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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声音?
她凝神细听片刻,声音时有时无,时大时小,似乎在远处又似乎就在左近,一时也听不出到底是什么。于黑暗中她轻手轻脚披了衣服下地,走到前窗处凝神细听,声音弱了,几乎听不见。
又走到后窗处,这次却是清洗了一些,可以清晰分辨出轻微的噼啪响,似乎还有飘忽的风声。
很熟悉的声音。姜照眉头一皱,眼神转冷。
前世的颠沛流离之中,看战火遍地,百姓失所,她曾经无数次目睹村寨家宅在火光中付之一炬的景象。风与火,这声音她实在是听过多次!
她肯定,静夜里细微传出的响动,绝对是有东西在燃烧。
在哪里?
她飞快将衣服和鞋子都紧了紧,没有从动静清晰的后窗出去,而是绕到了外间的窗根底下,借着纱窗朝外仔细观看片刻,确定外面没有人,她才轻轻推开纱窗,一闪身翻了出去。
无声无息,潜行的猫儿一样。
外间的竹床上夷则仍在熟睡,呼吸均匀,没有被惊醒。
姜照在花木的暗影里蹲了片刻。小院中漆黑一片,只有院门后和檐角有调暗的灯笼透着朦胧的光,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也不明亮。厢房里睡着丫鬟婆子们,俱各安然,还能听见奶娘郭妈妈轻微的呼噜声。
院子外头是连绵的树影和屋脊,星光漫天,万籁俱寂。
再次确定周遭没有旁人和埋伏,姜照顺着暗影一路潜到墙边,翻墙出了院子,在花丛中潜形匿影,很快转到屋后。在花木丛中站起身来,她跳上一块石头踮脚张望,这一望,眉头皱得更深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有火光!
是遥遥从侯府后街方向传来的,连绵一道亮线,显然不是一处起火。但火焰并不高,隔着侯府院墙勉强能看到而已,看来是并未形成大火,该是起火不久。
姜照跳下石头,继续沿着花木和屋舍的影子向前疾奔,速度比方才提高很多。但疾行中她并没有忘记警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无时无刻不在警惕四周动静。
近来天上时时落雨,阴晴不定,正是湿润的时候,又不是天干物燥的冬季,起火本就奇怪。而凭着她过人的耳力却只听到了火焰燃烧的声响,却没有人来人往救火的呼喝,不是太奇怪了吗?后街那边住的都是侯府家奴,屋舍连绵,沾亲带故,哪有不救援的道理。若说夜里睡死了不知火起,巡夜的呢?当初她整顿家宅重立规矩,就把后街也划作该当巡夜的范围,每晚都有人定期巡逻,既然火烧起来了,这些人怎么不敲锣示警?
总之古怪,小心为是。
侯府不大,很快姜照就来到了后墙处。隔着一道墙,外面的动静更清晰了,越过墙头的火光也越来越高,越来越亮,幸好今夜风轻,不然更加助长火势。
四下无人,姜照助跑两步,一下跃上两人高的院墙,撑在墙上先朝小心外看,倒是并没看到可疑的人。
火势不在跟前,乃是在房舍连绵的中部,距离侯府院墙还隔着好几排屋舍以及两条小巷,从高处看,能清晰看到已经有五六家院落着火,并没连在一起,各自烧着,已经波及旁边的房子。若是一时再无人救火的话,那一片连接的屋舍就要陷入火海了。
姜照跳下墙头,沿墙飞快跑了起来,一路跑向侯府后门。门上应该是有当值的人,为什么没看见火光,睡死了?
待跑到后门处,门是落锁紧闭的,姜照从外推一推,又大力敲了几下,敲得门扇砰砰响。再睡死的值夜人也该醒了,然而她连番敲了几次,竟然没有人来应门。
“到底在干什么?”姜照左右看看,四下无人,便借着墙角暗影再次攀援上墙,翻身下去,直奔门房。
门房里一灯如豆,两个守夜婆子正在呼呼大睡,口水横流。房里是没有床榻的,两人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坐在地上,就那么睡着,那模样就好像上辈子全然未曾睡觉,全攒到这一晚补眠似的。
姜照上前踢了踢,两个人竟然不醒。
于是她翻看两人眼皮查看,登时冷笑了。
“被人下了蒙汗药。呵,看来这火果然有问题,是谁在捣鬼?”姜照并未停留,出了门房又跑向另一边的小角门。那里是在后街巡夜的婆子们的歇脚处,如果这边看门的睡死了,那边估计情况也不乐观。
一路疾行,转眼到达,未进屋就听到响亮的鼾声。进屋一看,果然,四个上夜巡逻的婆子全都躺在床上地上酣睡,没一个清醒的。翻看眼皮查看,也是中了蒙汗药的症状。
这就是火光渐起而无人示警的缘故了!
侯府院墙太高,在里头如果不占据高处眺望,是看不到火光的。而等能在平地上看到火光的时候,那火势绝对是很大了,再示警救火也迟了一步,恐怕就要生祸。所以只要控制住后墙当值的人,外头可以随便烧。
谁干的?
姜照出了值房继续翻墙出府,这次选了一条更加隐蔽的路线,朝火势起处疾奔而去。
“跑快些,快点快点,火都起来了,再不快点小心里头人出来!”
“着什么急,上头交待第一要安全,别惊动人。”
还没跑到着火的房舍跟前,冷不防横街巷子里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姜照戛然收脚,左右看看,飞快闪进了跟前一个院墙里,藏了身形朝外看。
巷子转角处很快跑来两个穿黑衣的家伙,看腿脚步法却是不会武的普通人,脚步声很大,气喘吁吁。前头那个一直催,后头那个不断左右观察,贼头贼脑。
两人手里各自提着一个大罐子,不知装的什么东西。
姜照悄无声息坠在两人后面。
跟着他们一路跑,听到他们不断交谈。
“快点,不然来不及去里头烧!”
“来不及就不去,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那怎么行,关键就是要烧里头,快些吧别废话了。”
两人沿途停下两次,把罐子打开往路过的房舍门窗上泼,然后掏出火折子点火。原来,那罐子里是油。姜照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经过这两次点火,后面火势隐隐和这边练成一道线,线的那一头自然指向侯府。
两人跑动的方向是巡夜值房,那里有小角门,跑到跟前,他们四下看看,竟然一推门进去了!姜照微讶,没想到这门竟然没上锁。她刚刚路过值房时为了不惊动预想中暗处的人,是翻墙走的,倒忘了查看门户。
待她翻墙上去查看,两个家伙已经在值房放起了火。
点完又朝里头跑,不知又要点哪一处。
直到此时姜照再不能袖手,从暗影里现身出来,疾奔追上两个家伙,一人一脚踢翻了,扯下他们腰带绑了起来。
值房已经烧着了门窗,里头的人却还在呼呼大睡。姜照跑进去拿起墙上挂着的鸣锣,大力敲响,一边敲一边往府内跑。
“怎么回事?”
“哎呀起火了!”
“快去看看,你俩去叫人!”
不一会迎面脚步声响,府里巡夜的婆子们被锣声和火光惊动了。
姜照敲着鸣锣迎上去,把婆子们吓了一跳。
“四姑娘!怎么是您……”
“您这是……”
姜照来不及细说,匆匆交待她们赶紧调拨人手灭火,把值房里的人赶紧救出来,另外分人去捉拿被捆住的纵火恶徒。
“后街起火,几家烧了起来,你们赶紧跑过去示警救火,快,别出人命!”
忙忙交待完毕,姜照一路疾奔朝前院训练场而去。
“蒋师傅!留下两人调拨整队去后街,你带着其他徒弟先跟我走!”
会武的人起床很快,眨眼间已经穿好衣服跑出门来。“四小姐,怎么了?”蒋三郎飞快照吩咐派好了人。
“跟我救人!”姜照不及解释,转身带着几人就朝后街疾奔。此时顾不得内外宅院有别,她领着他们一路穿过内宅,二门上当值的人来不及拿钥匙开门,姜照几个翻墙飞跑过去了。
姜照咬紧牙关放开速度,远远将蒋三郎几个甩在后面,着实震惊了师徒几人。他们知道姜照也练武,却一直以为是侯府小姐闲来消遣,不过是花拳绣腿。却不料姜照体力竟然这么好,跑起来连他们都追不上!
“快!”蒋三郎提一口气,招呼徒弟们紧紧跟上。
姜照顾不得和他们细说缘由,只飞快疾奔。
她现在心里很是后悔。最开始,她是太担心有类似吴长明朱富那样的人暗算侯府,所以行动都是小心翼翼,见了火起也没第一时间示警救火,而是查看周遭,推断形势,生怕有更大的危险在后头等着。直到遇见了那两个连武术都不会的纵火之人,见了他们的说话行事,她才渐渐醒悟这根本不是高手暗中算计,就是普通人的黑心罢了。
她后悔不迭,深深担心最先起火的几家。此时火势已成,那几户的人……
若真有人遇难,恐怕她的罪过不小!
不行!她一定要救人!
“蒋师傅,你们分散开,哪家起火就去哪家看,屋里若有人赶紧救出来,动作要快。但,安全第一,千万别搭上自己,切记!”
出了侯府到后街,姜照飞快交待着,自己当先朝最先起火的几处奔去。
后街上已经被内府的巡夜人敲锣示警了,锣声阵阵,陆续有人从睡梦中惊醒,吵嚷着出来救火。而内府里也不断有人出来,提着水桶盆子,到处人影纷乱。
火光照亮了街面深巷。
姜照冲进一家火势最大的院子。
屋舍都烧着了,房上梁木摇摇欲坠。院子角落有水缸,盛着半缸水,姜照顾不得什么,合身跳了进去!再出来时,浑身已经湿透了。扯下一片湿漉漉的衣襟封住口鼻,她一跃窜进了火场。
“四小姐!”蒋三郎打发了徒弟四散,自己一直紧紧跟着她以作保护,见她此举登时惊了一身冷汗。
顾不得什么,当下赶紧如法炮制,蒋三郎也把身上弄湿,捂住口鼻进入浓烟滚滚的屋舍。
里头呛得人根本张不开眼,蒋三郎才走出两步就觉得头晕胸闷,赶紧凝神提气让自己清醒。里间方向传来姜照的声音,“蒋师傅是你吗?这里有人昏迷,快来帮我!”
蒋三郎勉强眯着眼睛循声而去,一路还要躲避火中坠物,十分凶险。
幸亏他是习武的,身体灵巧躲避及时,若是寻常人恐怕已经遭了危险。他不敢怠慢,赶紧去找姜照,进了里间只看见浓烟中隐约有一道人影。
“四小姐?”
“是我。大人你背,孩子我背!”
姜照言简意赅,弯腰把地上躺倒的一个小孩子甩在背后,不走原路,冒身从着火的窗子箭一样冲了出去!
蒋三郎目瞪口呆,顾不得多想,循着她方才站过的地方过去,果然隐约看到地上还有一个人。他学着姜照的样子,也背起人窜窗而出。
就在他窜出去的同时,主屋房梁终于承受不住,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蒋三郎到了外间回头一看,不由浑身冷汗再冒一层,那房梁掉落的地方正好是方才救人之处。若是晚上半分……简直不堪设想。
姜照此时却已经把孩子丢在水缸里,像洗菜似的拎了几下,又拎出来。原来他们两个身上是湿的,救出来的人却不是,过窗子时早已衣衫着火,丢尽水缸灭火是最快的办法。蒋三郎有样学样,也把背后之人丢尽水缸。
灭了火,两人却还昏迷。姜照示意蒋三郎把他们放到院子稍远的地方远离火场,然后翻过墙头,又朝另一家火势熊熊的屋舍窜去。
内府里,所有人已经被惊动了。
老夫人下了严令,所有院落关门闭户,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违者统统捉拿关起来,事后问罪。
然后,让当值的巡夜和管事们领着人救火,外院仆役也加入救火队伍,就地取水,灭火救人为先。而训练场上住着的所有护院,也分了一半赶赴后街灭火,另一半分散在府内府外,几人一组守护家宅,避免再有事端。
锣声和火光中,凌乱与秩序并存,救火的人影乱纷纷,内府之中却是井井有条,并没有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乱了方寸。
老夫人扶着翠翘的手走出房去,不顾儿子媳妇的阻拦各处转了一圈,见四处安然,不由点头。
“这都是阿萝整顿家宅的功劳。没有她的鞭策和立下的规矩,出事时不会有这么样的秩序。”
姜骅劝母亲回去休息,老夫人摇头,站在高台处遥望远处火光,“我要亲眼看着火势灭下去,更要亲自看一看,是什么人敢在侯府放火!”
已经从内府巡夜的婆子口中得知首尾,知道有两个纵火的被捉住了,老夫人责令心腹嬷嬷连夜审讯。
两个纵火犯被捉时就是一头雾水,不知为何会被人发现,此时更是倒霉。柴房里传来一阵阵的惨叫,是他们受刑的哀嚎。
——
半个时辰之后。
火光灭了,后街上亮起的是家家户户的灯火,以及巡夜人手里的灯笼。
训练出来的护院在灭火中起了大作用,他们一个个都是整日训练、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子,体力完全没问题,提水,抬人,灭火,跑动,半日下来速度一点不慢,成了灭火的主力。
在他们的帮助下,火势灭得很快,陷在火场里的人也陆续被救出来了。
姜照湿着衣衫,脏着脸孔,在火势过后的烟气烟灰之中反复巡视,一遍遍确认是否有人员伤亡,一遍遍查看是否还有隐患。她身后跟着蒋三郎和一个管事,蒋三郎在闯火场时烧伤了手臂,坚持不肯回去用药,只跟着姜照做保护。那个管事把收集到的消息汇总做禀报,一路走一路说。
“……四姑娘,这次只有崔家的老太太救不过来了,其他人都是昏迷,性命无碍。崔老太太是年岁太大,被烟熏闭了气。”
姜照走到崔家去,看到屋舍颓败,院子正中停放着老妇人的尸身,家里儿孙正围着哭。她眼神黯淡,站了一会,默默走开。
这家的火场她闯过,老妇人也是她和蒋三郎合力抬出来的,只是抬出时已经没了气息,身上也多处烧伤。这家的火势并不是最严重的,所以她没有先来,若是早知道这家有老妇,若是提前一些过来救人,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要是在她看见火光的第一刻就动手示警救火……
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小心行事,顾全大局是理智的,也是必要的。可若因为她那时的谨慎,搭上老妇人一条命,这……
是不对的。谁也没有为别人牺牲的义务。
兴许老妇人早就断气了,兴许与她无关,回头想来若不是她梦中惊醒察觉火起,今晚还会有更多人丧命,所以,是她救了这些人。
但,因此就能释怀了吗?
崔老妇人的尸体躺在烧毁的屋舍前,子孙的哭泣,每一声都是责问。
“四姑娘……”管事见姜照情绪不好,很是忐忑。
姜照默默走了一会,收敛了心神。她看着狼藉一片的黑漆漆的火场,目光渐渐转向清明,也渐渐转冷。
自责和事后找补都是没有用的。
“继续禀报。”她吩咐管事,“听人说,鸣锣示警后那样吵嚷,还有些人家熟睡不醒,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