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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授帝果然没忍住,而且像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似的大肆封赏,一时间整个后宫前殿的知道了——宫里新晋的温嫔,有孕息了。
这倒省了沐慈的麻烦,也理解牟渔为什么露出“你要倒大霉”的表情,担心他到又失去了冷静。
因为在旁人眼里,的确是场麻烦。
温嫔据说和谢宸妃很像,超级漂亮,性子却好,这两年受天授帝专宠,如今又有了更小的孩子。父母疼幼子,那么天授帝心里对谢宸妃的爱恋愧疚会剩下多少?对沐慈的喜爱,又会转移多少到更小的孩子身上?
毕竟连沐慈自己也知道,他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是天授帝。
沐慈也觉得这招挺不错,如果自己是个小弱鸡,整天哭哭啼啼哀哀怨怨,纯粹靠皇帝有限的一点愧疚和宠爱过活,说不准这一出还真能给他造成点麻烦。
不过很可惜,他与天授帝之间的维系,从来不是感情,而是他的价值,是双方共同的利益。只要天授帝觉得他的价值超过任何人,天授帝会清除掉一切障碍。因为他先是一个合格的皇帝,然后才是父亲,是足够冷血的存在。
不过连牟渔都没明白,开始担心,需要沐慈点醒。大部分更是从“皇帝宠爱长乐王”的表象上看不透本质。
……
所以,去看望谢贵妃的五皇子沐意觉得自家母妃这一手玩得好。虽然自己吃了点小亏,但又让长乐王得罪了寿王,又转移了父皇的关注重心。
等父皇对那小野种的兴趣消减……哼!
谢贵妃有苦难言……儿子,这回长乐王倒霉我虽然挺开心的,但真不是我。我就是再蠢,也不会做的这么明目张胆好么?忍了快三十年了,一直在忍,没道理这么几天都忍不了。
可谁信那,白芨是伺候了谢贵妃八年的心腹之人啊。
为着三皇子和永嘉公主,贵妃您也有动机。
连亲儿子都不信,笑笑地说场面话:“我知道母妃是冤枉的,父皇一会儿就会想明白了。”可那表情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然后告退。
沐意又去了趟被重重守卫的仁明殿,皇后一直称病没见到。沐意和太子在窗口说了几句闲话,没涉及宫里任何事,才离开。
沐意和太子的关系极近,连同母的亲哥沐念都要靠一边去。也只有他一个,会在这风口浪尖上去看望太子了。太子见到他,也会多少正常一点,说一些话。
在暗处监控的夜行卫并没有搜集到有效信息,对天授帝报备一下就了事。
……
天授帝下午也没去合欢殿,似乎真把疼爱的九郎丢到一边去了。沐慈没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也不像是要等谁,连安庆都忍不住往门口张望了几回,沐慈却淡定如常,该干嘛就干嘛。
他午睡起来,锻炼了一会儿,就一直拿历年的邸报、一些闲书在看。
沐若松已经听说了皇宫的喜事,惊叹了一下天授帝的老当益壮,就没多想。他发现沐慈看邸报的速度,有时候非常快,掠过去就放下了,有些邸报看的速度就……相对来说有些慢。
像是……看不懂?
联想到他冷宫出身,没受过正规教育,就不觉得奇怪了。
沐若松很真诚问:“需要帮忙吗?”
沐慈只是摆了摆手,就再没了任何回应。
沐广悌比较主动,一直在忙,忙着拿拿衣物,收拾书本杂物什么的,话倒不多,却喜欢用这种句式:“阿慈,不能披散头发,该束起来,要注意仪态。”
“阿慈,不能把药倒掉,应该喝药。”
“阿慈,不能……应该……”
沐慈放下邸报,轻描淡写瞄一眼他,问:“谁请你来规定我应该如何行事的?皇帝吗?”
沐广悌闭上了嘴,有点尴尬。
事实上,卫终提醒过他不要过多干涉沐慈,可龟毛性格这种东西,不是想忍就能忍住的。而且……他不想留下的,有点故意。
虽然沐慈很冷淡,却并非外界传说的那么恐怖,蛮有礼貌,心地也不错,但是……他祖父齐王并没有要求他一定要出宫,可是他自己觉得跟着沐慈没前途,他父亲早亡,一切都得靠自己,没必要把前程赌在一个冷宫小皇子身上。
沐慈又是意味深长的一眼:“我们还没有熟到叫名字的地步,你作为侍读官,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来辅助我,成为臂膀而不是头脑,记住不要越轨。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行事和态度,可以离开。”
沐广悌被说得脸儿涨红,又没话反驳,更不敢翻脸。
“我并不需要侍读官,很抱歉,其实是我给你们添了麻烦。”沐慈不是不讲道理的,他诚恳说,“我会对皇帝说明,你可以放心离开。”
沐广悌想了想,还是抓紧机会走了,临走的时候,看了仅剩的沐若松一眼,眼神闪烁,意蕴不明。
沐若松对他摇摇头。
他与沐广悌都没有父亲,因为惺惺相惜交情还不错,不用多说,他都懂。
沐广悌叹口气,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去了。
沐慈拿着木笔在纸上勾画什么,头也不抬对沐若松说:“我知道你是朝阳的大侄子……”
“我要留下!”
沐慈并不意外,看向沐若松的发冠,问:“你这是冠礼了?”
“是!”
“什么时候?”
“昨日。”
“定王倒心疼你……取了什么字?”
“子韧。”
“韧?好字!沐子韧,入宫是你自愿的?”虽是问话,却有三分笃定。
“是!”
“你做得很好,是个好孩子,那我更不能留下你了。宫里并不是什么好地方,皇帝那边我会解释清楚,你离开不会给你的家族留下隐患。”沐慈一贯通透。
沐若松却摇头,郑重道:“王叔,我不走,虽然我从前没做过侍读官,但我会学会如何辅助您的。”
沐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却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王叔?”
沐慈淡漠挥手:“走吧,你太单纯了。”
沐若松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人了,虽然从谱系上算两人早出了五服,算不得血亲,只能算皇家宗亲。可宗室还有辈分在,天授帝和定王同辈,他按辈分是叫沐慈为“王叔”不错的。
啊……难道,是叫王叔把他叫老了?
沐家人的确不太喜欢被人说老,而且这少年比自己还小半岁,所以……是称呼错了。
可沐慈还没取字,又不够熟悉到叫名字,只好……
“我自愿留下的,殿下!”这个称呼,叫得极其认真又恭敬。
沐若松也不觉得伤自尊什么。
虽然他们都姓沐,是皇族,可还是差别很大的——皇子未来都是亲王级别,最差也是个嗣王,他却与现在的皇帝隔了几代,快出五服了。定王若不是有从龙之功,哪里混得上亲王级?
未来的新皇如何对待定王府,还未可知。
他只是个小小嫡长孙,又不承爵,若没有大功勋,了不起一个国公到头,能唬住老百姓,可在真正龙子龙孙面前,并不多高贵。所以他与长乐王之间有差距,叫声“殿下”丝毫不为过。
沐慈抬头,波澜不兴道:“你无法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还可能遭遇不公的对待,甚至危险。”
“我并不想得到什么,也不怕危险。”沐若松回答。
沐慈觉得耳熟,这种油盐不进的回答,他常对朝阳、牟渔说。说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被人无意间这么回敬一下,还真是……有点招打。
沐若松脚下生根站在那里,打定主意不走。
“随你,你什么时候想走都可以离开,我不勉强人,皇帝那里有我来说,不会为难你。”沐慈说完,低头继续写画。
……
谁都没想到,最后竟只有沐若松留下来了,天授帝还以为他会是第一个“惹恼”小九郎被请走的。
家长不懂事,孩子懂事也很不错的,必须嘉奖。其他几个孩子和家长都太不懂事了,敢在他面前耍小聪明?
虽然他小九郎宽厚,表示不计较,但也必须敲打一下!
天授帝敲打了那三家,降了各府食邑规格等种种小小惩罚,总之叫三家特别是寿王胆战心惊。天授帝又大张旗鼓给了定王府许多赏赐,任命沐若松为长乐王的侍读官,加封他为右散骑常侍,授中奉大夫,爵位仍然是郡公,却特赐了“信义”两字称号,比普通郡公更尊贵,又增加了两成的食邑俸禄,特许佩金鱼袋。
定王心道:这么点小恩小惠想买走我家嫡长孙不成?你家小儿子那脾气,我家阿松是受不了几天的。定王已经准备好了,就是被天授帝白眼猜忌,也要把长孙摘出宫来……反正又不是他一家这么干,凭什么人家就损失点食邑恩赏,我家要损失我长子的独苗,还要带累全家?
反正和谢家的婚事搁置了,或者他也把阿松送走,嗯,送到西北去。
天授帝目前打算废太子,就得求稳,还不敢逼他太过。
他只等着长孙在宫里受委屈,就出手将人弄出来了。
……
天授帝一直到第二天下了朝才到合欢殿来找小九郎玩耍。找了个理由把沐若松支出合欢殿,依然拿了奏本过来,连昨天的也押着没发下去,让小九郎“看看”。
沐慈神色平静,看奏本。
天授帝整个人容光焕发,褶子都抻平不少,时不时露出傻笑,看着沐慈道:“昨天,父皇有些喜事,就没过来。”
“嗯。”
“你不问问是什么喜事?”太高兴了,天授帝亟待和人分享。
“恭喜!”淡淡的,没多少喜,当然,也没有怨。
“哎,你知道了?”天授帝傻笑,忍不住用手指戳了一下九郎的手臂,“你要做哥哥了。”
沐慈不说话。
天授帝又戳他一下:“九郎,别担心,父皇一样会对你好的。”
沐慈淡淡瞥皇帝一眼:“能安静点吗?”
天授帝觉得儿子这么冷淡,一定在吃醋,又忍不住露出一个傻笑。想象了一下抱着正太版肉肉的小九郎,手把手教他写字……可忽然想到自己只怕等不到那时候。不过,能有孩子,自己的身体应该不太坏吧,说不定能多活几年,活过六十……七十……
真到那时候,九郎也会软化了吧……天授帝又傻笑了起来。
沐慈看完奏本,天授帝差人收拾的时候,才欲言又止……看沐慈根本不搭理他,不递梯子来,只好直白开口道:“温嫔……有点害口,说是膳食没味,想吃点……”
沐慈刚拿起木笔准备写点东西,闻言头也不抬:“秦山不外借!”
天授帝被堵得有点愣神,摸摸鼻子,好脾气地又说:“她身体弱,吃什么吐什么,父皇……这年纪得的孩子,太医说多少会有点不稳当。”
“我不喜欢一件事说两遍。”沐慈道。
天授帝被断然拒绝,眉头微皱,心里有点不痛快了,道:“只是让秦山过去伺候几天……他是宫里的御厨。”
“是,所以你如果执意要带走秦山,我没办法,但是……你会后悔!”
天授帝心里更不痛快,本来很高兴的,像是兜头一瓢冷水下来,拧眉高声道:“九郎,那才是个多大点的孩子,不会动摇你在父皇……”
“是么?”沐慈淡淡打断他,“那你冲我发脾气是什么意思?”
“我……”天授帝被堵得心口疼,真疼。
“还是那句话,秦山不借。你不想让我给你那个还没出生的小婴儿陪葬,就不要带走秦山或者任何与秦山有关系的御厨,也不要让我和那孩子有任何牵扯。”
天授帝双眼微眯……
“我奉劝你,最好查一查是谁让你,或者让那位有孕的妃嫔想起来,要秦山过去的。”沐慈说完,对天授帝摆摆手,“还有,不要盲目希望事情会往最好的方向发展,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后一句,一语双关,天授帝被说得……一颗心直接丢进了冰窖里。
天授帝忍不住怒火高涨……任谁刚刚志得意满飞向高空,就面临被打落在地的可能,感觉都不太好。他抓着沐慈的手腕,龙威释放……
“你知道了什么,把话说清楚!”
“放手!”沐慈试图挣脱手腕。
“把话说清楚!”更用力钳住。
“你知道你的年纪,你的身体……”
“你说那孩子不是……”
“不!”沐慈忽略几乎捏断手骨的痛,平静打断天授帝,“妃嫔天天在宫里呆着,你没有任何证据,就不要随便怀疑自己孩子的血统。”
天授帝:“……”这话戳到了他的软肋,他细细观察,却依旧没见沐慈眼里有怨怼。他底气不足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冷静两天就能想清楚我的意思,就是不知道你还有没有两天时间……放手!”
即使两人这算是在吵架,可沐慈清润的声线依旧稳而平静,不带一丝烟火激动,让天授帝从小九郎身上感觉到一种惊涛骇浪中依然不动一片衣角的镜台清明,这两天上下起伏的心情,也跟着平复了下来。
天授帝放开手,见九郎瘦瘦的手腕已经红了,忍不住又抓过来,轻轻揉了两下,心疼道:“捏痛了怎么不说?你啊……总这么犟。”
沐慈漠然把手收回去。
天授帝忍不住叹口气,告诫自己别再对九郎发火,完全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温声问:“父皇这两天是有些……你想到了什么说与父皇听听。”
“你的后宫什么样的,现在又是什么局势,你清楚。这种事被人利用,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你现在太高兴了……”沐慈抬手制止张口欲言的天授帝,“不是问句,不需要回答。”
天授帝:“……”把嘴闭上了。
“越高兴,出了意外,就会越伤心,这样大的情绪落差很容易摧毁一个人的意志。”沐慈说着这种话,依然是无法被撼动的平静声线。
“再捎带上陷害我,简直是必然。大家会说我嫉妒那小孩抢走了你的宠爱,我百口莫辩。”沐慈平静看着天授帝,淡淡道:“一下就失去两个……你年纪不小了,这两年身体也不好,受不得这样大悲大喜的刺激。”
天授帝想一想,就能理解,大起大落,正常人都受不住,更何况他身体不是太好。然后他实在忍不住笑了……九郎知道父皇重视你么?这是在关心父皇么?
“没必要笑,我不是在和你谈私人感情,只是哪怕作为陌生人,我也有人性,有做人的基本良知,不想看到一个老人家这么大年纪遭这份罪,不想看到有人为了对付我,拿一个无辜的小生命作牺牲品。”
再嘴硬也还是关心,天授帝破天荒没反驳——对,我是老人家。
九郎心地真好,见不得老弱病残孕受罪。
天授帝这两天只是高兴,这会儿让九郎弄得冷静下来,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忍不住问:“该怎么办?”
沐慈凝凝地盯着天授帝的脸,好一会儿,才凉凉道:“你可真有脸问,你的女人,你的孩子,自己保护不了要来问我该怎么办?”
这又是一句顶得人心肝脾肺肾都痛的话,可叫九郎说出来,天授帝怎么都觉得像是在拍龙p,说得自己浑身都舒坦,形象瞬间更加高大……是啊,我自己女人孩子,得自己护着。
天授帝的大男人自尊爆棚,把卫终和月璇都发动起来:“快!把温嫔送到行宫去,路上慢慢走,要小心。”
这回效率奇高,温嫔本来就是从行宫带来的,回去也没啥,三两下就把人弄上舒服的马车,浩浩荡荡护送回行宫了。
那里就温嫔一个妃子,不会有问题。
天授帝觉得自己安排挺好,忍不住作死(找虐),又去抓九郎的小手:“父皇也会保护好你的,永远不会让人伤害到你。”
沐慈面无表情看了天授帝一会儿,黑白分明的漂亮凤眸没有丝毫喜怒,也看不到任何光影的跃动。
沐慈慢慢地……却坚定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九郎?”天授帝有点急,为什么……怎么都无法打动沐慈呢?他一直都太冷静,太理智,太淡定,仿佛无法撼动分毫的钢玉做的假人。
沐慈淡漠收回目光,视线望着前方未知的一个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目中是幽沉的黑,没有光芒,脸上仍是红尘不侵的清冷圣洁。
没有丝毫期待,对他这个父亲!
“九郎!”天授帝忽然有些慌,他怕会失去这个孩子……不,或许是一直都没有得到过,他忍不住伸手去抓他的肩膀。
“放手!”声音平静,依然是毫不妥协的抗拒……
天授帝有些怕他,赶紧放了手,慌忙道:“父皇不对,以后不会冷落你了,九郎……真的,父皇以后……”天授帝想解释什么,挽回孩子的心。
“没必要!”沐慈漠然道,“好听的话,我从不会当真。我也不会难过。因为我对你的感情从未心生期待,不会尝到失望的滋味。”
“我……我……”天授帝心中痛苦,却无可奈何,手又试探性伸前,想搭在沐慈肩上。
沐慈侧身让开了,用行动表示态度,却没有任何话想说。
说什么呢?
说我不敢相信你的感情!
还是说:不要承诺你不见得能做到的事,承诺的话语永远是那么的苍白。
何必呢?懒得吵架,愧疚多了也会麻木。
沐慈坐久了,腿部气血运行变差,撑着龙案缓缓站起身,慢慢走出了书房……
慢慢……
走出和合欢殿……
天授帝看着那瘦弱却傲然的小小身影,似带着一种黄尘散漫的萧索,消失在了合欢殿的门口……他无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空落落的手,却抓不住掌心残留着的……凉而空虚的触感。
保护你,永远不让人伤害你。
我没做到。
你是不是恨父皇,说这话……说晚了十六年?恨父皇现在又为了别人,而忽略了你的安危?
…………
沐慈并不恨,只是觉得没意思,腿也麻了需要走动走动,如此而已。
他的心绪万分平静。谁都没理会,也不管是谁跟在他身后,慢慢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一路走到了北侧的小树林,然后在力气用完的时候才停下,随便找了棵树背靠着缓缓坐下。
沐慈没有情绪失控,他很少有情绪波动,只是如今他毫无倚仗,全凭自己一步一步的斟酌小心,算计人心,脑子每天要收集、处理、分析太多信息,虚弱的身体无法给大脑供给养分,经常感觉心力交瘁,需要劳逸结合,放空思绪好好休息一下。
……
沐若松站在远处,怔怔看着那个坐在大树下,平静地将自己与整个世界分离的人。
心口微痛……
这个少年,如此苍白瘦弱,连健康的身体都没有,一切都要仰人鼻息……就像是被抛弃在了茫茫的大海上,连个小舢板也不给。风暴、寒冷、饥饿、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到处都是敌人,时时都有危险。
他一定过得很累,很辛苦吧??
……
许多日子过去后,沐慈曾问他:“子韧,你明知道留下了没好处,为什么还会留下?”
沐若松嘴上要强地说:“因为这样离开,会很没面子。”
心里却想:
为了你眼中……浓到化不开的孤寂与荒冷。
……
然而这只是个美丽的误会。
沐慈真没多少负面情绪,只是放空了思绪,显得与世隔绝而已。不过这会儿沐慈没关注沐若松,不然一定会告诉这个爱脑补的热血小少年,我其实并没有觉得很累很辛苦,就是需要多休息。
是的,沐慈在宫里处境危险,无所依傍,但这种让普通人焦虑、窒息的压力,他并不怕,就算遇到一些小风浪,依然游刃有余,应对自如。
这就是有个聪明大脑的好处,能够从搜集到的资料上分析出利弊、因果,把人心也一并算计清楚;在资料足够的情况下,大部分意外都能事先预估,不动声色间掌控事态的发展。
而且沐慈从不会把一切结果想得太美好,会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结局,沐慈也不是承担不起,所以无所畏惧。
作为体术、灵术双修,在人类进化史上快人一步的沐慈来说,他的眼光早已跳出局限,思维高度近乎上帝视角,别人想不到的他能从蛛丝马迹上推测而知,早已经立于不败。
最大的困扰不是怎么从深宫出去……他必定会出去。
也不是情绪上的困扰。
沐慈少动七情,心境不易受影响,脑子太聪明把一切都算计得太清楚,想得长远,不会被一时的得失困扰。但这也有后遗症——好也不惊喜,坏也不惊讶,赢了不会笑,输了不生气,被伤害也不会恨。像是一个旁观者,指挥一具躯壳在玩一场游戏,连自己都毫不犹豫算计进去。
冷静到……冷血。
现在最大的困扰,还是最根本的——这身体实在太差,没办法给他的大脑运转供给足够养分,时不时需要休息,太影响效率了。
沐慈放空思绪,却还是留了一线在思考——怎样提高这个战力值为负的渣身体的素质?健体术已经能做完整版的了,是不是要增加训练量?可脾胃弱吸收的营养又跟不上消耗,身上也没脂肪层可用,没能量给他消耗,容易晕倒。
身体素质提高不了,灵术提高快也没用,甚至因大脑增加的消耗而拖垮身体。看来灵术修习也不能过快。
得徐徐图之……
……
好吧,作为沐若松,一介凡人没办法理解“智神”的烦恼,所以……一个理智充斥头脑,一个感性占据上风的人,脑波自然错过了。
沐若松将沐慈放空思绪的休息状态当做“浓到化不开的孤寂与荒冷”,又因为沐慈的颜值实在……叫杀神都心软。所以,沐若松一脚踩进了一个叫“沐慈”的坑里,一辈子都没爬上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