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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42年,刘启大病了一场,虽然已经大好,但这场大病,让已经人到中年的刘启底子大伤。病好后没多久,刘启又开始伤寒咳嗽,陈娇曾经偶然一次看到他的帕子,上面带着红色的血丝。陈娇心里明白,刘启的身子,恐怕是难好了。
连着几天,她都进宫,刘启自小就是世子,这两年当皇帝反倒当出了脾气,嫌药苦,每次都不肯喝,可他又好面子,不肯让阿娇这个侄女笑话自己这个当舅舅的还怕药苦,所以每每阿娇在的时候,他喝药喝得格外快。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陈娇就每日进宫,服侍刘启喝药,有时也会抚琴一曲,给他解闷。
刘启平日里政务繁忙,虽爱好音律,却没多少时间去乐馆。听馆陶公主屡次夸奖阿娇的琴技,刘启好奇听了一回,谁知听后喜欢得紧,陈娇便也投其所好,进宫之时只要刘启有时间,便抚琴一曲,既是讨好,也是有一半真心。毕竟,刘启这个舅舅,的确是对陈娇万分宠爱,凡是她要的,几乎没有不答应。
这日,陈娇像往日一般进宫,却没料到,还没到宣室殿,就见几个宣室殿的宫人行色匆匆,手忙脚乱的模样,她心中预感不妙,拉了一个宫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回翁主的话,陛下刚刚昏倒了。”
昏倒?陈娇心里一惊:“有没有去通知太子和皇后?”
“奴婢不知。”
“行了,你去忙吧,”挥手让宫人退下,陈娇唤来素心,“素心,你先去通知皇后,再通知太子。”
“喏。”
“流年,我们去看看皇帝舅舅。”陈娇脚下生风,加大步子,向宣室殿走去。
一到宣室殿,不出她所料,窦太后果然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几乎是她到宣室殿的同一刻,窦太后也到了。
“御医呢?”
“在里面替陛下诊脉。”陈娇走到窦太后身边,和墨玉各站一侧,扶住眼盲的她,“皇祖母,我先扶您坐下吧,御医一出来,就让他来向您禀报。”
将窦漪房扶到一边刚坐下,素心就神情紧张地回来:“翁主……”她一时心急,没注意到窦太后,此时忙跪下请安:“奴婢拜见太后娘娘。”
弯腰,扼手,点头,双膝下跪,三拜。素心自知方才自己冲撞了太后娘娘,行礼的时候格外小心翼翼。
“出什么事了?素心,你怎么这般莽撞?”
“……太子……”素心看了眼四周的宫人,没有说下去。
陈娇知道她定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禀报,只留下了墨玉,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说吧,太子怎么了?”
“太子不见了。”
“什么?”陈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向皇太后,她的神情似乎也是刚刚知晓,“太子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他是去哪里贪玩了?”
“是出宫了。我听太子宫里的人说,太子前日带着张汤、灌夫、李陵还有郭舍人往山东厌次去了。前几日,太子向太傅打听过厌次的什么‘兔子节’。”
“兔子节?”陈娇见窦漪房神色阴晴不定,压根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御林军的人呢?他们都干什么去了?太子出宫这样大的事情,既不向太后禀报,也不向陛下禀报,他们是有几个脑袋?!”
“行了,别急,”待陈娇的怒火发泄得差不多了,窦太后才慢悠悠地开口,“太子是谁什么时候走的?走的时候除了身边那四个人还带了别人没?骑的什么马?确定是往厌次去的吗?”
“这……奴婢不知。”素心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窦太后的语气听着平静,但没人知道她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那就找知道的人去问!问清楚了,再来回禀陛下。”
“喏。”
素心去找御林军的人询问太子出宫的具体情形,没过多久,御医也带着药童、提着药箱从内室走了出来:“拜见……”
“行了起来吧,陛下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可提醒你,想好了再说,若是你胡言乱语,别怪本宫立刻要了你的脑袋!”
御医在窦太后的威慑下声音微颤:“陛下近日来郁结于心,一时怒火攻心,这才晕倒,微臣已经为陛下开了药,按时服用,方可好转。”
“那就好。可需静养?”
“是。”
“听到了吧,阿娇,”窦太后叫住陈娇,“这几日,你就不要进宫了,让你舅舅静养些日子。”
“喏。”
陈娇乖乖应下,窦太后和御医之间的暗号和警告她一听就明白了,只是当着窦太后的面,她无法拆穿,只能故作糊涂:“阿娇记得了。”
“行了,你也回家吧,今天你舅舅昏倒,是没法再听你弹琴了。对了阿娇,你的琴技,是谁教你的?”
终于起疑了?
陈娇不是没想过总有一日,因为自己的琴技,窦漪房会对自己起疑,所以她早就做好的准备:“是阿娇自己对着那些古谱练的。师傅说,我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自己练的?”窦漪房微微皱了皱眉,是自己多心了?那个人应该已经死了,她也的确死了很多年了,按道理,她不该阴魂不散的,可偏偏,阿娇的琴声和她的太像,以至于她听到阿娇弹琴,总能想到她。
“自然是自己练的了,”陈娇挽住窦漪房的胳膊,撒娇道,“皇祖母是不信阿娇天赋异禀吗?”
“怎么会呢?”窦漪房将自己的猜测否定了,“只是阿娇的琴声让我想到了一个人而已。”
“是尹姬娘娘吗?不过我听阿娘说,阿娇现在的琴技比当年的尹姬娘娘还要棒!皇祖母,你觉得阿娇和那个弹琴很好听的尹姬娘娘,谁弹的好?”陈娇主动提起尹姬,“皇祖母,阿娇是不是比尹姬娘娘还要厉害?”
听陈娇如此自然地提起尹姬,窦漪房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自然是啊,我家阿娇一直都是最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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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收拾一下行李,我们明天一早出发。”一回堂邑侯府,陈娇就一一吩咐下去,她在回家的一路上已经计划好了接下来的事情,“素心,你陪我去见阿娘,顺便说说太子出宫的事情。锦瑟,你去帮流年一起收拾我的行囊,只带男装。我不在的几天时间里面,有什么事情,除了大哥之外,凡是找我的,你都禀报阿娘。大哥……阿娘不喜欢他,就别惹阿娘不高兴了。”
“翁主不带奴婢一起去吗?”
“人多不方便。”陈娇言简意赅,“让人给我备两匹快马,还有银两,我要去厌次。”
“阿娇,你去厌次做什么?”馆陶公主听说陈娇回府,匆匆而来,正见到阿娇说她要去厌次,“好好的,不在长安呆着,去厌次做什么,你舅舅还病着呢!”
“皇祖母说皇帝舅舅需要静养,不许任何人探望。所以这几天我也不需要进宫了。”
“那你去厌次做什么?”
“去找太子。”陈娇将刘彻偷溜出宫去了厌次的事情一一和刘嫖说了,“我曾经见舅舅咳血,我担心……”
听到刘启咳血,馆陶公主也知道事情不妙:“那御医怎么说?”
“他说舅舅是气急攻心,不过我觉得他没说实话。舅舅的病到底怎么样,只怕除了御医本人,也只有皇祖母清楚了。阿娘,舅舅重病,彻儿却不在宫里。于情,我应该帮舅舅把彻儿找回来,舅舅这两年越来越疼彻儿,他病重,自然希望彻儿能在他身边;于理……”陈娇犹豫了一下,她不知该不该把自己这还不成形的推测说出口。
“于理是什么?”
陈娇反问:“阿娘,你是想继续当皇帝的姐姐,当这个长公主呢?还是想当皇帝的姑姑,皇帝的亲家?”
“阿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馆陶公主是个聪明人,心里隐隐有些明白阿娇的意思,但总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你是说……母亲她……不可能吧!”
“皇祖母有多偏宠梁王,阿娘,我们心里都清楚有可能。阿娘,这个时候,彻儿这个太子一定要在长安,在皇宫里。阿娘,我粗粗算了一下,十天,十天之内,我一定把彻儿带回来。”
“十天?”馆陶公主心里算了一下,“来得及吗?你一个女儿家,多带些人才对,只带一个流年怎么够?”
“人太多,我怕反而引人注意。阿娘,明日你便帮我称病,我一路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只要到了厌次,见到彻儿,回来的时候有李陵、灌夫他们在,日夜兼程倒也不怕。我怕回来太晚,皇祖母起疑,若是来探望,岂不糟了?”
“说得也是,这几日我也正好躲在府里照顾生病的你,免得见了太后露出破绽。”
“记得找个可靠的御医,让他在府里呆着。”陈娇叮嘱。
几十岁的馆陶公主被不到二十岁的女儿这般不放心地叮嘱,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这还用你交代?”
“阿娘,”陈娇挽着刘嫖的手臂蹭了蹭,“我这不是不放心嘛!谁都知道,董偃一来,阿娘你哪还记得这些?”
说到董偃,馆陶公主的声音都不自觉地低了下去:“谁说的?”
“阿娘,”陈娇靠在刘嫖的肩上,“阿爹已经走了七年多了,你喜欢董偃,让她进府,陪你下棋,给你排舞,我不是想阻止什么。阿娘,我只是想说……董偃这类的人,他们……阿娘,我不想你有一天伤心。”
陈娇终是没有把话说清楚,馆陶公主明白她的意思就好。
“阿娇,你长大了……放心,阿娘有分寸的。我的确是喜欢董偃,但不过是消遣着打发时间罢了。自从你爹走后,阿娘一个人,也怪寂寞的。”
这是陈娇第一次听馆陶公主说她寂寞,她心中惭愧:“阿娘,对不起,我该多陪陪你的。”
这几年,她一直忙着自己的筹划,忙着讨好皇帝和太后,忙着为报复窦漪房和她身后的窦家,竟忽略了一直以来都宠她的阿娘。
“没关系的,”刘嫖抚了抚阿娇的长发,“做娘的,怎么会怪自己的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