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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日,因特殊情况,这一日虽逢十,但特殊情况,休假取消。白天所有人为调查楚王刺杀一事奔忙,这一夜,也注定是个不眠夜。
暮色四合,夜的天空依然覆着厚厚云层,无风无月,冰冷清寂。
在天京城抓捕忠义会人员,牵连极大,卫终便连夜入宫请旨。
卫终道:“殿下说此次属重大刑案,又发生在皇城,当由陛下您亲自督查,由三法司1着手办理此案。殿下作为皇族藩王,有协助陛下,拱卫京畿之责,便自请派人协助三法司办案,望陛下批准。”
德光帝当然批准,没二话立即写旨盖印,命三法司主理,楚王府协助,抓捕相关人等,打入天牢待审。他本想让现任御林军大统领易青带人帮忙,却被卫终婉拒:“贼子敢在皇城动手,可见其猖狂,殿下望陛下以自身安危为重,皇宫禁地,不可擅动保卫人手。”
德光帝被卫终几句话说的熨帖,也清楚他刚刚组建的御林军战力不够,更知道沐慈本身人手比他多,也更精锐,便不再坚持,只问:“九弟可还好?”
卫终道:“殿下余毒渐清,已无大碍,能进一些粥食了。”
德光帝这才放心,虽恨不能自己跑出去看望,可也知道并不容易,且这种微妙时刻还是不要给九弟找麻烦了。便忍下要飞出皇宫的心情,吩咐李海同去宣旨。暗中嘱咐李海若能见到楚王,要细细观察楚王气色,然后向他回报。
不提德光帝在宫里如何心焦牵挂。
卫终领着御笔亲批的抓捕旨意出宫后,牟渔就把嫌犯以及供词都移交给三法司,三法司负责人这几天都忙着处理这件重大案件,大理寺卿吕秉辰、刑部尚书方善悟,德光帝新任命的御史大夫孟志都连续几天加班,忙得焦头烂额,眼底乌青。
如今见了这些嫌犯和证词……且不论真是忠义会,还是找他们背黑锅,总算有个可交差的方向了。三法司主官纷纷表示,定当严惩凶手。
因忠义会是天京城地头蛇,便也把京兆尹窦源一并请来,除御史大夫只做督查,大理寺、刑部和京兆府都有捕快、衙役可调用,总数加一加也有五六百人,但吕秉辰,方善悟等人都清楚忠义会势力庞大,且暗藏在地下,鱼龙混杂,并不好对付,便回想一下卫终带来的圣旨,齐齐看向牟渔……
牟渔从善如流,指着凤落带来的嵠丘军道:“因此次抓捕行动所涉人员过多,且是天京城地头蛇,楚王殿下又反复交代不能惊扰百姓,便好心借一些人手来给三府捕头、衙役做临时帮手。”
聘请临时帮手,也是几府在忙时经常会做的事,这很正常。
只是……
方善悟、吕秉辰看着微笑的凤落带来的“帮手”,清一色的青头皮,个个肃杀,身上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作为混惯世面的油滑衙役,也不太敢和这些“帮手”靠的太近。
石秩及两千嵠丘军留在楚王府保卫,领着新下山的五千嵠丘军的是凤落。
凤落见吕秉辰等人在看他,适时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温良微笑
因他的笑容太温和,目光也诚恳,十分有感染力,搞得吕秉辰也微笑回应,大家见这位统领脾气好,人也好相处,心情都放松了一点。
牟渔:“……”
显然,又有许多人会因自己的以貌取人而后悔。
很快,大家改变了看法。
凤落依然微笑着,温声吐出一道又一道调动命令……五千嵠丘军听命行事,无违抗者,无喧哗者,所有人行动有序,没有丝毫错处,甚至……无人发出一丝响动。
三法司主管刑律,与军伍多少有联系,便知这五千人俱是精锐,而指挥若定的凤落,绝不如表面看上去温良无害。
众人对楚王的实力,评价更高了一个档次,行事更为小心。
牟渔看大家都心里清楚,便拍拍手道:“今天的抓捕是秘密行动,一个捕快两个帮手,三个一组一起行动,便是喝个水,上个茅房,也要一起行动,若中途有任何人擅自离开,便视作通风报信,以通敌罪论处,就地正法!”
这话基本就是对三府衙役说的,因为所有的衙役都来自军户,是终生制,长官就算换了一批又一批,衙役也不会换,子承父业,几代人在天京城积累,和忠义会的地头蛇必定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牟渔要防止任何人通风报信。
衙役凛神,各自收起了报讯的心思,便是亲戚朋友再重要,也重不过自己性命啊。
……
每个城市里,总会有一些阳光无法照射到的角落,这样的地方通常逼仄幽深,蛛网般的明道暗巷连通城市的每个方向。
天京城里也不是所有街道都似明丽街,宽敞漂亮,热闹繁华。更多的是百年来人口增多,城市发展造成的四通八达犹如蛛网的各种道路,越来越多,越来越狭窄。
嵠丘军虽然战力绝佳,却并不了解地形。所以每三个小组会有一个夜行卫带队。
夜行卫控制这忠义会,对忠义会各处据点非常熟悉,很快指挥人把所有去路堵住,然后关门抓狗。
没有惊动天京城内太多人,甚至没有惊起一声狗吠打破夜的宁静。借助暮色掩映,惯常在黑暗中游走的嵠丘军,在夜行卫的带领下,完美将忠义会的各处据点击破,就连一些秘密据点,也经由逼供被找出,头头脑脑都被抓捕归案。
但凡顽抗者,便毫不犹豫斩杀,手段血腥,手法利落,威慑力十足。看得三府衙役半点旁的心思都没了,战战兢兢跟着三人小组一起行动。
于是,盘踞在天京城的地下黑暗势力,在三法司的严打下,在凤落带的嵠丘军的血腥镇压下,在夜行卫的无间配合下,宛如幽灵,在天京城里抓捕忠义会的涉案人员。
忠义会很快土崩瓦解,甚至许多人在梦里还没回神,便永远醒不过来。
因大部分幽灵般的执法者都是刮光了的青头皮,大家还以为这是楚王甄选的新兵,居然有如此战斗力?
一时间,青皮军名声大噪,引得多方忌惮,这是后话。
……
牟渔领着方善悟,吕秉辰,孟志等人督战,再没人觉得笑眯眯的凤落是个温良的人,因为下手最狠绝的就是凤落直领的队伍……
好吧,凤落所在的队伍,战力平均值最高,任务也最繁重——他们负责端掉忠义会设在地下的总坛。
总坛经过几十年经营,被挖掘的沟壑纵横,犹如地下迷宫。若不是牟渔要活口,只怕凤落会干脆堵死出路,一把火把里面藏的“狡兔”通通做成熏肉。
抓活口,对凤落来说就是时间长点,一点也不麻烦。凤落的直属也沾染了顶头上司的习性,猫逗耗子般把忠义会总坛的人吓得要疯掉。
且凤落对寻宝也有一套,把地宫里所有藏宝地点,连最隐秘的几个都寻了出来,取了一部分给两府衙役交差,其他都秘密运走,都没让三法司的人察觉。
可怜忠义会几十年积累,也一朝化为乌有。
凤落把可以作为证据的一些书信交给牟渔。牟渔看过,便给了方善悟……方善悟还算定得住,只眯了眯眼,把东西传递给吕秉辰……吕秉辰直接倒抽一口凉气……
孟志凑上来,抢了书信看,看过也不知是紧张得还是吓得,竟把那书信攥在手心给揉破了……
“啊!”孟志一声惨呼,却是牟渔飞快捏着孟志的手,把这文人的手骨差点捏碎。
牟渔杀意狂飙,另一只手却十分轻柔,夺下书信,冷然道:“孟御史小心,这是重要证据。”便放开孟志的手。
孟志倒退两步跌倒在地,握着手腕发抖,吓得冷汗瞬间浸透衣背。
刺杀楚王的,的确是忠义会,而幕后真凶……
竟然是……
牟渔展平信件,对孟志冷笑,火把跃动的光线在他犹如刀削斧凿的冷峻面容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光影摇曳,犹如魅影。
“真凶已现,诸位可入宫复命,请旨抓捕主谋归案。”
德光帝看着供词上几个人名,又看临摹的书信副本,指使忠义会谋刺楚王的,竟然是齐王唯一嫡子——彭城郡王沐恒遣。
德光帝倒吸一口凉气,继而怒气滔天,拍桌大吼:“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下一步是不是打算弑君?”
吓得吕秉辰和窦源噤若寒蝉,方善悟一身正气,并不害怕,只看了一眼孟志。果然孟志似横了一条心,上前道:“此案涉及超品亲王,事关重大,望陛下彻查,不可轻断。”
孟志官声不错,和谢家有姻亲,是德光帝亲自任命的,属于他为数不多的心腹班底之一。孟志的话,德光帝不管听不听,总不会发怒。
果然德光帝并不发作孟志,只看向方善悟和吕秉辰。
方善悟是开国五大异姓王中,硕果仅存的宁远王一脉,亲姐又嫁给朱熙,是临安大长公主唯一媳妇,深得喜爱。连带方善悟也颇得临安的青眼。且方家人都心直气正又不失圆融,方善悟做刑部尚书更是兢兢业业,忠于职守,从无错失。
德光帝在做洛阳王的时候,虽不能结交权臣,却很早就知道方善悟德行,能力都不错。
吕秉辰又是与梅皇后有姻亲的,也算德光帝的半个自己人。
德光帝厚道温和,很少独断专行,便看着两人,打算询问他们的意见。
方善悟道:“按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一个亲王嫡子;按律,有重大嫌疑者都应缉捕归案,交由三法司审理。若是冤枉,三法司必不枉法,陛下也能还齐王府一个清白;若是触犯刑律,更当严惩。法不容情,不能因人情难却,因地位尊崇而宽纵任何人。”
吕秉辰也附议,便是孟志,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德光帝心气稍平,便命人写了旨意,缉捕主谋归案。
……
牟渔忙了一夜,依然神采奕奕,回了楚王府。沐慈已经睡醒,体内灵气运转几个周天,加速身体恢复。
牟渔洗漱后陪着沐慈一块儿练了健体术,便取了毛巾给沐慈擦汗,带点逗弄的意思说:“我可怜的弟弟,好两天病三天,这才练一会儿就出这么许多虚汗。”
沐慈迅速戳了牟渔腰眼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手法,牟渔反正没躲开,瞬间半边身子都麻痹了……
“揍你还是能得手的。”沐慈戏谑道。
好半天牟渔才缓过来,笑道:“这手法不错,教教我。”
沐慈轻轻点了一下牟渔腰上某个穴位:“若用上内家气劲,应当能把人下半身都定住。”
传说中的点穴神通?
牟渔用力抱一抱沐慈,宠溺温柔道:“你啊,完全被这身子给拖累了。”
以沐慈的心志悟性,努力程度,若身体争气,第一高手给他都不算夸张。真是可惜……
沐慈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为外物所动,心如镜台般平静,让几个人一起坐下吃早膳。沐慈才问:“抓到了?”
“嗯,已经请了旨,兵围了齐王府,毕竟是叔公辈的,只怕不容易。”牟渔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压不住,才抽空回来搬救兵。
“我会过去。”沐慈点头,调羹舀了粥里的瑶柱吃。
“身体吃得消吗?”牟渔唯一担忧就是这点,很顺手把自己粥碗里的瑶柱挑给沐慈。
“没事,坐追星车,没多少路程。”沐慈高兴吃了瑶柱,碗里又多了一个,却是沐若松挑过来的。沐慈看一眼把自己当做背景板,不言不语的沐若松,道:“子韧,我没什么事,你去西山大营……”
沐若松立即摇头:“我不去了!”
沐慈拍拍他的手,然后握住对他笑:“我知道你的心情,这回真是意外,我以后会当心的。你留着只护我一时。壮大御前六军实力,让自己变强大,倒可护我一世。一时比一世,你看呢?”
沐若松:“……”
同样在桌上吃饭,悄无声息的石秩忽然出声:“我已经安排人手护主子周全,再不会有任何闪失。”
“哦?什么人?”牟渔饶有兴趣。沐慈便知道石秩挑的人定然不错。
石秩当空招一下手,便有个黑衣黑裤,黑巾覆面的人影骤然出现,牟渔下意识把沐慈抱在身边,盯着那人影。
石秩道:“这是影。”
又拍一下手,走进来一个白衣白裤,英气俊朗的少年,怀中抱着一支用布条裹住的长剑,目光锋冷锐利,一往无前。
石秩道:“这是守。”
“让这两个孩子守着主子,”石秩又看向沐若松,“你打不过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牟渔赞道:“教得不错。”
石秩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只对沐慈说:“主子信得过我,便把这两个人留下。”
沐慈点头,看两个人问:“吃过饭了吗?要不要一起来点?”
两个少年跪下,齐声道:“已经用过,请主人赐姓。”赐姓就是家奴,比平常下人更得信任。
沐慈道:“照旧姓‘乐’,乐守,乐影。在家里还算安全,不用太紧张,吃了就下去吧。”
两个少年也是懂事的,并不再看石秩,便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听沐慈的话下去了。
沐若松再不舍得,有了乐守、乐影,放了点心,想着的确帮沐慈整顿军务才是当务之急。且他心里也清楚,沐慈准备和齐王对上,多少有支开他,免得他出现让人误会定王府也掺合此事的误解。
再说,沐若松也是个男人,并非闺阁女子,也有天空海阔任遨游的壮志雄心,便强忍下不舍,用过早膳便启程,去了西山大营。
沐慈领人,去与齐王府死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