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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九月初一,言老太君带着众女眷前往紫云观打醮。头一日各色物什全部备好,紫云观那边业已通知过。言老太君坐一乘八人大轿,杜氏、江氏每人一乘四人轿,素绾带着四个丫鬟坐一辆红帏垂缨七香温车,言茜绾、言莹绾;言莉绾、言菲绾各带着两个丫鬟共坐了两辆朱轮华盖车。童、卢、秦、邓嬷嬷并一众丫鬟们及几位姨娘坐了随后的平头车。两边各派了几名护卫在侧,一时场面壮观,热闹非凡。 ***
言菲绾偷偷打量了下闭目养神的言莉绾,悄悄对身旁的丫鬟使了各眼色,那丫鬟会意的点点头,拿出一个小圆盒道:“小姐,您早起中了些暑气,快涂点沁心膏,定会好点。”
言菲绾惊声叫地道:“你哪来这么金贵的东西!”
***原来这沁心膏乃云想斋新出之物,专治夏日暑气,效果极佳。甫一推出,立即被京中贵妇小姐抢购一空,二两银子一盒都没地儿买去。一盒膏药涂涂抹抹,只可用十余日。那云想斋的掌柜也惯会作怪,自首日兜售二十盒后,每日只限售五盒。这哪儿够啊!要知道好些宫中的妃嫔宫女们尚托采办出来买,更别提达官显贵的女眷们了。竟连提前三天预约都约不到。便是王琼芳,要不是泰王妃差人送来一盒,自个儿也是买不到的;谢馨菡就更不必说了。又不敢去求兄长,也不能厚着脸皮让泰王妃也送一盒,只好在一旁干羡慕垂涎。如今言菲绾一个小小庶女的丫鬟手中竟有此物,确实甚为令人震惊。 ***
言莉绾闻言睁开眼,诧异地望着她们。巧心、巧意也捂着嘴瞪大了眼。
花文见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略有些慌乱,期期艾艾地说:“奴婢……奴婢……”
言菲绾焦急地道:“你倒是快说啊!”
“是,是方才如若姑娘给的。”
“什么?”言菲绾不信地道,“你说是素姐姐身边的如若给你的?”
“是,是的。因为奴婢随口说了句小姐怕是中了暑气,又吃不惯世医开的药,若是有沁心膏就好了。恰好素小姐带着丫鬟听着了,方才上车前如若姑娘便送来了一盒。”
言菲绾听罢羞红了脸,一个劲儿地推搡着她道:“你怎的这般没脸!巴巴的跑去问素姐姐讨这金贵东西,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你走,你走,从今往后我也不敢用你了!”一面说,一面滚下泪来。
言莉绾见状忙拉着她道:“菲妹妹消消气,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言菲绾泪眼朦胧地道:“莉姐姐,这如何不是大事?想那沁心膏何等的难买,好些世家小姐都得不着。素姐姐定是费了千辛万苦才得到这么一盒,如今被这个不要脸的丫鬟如此一说,少不得割爱让给我。倘或一时素姐姐得了暑气要用,少不得得强忍着,或吃那起子难以入口的膏药。再因这些耽搁了身子,我如何向老祖宗、母亲她们交代?便是祖父、父亲、大哥、煦哥也会认为妹妹不知好歹、夺人所爱。往后……往后妹妹的日子要怎么过?死丫头,你还不快将东西还回去!” ***
说着便要把花文推下车。
***言莉绾忙笑着制止她道:“菲妹妹快别如此。素姐姐的为人我们姊妹再清楚不过,断不会因着这个怪罪于你。况且我恍惚听我姨娘说起,这膏药素姐姐得的不止一盒。她那日在主院的时候,正遇上素姐姐打发人送给母亲。出来的时候听闻老祖宗那已送过了,还要送盒给二婶。如今她既能差丫鬟送你一盒,自己也定是留了的,妹妹且放心吧。” ***
言菲绾却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当下五味陈杂:这就是嫡女同她们的区别吗?多少人做梦都得不到的东西,嫡女就能毫不在乎的随意送人 ;而她们这些庶女只能算计了又算计才得到那么点。
为何托身在母亲腹中的不是她?为何她是个姨娘的女儿 ?为何上天这么不公平!
且不论她心中如何郁卒愤恨,面上依旧可怜兮兮地道:“莉姐姐,这是真的吗?素姐姐真的还有?祖母、母亲她们真的不会因此嫌弃我?”
言莉绾抚了抚她的头道:“真的,菲妹妹只管安心便是。”也不知冯姨娘是怎么教的,硬生生的将个世家小姐教的如此懦弱怕事,每日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生活,唯恐被祖母、母亲不喜。唉,这就是庶女的悲哀啊!
如此这般一番安慰,言菲绾方渐渐放下心来。只见她朝着言莉绾破涕一笑道:“让姐姐看笑话了,妹妹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
言莉绾摇摇头道:“菲妹妹还小,不妨事的。”
言菲绾仰起脸对着她道:“既然这样,不若姐姐也用点吧。据说涂抹点在额际、颈间,可预防暑气呢!我看方才姐姐一直恹恹的,何不用点?”
言莉绾道:“这是素姐姐送给妹妹的,况只有这么些,妹妹又着了暑气,怕是都不尽够用。姐姐只是昨晚没睡好,不妨事的。”
言菲绾道:“姐姐这么说就生分了。按理你我姊妹应该多多走动走动才是。这府里我们两个才是最最应该亲厚着的。只是……只是因着朱姨娘对我姨娘有诸多误会,妹妹一直不敢去姐姐那边。”语毕,失落地垂下头。
***言莉绾忙拉过她的手道:“妹妹这话是怎么说的?往后得了闲,只管到姐姐这来便是。妹妹说的极是,我们二人原该亲近着些才是。至于朱姨娘,不怕妹妹笑话,姐姐也时常同她争执呢。妹妹只管宽心,她并不常来我那的,你往后闲了就来。我们一起说说话,做做针线什么的,岂不便宜?” ***
***言菲绾笑着应“是”。二人又说了些趣事,一时间竟觉亲密不少。言莉绾暗思道,若她有造化,日后怎么着也要拉扯拉扯言菲绾,都不容易,相互扶持着些,大家都过的好些。所以说,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越是人畜无害之人,内心藏着的东西可能越是肮脏。这是他们的面具,也是他们的保护伞。 ***
先不说这边言老太君如何带着众人,一层一层的瞻拜观玩,如何申表,焚钱粮,开戏,只说这边飞花忽得到底下人的情报,有人出价要对付言府女眷,残月门已接了。倒也不是劫持暗杀什么的,却是甚为古怪的要求——瞅着言府几位小姐在场,随便对着哪位胡乱砍上一刀。
***要说这样的大家大族必是防护极严的,但因道教讲究无为而治,护卫们一般守卫在观外,并不入内。且紫云观建在距山顶只有五十米的高处,山另一侧乃是湍急河流,寻常人等再上不来。况世人多虔诚,轻易不敢在圣地闹事,这么些年下来倒也相安无事。只是众人忘了山间多岔路,通往观中之路,却并不止一条。 ***
飞花片刻不敢耽误,立即进书房汇报。
公子墨闻言问道:“可知是何人委托的?”
飞花道:“行内规矩,却是不可问委托之人底细。不过据下边人的消息,那人姓张。”
“张?”公子墨皱眉思忖须臾道,“若我没记错的话,言府庶长女的已故的乳娘就姓张。”
揽思在旁道:“是的公子,那妄想毒害言小姐的乳娘就姓张。”
***公子墨敲了敲指道:“揽思,你速速命人去查这张氏的身世背景,看看有没有兄弟姊妹尚在的。”意味深长地睇了另一人道,“飞花,你即刻带人赶去紫云观。若要伤的是其他人,你不必出面;倘或杀手目标是她,便是一根头发丝也不许给我伤着了。若你没及时赶上,她出了半星差错,回来之前去残月门把那些杂碎给我灭了,你自己再到楼中领十鞭子。下次有任何关系到她安危的事,不必来报,直接比照这次处理。听清了吗?” ***
飞花垂下头恭敬地道:“是,公子。属下告退。”语罢,迅速出了门。
揽思欲言又止地道:“公子,飞花他只是……”
公子墨摆摆手:“不必为多加解释。我知道目前来说,除了敛心之外,你们三个对言素绾却是存着观望的姿态,心中并没将她当成主母。但是既然我选了她,认定了她,你们便是再不情愿,再不看好,也得给我敬着她,护着她。明白了吗?”
“是,公子,属下记下了。”
“去吧。”
“是,公子,揽思告退。”说着,便也离开了。
公子墨望着桌上的香囊目露深思:言素绾,我能护住的只有你的性命,旁的却是要靠你自己了。千万不要令我失望……
另边厢,王氏别苑里,姚黄咬着唇道:“小姐,让她们自己姊妹窝里斗就是了,您为何还要搀和进去,还替她们牵线?万一要是……”
王琼芳瞪了丫鬟一眼道:“万一什么万一!不过是我们府中的下人出去无意聊起残月门什么的,谁还能还敢扯到我身上不成?况且买杀手的是他言氏的仇人,给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小姐,那言府小姐并没阻碍您什么,您何必还费心思去对付她?”
***王琼芳狞笑道:“没阻碍?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不成吗?凭什么她能过得那么美满幸福;我却要在这劳心劳力的为未来筹谋?凭什么她父慈母爱,兄友弟恭的;我却要背负这么多?凭什么她能得到三石道长的亲眼,万事顺遂的;我却要遭遇惊吓、毁容种种坎坷?凭什么?说不定只要她倒霉了,我的好运就来了也未可知;说不定是她挡了我的造化,你说是不是?” ***
姚黄哆哆嗦嗦地忙应“是”,心下惶恐不已:小姐这些日子瞧着甚至不对劲。像是……像是有些疯魔了。会不会……会不会是那日泰王妃送来的沁心膏……想到这,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无边的恐惧蔓延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