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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梅皇后传出有孕,且极可能怀了男胎之后,承恩侯梅府的门槛生生被踏矮了三寸。还没议婚的皇后四弟梅宸,二妹梅宓俱趁着东风,定下了极好的亲事。承恩侯夫妇成为了权贵宴请的贵客,连带被请封为世子的嫡长子梅寰,最近在年轻人中也颇受追捧。
梅家本就富有,谁不知道海上最大的船队属于梅家呢?虽说三子梅容退出海运,成为楚王府的商务总理之后,梅家海贸受了许多影响,可破船还有三斤钉,不提其他,梅家节礼来往,送出手的东西就是比旁人阔绰三分。
忠王给熙宁办生日宴,自然不会漏过梅家人,只是梅容被邀请还是第一次。
梅容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挑衅他的是承恩侯世子梅寰,那家伙每回挑事都要被打脸,偏总都不记得教训,越挫越勇,这精神也实在……挺让人无语的。
梅容当下露出一脸“你懂什么”的欠扁神色回答:“跟小伙伴们一起才好玩儿。”给沐永新他们飞了好几个眼色。
沐永新最喜欢这么有意思没架子的人,当下嘻嘻哈哈拍梅容的肩夸他上道。这话也获得了两个皇子,南理太子和凌王世子在内的几个“小伙伴”的好感,小孩子才不藏神色,况且皇子也犯不着看个侯府世子的脸色。沐祺还因为梅家是皇后娘家,碍于身份不好找麻烦传出不和的话去。沐裕却不管,扔了几个眼刀给梅寰。
梅寰也不是真蠢,知道自己一句“小孩”得罪了人,立即冲几个身份高贵的孩子问安。然后轻蔑看向梅容,装作关心的小声劝解:“阿野,我是担心你,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得罪了贵人,拖累贵人名声多不好。”
点出梅容在大幸人人喊打的混血胡子身份。
梅容蹙蹙眉,却没反驳。适当的示弱,也有好处的。可惜他脸太黑太粗,没多少惹人怜爱的感觉,沐永新刚想吐口的安慰愣是给这张黑脸整没了,只想继续笑话。
梅寰得意极了。
这次梅寰没喝酒胡闹,他很有理智,早知道楚王之所以没来,是因为正一天师的小弟子空禅衣求见。楚王见美少年去了,才让梅容落了单。
果然失宠了,梅寰才有恃无恐跳了出来。只当梅容因没了倚仗不敢与他正面交锋,更加关心实则戳心道:“楚王殿下没陪你一块儿来吗?”
梅容张张嘴,想着沐慈的动向也犯不着对别人交代,于是叹口气,郁闷喝了一口酒。
梅寰这下认定梅容失宠,十几年他也没占过上风,从没今天这么舒爽。他笑眯眯假意安抚:“没事,天涯何处无芳草,等以后再攀上一个就行了。”又举出一个玉饰道,“我刚刚射的,阿野你箭术那么好,肯定能得更好的彩头,怎么?不敢下场玩玩?”
跟着梅寰来的人事先听得梅寰交底,知道梅容箭术一般,自然有人应和:“定海将军打退红衣大食,进献定海州,如此奇功,箭术一定是一等一的好,大家想不想见识见识?”
也不知道箭术和海战有什么关联,一堆人就胡乱应诺:“当然想见识一番了。”起哄,捧人的话一波一波,把梅容捧得高高的,然后等着看他出丑。
梅容一个胡子,功绩却天大,自己挣了个爵位,又攀上楚王,让人羡慕嫉妒恨,通通化作不齿。再听梅寰挑唆几句,说梅容用属于梅家公产的船送了楚王才组建海神军,最后却自己一个人得功劳赐爵位,邀宠媚上无所不用……诸多片面诋毁,让不明内情者认定梅容品性差,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连雌伏人下都肯做。
从前有楚王罩着,没什么人敢动心思,如今梅容落单,看样子确实失宠,这群人就立意要让梅容露出本性,丢个大脸。
沐祺沐裕有些担心,沐永新不如表面上看起来没心没肺,相反他的直觉其实挺准,知道梅容值得相交,对一个小伙伴使个眼色。那小伙伴正是青王嫡孙,沐蕴歌的长子沐学茂,早听得祖父和父王叮嘱,知道自家和梅容关系匪浅,是一国的,哪容得人欺负他?
沐学茂便悄悄退出去,飞快往楚王府报信去了。似锦园本就是楚王府的园子,挨得极近。
……
一群人起哄,梅容这边本就备受瞩目,如今都看着他应对。要是怂了,也显得太没胆了。乐守冷着脸撑伞,没解围的意思,倒是侧面印证梅容不得宠了,连楚王家臣都不维护他。
梅容倒是稳得住,微笑如常,放下酒杯十分坦然道:“我不太会射箭,就不去凑热闹了。”
立即有人起哄,说些什么“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见面不如闻名”之类的风凉话。
梅容也不在意,只当过耳风。
沐永新也只当听不懂讽刺,还很认真笑问:“那你不会射箭,海战又怎么制敌啊?”把话题转移了。
梅容哪里不懂这是给他台阶下,立即把那群不认识的人晾着了,绘声绘色和沐永新等“小伙伴”讲起了海战的追逐包围战,撞击战和接舷战。讲得动听激烈处,连来找麻烦的人都听住了,只觉得荡气回肠,热血沸腾,只想也撸袖子去打一场海战。
这么说下来,哎,还真不用弓|箭,人家要么用火油弹照着轰,用船头撞,要么勾了敌船爬过去拿刀剑近战。比个小弓小箭牛掰多了。
沐永新其实颇有心计,听得这里又十分感兴趣问道:“听说火油弹一轰过去,敌船就完了,怎么那么厉害啊?跟我们讲讲呗。”小伙伴都凑了上来,围了梅容一圈,沐裕直接把梅寰挤出去了。
嫡皇子还没生,梅寰没当上正经的国舅,他也清楚梅皇后根基不稳,生了小皇子也得装相,他父亲梅侯还时不时被德光帝拎出去敲打。所以梅寰心知不到能得意的时候,见大皇子站在二皇子身边,冷冷瞥他一眼,理了理袖子,掸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沐祺虽年纪小,身份却明摆着,露出一点目下无尘的睥睨神色,颇有不怒而威的气势。梅寰只能按捺,听不要脸的梅容借着说海战显摆自己。
因着有皇子掺合进来,忠王不能当做没看到,淮南王又是个坐不住的,怂恿他一块儿过来。后头也跟着好些年轻爱凑热闹的客人,一块儿听梅容说海战了。
……
沐慈过来的时候,就见着梅容被围在中间,眉飞色舞讲着什么,激动处还要站起来比划,乐守忠于职守,一直小范围挪动黑伞给他遮阳。
一群人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面露崇拜。
沐慈:“……”
这就是传说中被欺负的可怜兮兮的人么?
沐慈扭头看一眼沐学茂。
沐学茂也是吃惊,然后有些小脸红,挠挠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沐慈冲他温和一笑,揉揉他的脑袋,道:“没关系,他本也不是任人搓揉的性子。”只甘愿被自己随意“搓揉”而已。
沐学茂看沐慈一笑,有点受不住这等级别的美色冲击,目眩神迷,脸更红了。愣愣看沐慈从容淡然,信步离去……然后,又有个明眸皓齿,天人之姿的少年跟着沐慈过去了,与沐学茂擦肩而过时,还不忘记对他微微笑了一个,如淡月清朗,微风徐来。
那一身道服青衣也显得出尘不凡。
沐慈过来,也不出声。锦衣卫早有默契,沉默控场,不允许旁人发出声音打搅,空出一条路来。梅容身旁是沐永新,身后正是两位皇子,锦衣卫不好动,沐慈就上前,拍拍沐祺的肩膀。
沐祺扭头,浓眉微蹙面色威严,见是沐慈,他有一瞬间的错愕,待看清九王叔不是假象,便双眼绽放璀璨光芒,刚要张口请安……沐慈长指抵在唇上,做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沐祺让开。
沐祺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捉黠笑了一下悄悄让开位置,还把弟弟带离,掩住了他的嘴。
所有人屏息凝视,看着沐慈悄悄站在了梅容身边。
梅容正讲到火油弹爆炸的动静,双手做了个“bang”的爆炸动作,一只手眼看要挥到沐慈身上,就被沐慈精准抓在了掌心里。梅容见沐慈忽然出现,却半点没有懵逼的神色,好似沐慈本就呆在他身边,他露出飞扬笑容,自然而然回握沐慈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蓝眼微眯给他一个电波,就继续对“听众”讲了爆炸后敌船上燃烧的惨景。
什么活人被烧得哀嚎,下饺子似的跳船……
沐慈取了一杯淡酒,喂进梅容的嘴里,温和提了一句:“新修的律典,十六岁以下心性未定,不能接触过于血腥暴力的东西。”
梅容咽下酒水,笑着点头,舔了舔唇上水迹,不知怎么带出点……说不清的意味。
沐慈眸色一暗!
沐永新见男神过来,扔下梅容就扑到沐慈身上,揽了他另一只手臂一边摇晃撒娇:“王兄,我可过了十六了。”
沐慈的视线才从梅容唇上拔开,上下打量沐永新一眼,用平直的声音损了一句:“恕我眼拙,没大看出来。”
沐永新不依得嘟嘴跺脚!
小伙伴发出善意的哄笑,沐永新不管内里有没有干货,至少表现上看的确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本来有些怵楚王的南理太子没想到楚王也有说冷笑话的时候,而且孩子的直觉更灵敏。楚王看向孩子的目光中只有宽容温和。段泽心里放松多了,也跟着笑了两声。
笑了这一场,梅容的讲述就停了……再讲下去,就该讲到他受伤濒死的糗事了,多没面子。不过也就是那场重伤,让他想通了,所有名利荣誉都不如沐慈一个重要。他挣扎着让人带他回航内陆,想见沐慈最后一面,倾述衷肠。
他没想到,沐慈听得他重伤,也飞快南下去救他,为此脱力昏迷三个月,险些危机自身。
就像今天,沐慈听说他被人“欺负”,丢下公事赶过来“救他”一样。
梅容笑了,语气不无嘚瑟,分明是得了便宜立即卖乖:“你事情忙呢,何必为我专程跑一趟?这么点小阵仗……我还应付不来?”
沐慈不看旁人,黑魆魆的眼睛里只把梅容一个的身影锁定,声音温柔至极:“下你的面子就是打我的脸,我哪能不来?”
这话的含义极其丰富啊,梅寰那边的人当即变了脸色。忠王作为宴会主办人,因为客人不当引得九弟过来,也是面色不善。
不过客人却都是风中凌乱!
——传说中的失宠呢?
也有几个人的视线投驻在跟着沐慈过来的少年道士身上,认出他就是绯闻里的“楚王新宠”,正一天师的小弟子空禅衣。
可这会儿,楚王连一个眼角余光都没给风姿出尘的美少年,眼睛里只有一脸粗黑的糙汉子梅容。
梅容虽用不着维护,可爱人这样在乎自己,虚荣心啊,爱意啊都爆棚,心中真是甜蜜又愉悦。又想到前几天休假,两人胡天胡地,在碧澜池……卧室床上……窗台上……书房桌上……
他尾椎处就生起一种彻骨的酥|麻,呼吸沉了,蓝眼更深,庆幸衣袍宽松没让人发现他支起的帐篷。
沐慈多敏锐,第一时间发现梅容加重的喘息,十指交握的手用力握紧,在他掌心挠了一下。
梅容差点没忍住直接抱着亲上去,可这么多人,还有十六岁以下的小孩儿呢,影响不好。梅容便只嗔他一眼,眉目中满是潋滟风情。
这眉目传情,交缠的双眼再容不下旁人的腻乎劲儿,满满的粉色爱意都快把人给淹没了。被秀了一脸恩爱的汪们,这会儿却没人敢笑话梅容脸黑,做这种疑似撒娇求抚摸的表情让人想笑了。
面对被楚王夫夫打脸的现实,都有点想哭。
……
好在虐狗的两人还有最后一点良心,并没有腻乎多久,沐慈就移开视线,温柔的目光瞬间冷凝,封住了一切的人间情感,淡淡扫过众人,声音不起微澜,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