”
谢广然笑着踹了小厮一脚:“去去去,胡说八道什么?你家爷我什么时候觉着委屈了?”
离渊转着眼珠笑道:“不委屈?不委屈大爷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安方少爷挑衅言家三少?明知道言家三少不擅诗词对句上有限,却爱面要强,而他与胞姐最是感情深厚,必会前去求助。这样一来,言府嫡女如何,大爷便可知一二……”
谢广然哈哈大笑:“离渊果然深的爷心!不如下月王家嫡女就由你来帮爷窥探窥探怎样?”
离渊忙讨好地道:“王家牡丹奴才可伺候不了。不若派离洛前去,他必定能幸不辱命。”
话方落,另一群青外衫的小厮忿忿道:“放你娘的屁!怪不得刚才撒开你那两狗腿子就跑,合着在这等我呢!大爷,您可别听他瞎咧咧,王氏牡丹奴才可招架不住!”
谢广然一面重新躺上美人榻,一面有趣地道:“真真奇怪了!同样是嫡女,怎么轮到王家你们就避如蛇蝎呢?”
离洛撇撇嘴道:“大爷您又不是不知道,琅琊那边的探子不是禀报说王家嫡女比二小姐还要贵气逼人吗?您是知道的,奴才们在您的英明教导和熏陶下早就随性惯了。这比二小姐还贵气逼人的小姐,奴才们是万万伺候不了的!”
谢广然嗤笑一声:“贵气逼人?不过是会端架子罢了。”两个小厮对着吐吐舌头。
离洛又道:“对了,大爷,南陵那边来信说二小姐已在路上了,估摸下月中旬能到。您看是不是要开始准备打点打点了?”
谢广然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道:“打点什么?墨君逸岂是打点就能糊弄过去的?要我说,趁早找找其他俊彦之氏才是正经。”
离渊迟疑地道:“可是大爷,老太爷那边……”
谢广然冷哼一声:“老太爷岂会不知自己的孙女是什么货色?不然也不会出让我去勾搭另外两家嫡女的馊主意了。现下我已订好要言家女,剩余的王家,尽可凭她自己的本事去。对了,公子墨那边可有消息?”
离洛皱着眉道:“不曾传来。”
“知道何时出发进京吗?”
“不知。”
谢广然敲敲指,略微沉吟片刻道:“离渊,下月起加派人手留意言家嫡女。有任何异动立即汇报。”
离渊严肃地道:“是,大爷。”
谢广然勾起唇角:公子墨,但愿我们不会看上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