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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清早,贺氏起的比平日略晚了些,才用过早饭,便听丫鬟进来回话说大奶奶过来了。
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贺氏心里顿时敲响了警钟,懒懒地从罗汉床上下来,亲自走到门口去撩了帘子。
王氏快步走上前来,携了贺氏的手,笑着道:“哎呀,我不过来你这里串个门子,你可别跟我这么客气。”
贺氏笑笑,侧过身子请大奶奶进去。
“婢子给四奶奶请安了。”
贺氏闻声打量了一眼那个跟在大奶奶身后的丫鬟,上身穿着件鹅黄色窄袖交领罗衫,用的是府里大丫鬟级别统一的熟罗料子,巴掌大的小脸长得眉清目秀,见了贺氏规规矩矩地福身行了个礼。
“哟,紫鹃是出落得一年比一年俊了,还是大嫂会养人,不像我屋里的,四爷瞧都懒得瞧一眼。”贺氏笑着努努嘴,拉过那紫鹃的手颇是一番感慨,“今年就十六了吧?也不知道往后要便宜了哪家的少爷。”
紫鹃听了贺氏那字字意有所指的话,心里一颤,偷着抬眼看了大奶奶一眼,暗自不知骂了贺氏多少句,嘴上尴尬地笑了笑,头都不敢抬地退回到了大奶奶身后。
挑拨离间这样的招数也使得出来,哼,我是那傻子不成!
“紫鹃,四奶奶发善心要帮你寻处人家,还不快过来谢谢四奶奶。”王氏咪咪笑着叫紫鹃过来跟贺氏道谢,“旁的也不求,请四弟帮着打听打听他那些同窗们可有没家室的,这丫头打小就跟着我,如何我也不能委屈了她去。”
贺氏脸上笑着应了,眼睛里却满是不屑。
两个人打着太极,不紧不慢地说了好一通有的没的,王氏既然不表明来意,贺氏就乐的和她阳奉阴违。
“听说秋姐儿这些日子身子都大好了,老太太昨个才叫你帮我一把的,你可不能在寻借口偷懒了啊。”王氏笑着道。
“家里有大嫂在,哪里还用的着我去丢人现眼,保不齐要叫人说我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王氏眼下正有事要她做,岂能由着她两三句话推拖过去,“老太太昨个提起的请惠静师太来家里办法事的事,我琢磨了一个晚上也没有个头绪,这不厚着脸皮过来向你取取经,看看可有什么主意。”
贺氏见王氏放低了姿态,心里颇有些得意起来,可想起昨日郎氏的那番话,心里又有些拿不定注意。
她自然是不想分家出家,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被分出去,四爷还要仰仗着家里的名头走仕途,如今家里由王氏一手掌控,若是此时分家,她们房可就别想捞到一点好处了。
可此时郎氏心里究竟是是怎么打算的,她是在莫不清楚。眼前她能做的就是做好万全的准备,尽最大努力地讨好郎氏的欢心,把握一切机会,铲除前面的阻碍!
“大嫂既然开了口,我也不好推辞了,厚着脸皮也得出出力才行。”贺氏笑着回道。
紫鹃站在王氏身后掩嘴笑了两声,“四奶奶可千万别说这话,谁人不知四奶奶在老太太心里的地位,又是老太太亲自选的人……这府里别的不说,单说这人缘,哪家的夫人奶奶们不是赞着四奶奶为人热情。”
紫鹃的一通话说的贺氏很是受用,贺氏指着紫鹃,佯作无奈冲着大奶奶摇了摇头,“这张嘴皮子哟!哎,罢了罢了,懒是偷不得了,大嫂且跟我说说往年都是怎么个办法,银钱需的多少来,我帮着你思虑一番。”
王氏也跟着呵呵笑了两声,把这两年大夫人当家时办法事的标准都细细说了一遍,隐喻地表达了府里如今需要开源节流的情况。
贺氏想着王氏掌家以来,先是厨房再是外院买办实行了一系列节省开支的新政策,逢年过节也不及往年那般热闹,老太太那边之所以没有反应,原因不外乎有两个,一是针对大夫人,另一个则是还没有波及她的个人利益。
贺氏暗自琢磨了一会儿,状似不经意地道:“不如把给惠静师太添的香油钱减去一半,改为在家里招待一桌素斋饭,如此,多了不过四百两银子便能办妥当了。”
说罢,很自然地端起了面前的茶盅,微微抿了一口。
王氏眯着眼睛一副沉思的模样。
边上的紫鹃看了看王氏的神色,心中略一了然,笑着道:“婢子觉得四奶奶这主意好得很,既款待了师太,各位奶奶们也可以在家里吃上一顿斋饭来,奶奶之前还诸多疑虑,依婢子看,您早就该交给四奶奶的。”
贺氏愕然,忙不解地道:“这话怎么说的,怎么又交由我来办了?”
“四弟妹别听这丫头胡说,是老太太昨个儿与我说起这事来,我起初有些担心你应付不来,这才厚着脸皮自己揽下了,如今见得四弟妹这般能干,我也就能放心松开手了。”
王氏说完,扭头瞪了紫鹃一眼,“你这丫头胆子也忒大了些,亏得是四奶奶为人大度,若换做别人,岂不叫你挑拨了我们妯娌的关系!”话虽然说得狠,可面上也不带一样怒色,两处眉毛高高扬起,看着奇怪极了。
紫鹃闻声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道:“婢子方才说错了话,四奶奶大人有大量,千万便和婢子一般见识。”
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王氏给她来了一处请君入瓮,分明是她早打算了要在这事上省钱,却要把自己扯出来当靶子!
此时看着眼前这对主仆一个扮着红脸,一个扮着白脸,贺氏心里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这明白来的却晚了些,叫她千般思虑却跌进了别人的圈子里。
贺氏尴尬地撤了个笑,袖子里藏着的两只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嗓子眼里,如鲠般在喉般的难受。
王氏略坐了坐,便道还要去大夫人那里看看,贺氏强颜欢笑地起身送她出了门。
触霉头的两人前脚出了院子,紧接着就听见屋里传出贺氏的阵阵怒骂声,桌子上的茶杯碟碗被噼里啪啦地砸了满地粉碎,门外的小丫鬟们个个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进去劝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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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回去便叫人拿了帖子去宝华庵请了惠静师太,翌日一早,惠静师太便带了几个女尼来了沈府。几个穿灰色缁衣的尼姑们分别拿着金刚杵、木鱼、铜磬、钵盘腿坐于佛案前的莲花拜垫上闭着眼睛诵经。
郎氏和惠静师太商量的结果是在家中做一日,再拖惠静师太在宝华庵做上六日。
道场一直做到午时正,府里招待了一顿素斋饭,都是仿照庙里做的罗汉斋。
郎氏今日心里很是高兴,用了午饭后又邀了惠静师太去寿和院讲经说法,说话间便扯出了前几日做的那个梦来。
“阿弥陀佛。”惠静师太合掌念了一声,缓缓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沈老夫人切莫太过忧虑了。沈老太爷生前一向对人谦和,注重积德行善,必已到了西方极乐世界享受福报,沈老夫人应该感到宽慰才是。”
太夫人听了连连点头,微皱的眉头也平坦了下来。
说话间,有小丫鬟奉了茶过来。
郎氏止住了丫鬟的手道:“把我屋里收着的明前龙井泡了端过来。”
小丫鬟忙下去泡了新茶端上来。
“上个月新买来的。”郎氏笑着叫惠静师太品尝。
惠静师太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托福,然后端起茶盅微微啜了一口,赞道:“色翠香幽,果然是好茶。”
郎氏听了呵呵笑了起来,吩咐方才那个泡茶的小丫鬟,“去给师太装上一盒,带给庙里的师父们尝尝。”
惠静师太没有过多推辞,只站起来向太夫人恭敬地道了谢。
“上次二奶奶善心助印了一千本经书散发于香客,贫尼一直没能来与二奶奶道谢。”惠静师太从灰布包袱里摸出几本黄色封面的线状书册来,“这几本是贫尼每日供奉在佛前的,特地带来给几位奶奶们。”
郎氏对惠静师太颇为礼遇,众人自然不敢托大,纷纷双手合十站起来谢着接过。
大奶奶趁机笑着对郎氏道:“老太太今年给我找了个好帮手,四弟妹干起事情来可是一点也不含糊,瞧瞧这回的道场办的,可是一点也不必往年差呢。”
郎氏满意地点点头,笑着对惠静师太道:“日后六日的道场还要劳烦师太在庙里多费心了。”
说完,郎氏看了四奶奶一眼,示意她把香火钱拿上来。
贺氏脸上有些僵硬,一挥手叫身边的婆子端了一个雕红漆的木头托盘上来,用大红色的姑绒布垫着,上头赫然摆着四百两的银锭子。
大奶奶笑着跟郎氏道:“四弟妹为着几年四弟秋闱的事,也拿了两百两出来,想请惠静师太帮着念念经。”
郎氏听了一愣,眼光刷的一下扫向四奶奶。
贺氏早就知道王氏不会轻易把这一篇翻过去,想着自己已经白添了两百两银子进去,却还是惹得郎氏不快,心里愤愤难消,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惠静师太仍旧是起身恭敬地向众人道了声谢。
大伙都看出了郎氏此刻的不悦哎,纷纷从自己腰包里掏了银子出来,或是请惠静师太求道平安的黄表,或是在佛前烧几株高香。
璧容向身旁的秋桐打了个眼色,拿出了一张两百两的银票,“最近家里有些不太平,有劳师太帮着再印些经书。”
惠静师太眯着眼睛沉默地看了看璧容,伸手右手掐指算了算,缓缓道:“二奶奶近日恐有血光之灾,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璧容微微一愣。
夏堇却是气的瞪大了眼睛,急道:“师父莫要胡说八道,我们奶奶好好的,哪里会有什么血光之灾!”若不是碍着郎氏在,只怕口气还要再怒上几分。
“阿弥陀佛。”惠静师太合掌微微一笑,“出家人人不打诳语,因二奶奶几次助印经书与佛结缘,贫尼这才斗胆一言,施主若是不信,全当贫尼没有说过就是了。”
璧容打了个眼色叫夏堇闭上了嘴,同样合掌以对,向惠静师太鞠了一躬,淡淡道:“下人口出狂言,师太切莫计较。师太此番忠告我定当铭记于心,佛法中言今生种种皆是前世因果,如果注定我命中有此劫,也怨不得旁人。”
惠静师太有些惊讶,赞叹地点点头道:“二奶奶吉人自有天相,菩萨会为您渡去一切苦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