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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楚王说出的话,石破天惊,在场的却感觉到了一种无力反抗的低气压,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议论什么。
场面还是十分安静,唯有金红龙旗在风中拉拉作响。
沐若松伸出颤抖的手,轻轻的……生怕惊动什么一样,触摸到沐慈放在他腰带上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却不敢真的抓住,只虚虚按住,嗓子似被掐住,声音沙哑颤抖:
“别……”
“好,那就是让我脱……”沐慈扣住沐若松的手腕,担心触动他的伤处没有用力,轻轻拉开,另一只手飞快解开了他的腰带,干脆利落把他的衣服都扒了下来。
白色的中衣已经渗出了斑斑血迹,沐慈解开染血中衣的带子,把沐若松的上身扒光,露出绑满纱布却已渗出鲜血的身体。
“多少伤?”沐慈抬眸,盯着沐若松问。
沐若松却垂眸,不敢与沐慈对视,小声回答:“不……不多……”
沐慈真的抬手,却停在半空,握紧……又松开……握紧……又松开……手背青筋都跳了出来,可见气得狠了。
就连分手都没见他这么生气的沐若松慌了,抓住沐慈的手,颤声劝:“你别气坏了,都是皮外伤真的……别气,你身体禁不得大喜大怒。”又抓了沐慈的手放在脸上,“你不高兴,打我一顿……是我不好……”
沐慈深吸口气,缓缓呼出……
“我已经没资格生气了。”沐慈恢复了平静,摸一摸沐若松瘦下去,变得硬朗沧桑的脸,还有没来得及剃掉的络腮胡的青色胡茬,目光温柔如水,一如从前那般是永无止境的爱与包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想尽快争得功劳,不顾自身安危。但你记住,子韧,如果你死在战场上,我不会哭,但我会很伤心……很伤心……”
“若缺……”沐若松心中感动委屈,声调呜咽,“我……对不起……”
“我不要道歉,子韧……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伤我的心了!”沐慈道,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抽出了手……
沐若松的掌心空落落的,通红的眼看向沐慈渐渐模糊,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滑落脸颊……
……
沐慈退开两步,面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对沐若松行了一个军礼:“国家会记住你的贡献!我也为你感到自豪……”
沐若松笑了,却擦不干泪水……
沐慈对迎接的人招一招手:“四娘,他交给你诊治。”
谢四娘对沐慈微微福身,走到了沐若松身边,扶他下马,带他进了军医院分部临时搭建的干净分诊室。她掩藏了对这个名义上是自己丈夫的男人的爱意与担忧,摘下头上纱笠,眼圈也有可疑的红色,却勉力把他当做普通病患,从医药箱里取出剪刀,剪开纱布,开始给沐若松处理伤口。
揭开纱布,看着众多的刀伤箭伤,有些一定深可见骨,谢四娘有一瞬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意,但她用力眨了眼睛,逼了回去……不管怎么说,眼泪再晶莹也不干净,落在伤口上容易导致感染。
沐若松心潮无法平静,天性的善良让他看到谢四娘红眼睛时,虑要不要出声安慰,可谢四娘自己收起了眼泪。他忽然发现……面前这个柔弱的,爱哭的女子,已经成为了不再需要安慰与怜惜,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坚强起来的女医者。
沐若松怔在了原地!
……
沐慈目送两人进入分诊室,长叹口气,才吩咐:“所有伤员,伤重、急症者在前,排队进入分诊室。在进入诊室前脱下衣服,方便诊治,也让我们,让人民亲眼看一看你们为国所受的伤,所流的血!”
氛围肃穆,所有人被一种凝重的悲伤感染,受伤的重症士兵被抬到分诊室前,解开衣带,脱下衣服,露出了伤口。沐慈一一郑重对他们行军礼:“谨代表朝廷与百姓,郑重感谢各位英勇的战士为国流下的血汗!我为你们自豪!”
那些伤兵,有意识的都勉力回了一个军礼,几个感情丰沛的甚至流出了委屈中带着许多欣慰与自豪的泪水……
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
……
刚刚看见楚王解开定王世孙衣服,那么生气的样子,猜测两人之间不仅是皇子对侍读的深厚情谊,可能还有私情的人,听见楚王这些话,纷纷为自己的心思感到羞愧。
伤兵的家属,在心疼难过之余也很安慰,自古以来,人们只喜欢看凯旋而归的胜利大军,从来看不到伤残萎靡的伤兵。只有楚王,一贯如此温柔仁爱,给伤兵妥善的安置并治疗,尊重他们为国流出的血汗,为他们自豪。
人民群众纷纷拿出食物送给伤兵,表达自己的感谢,但却被伤兵婉拒——一是军法规定,不能吃用不明来源的食水。二是有楚王和定海将军管后勤,军中伙食很好,大家也不馋什么。
听得憨直的士兵这样拒绝食物,百姓哭笑不得之余,看向楚王的目光有了更多真心的崇敬。
而且,大家都知道楚王是至性至情的人,做任何事绝不是为了刷声望做表面工夫,不说楚王消灭了军中潜规则,建了英烈祠让武将士兵得享国人祭祀,和准王君把后勤管好,单看楚王府聘请的都是伤残退役军人,所有产业也优先聘用退役军人,更曾说过:“不希望看到士兵,为了国家人民流血流汗,最后还要为生活流泪。”
就值得所有人尊敬这位王者了。
两个皇子心中也为之一动,更喜欢这个九王叔几分,下意识开始模仿,学习他的思想和行为。沐慈拥有的智慧星火,高贵品性,在两个皇子心中投下了种子,总有一天能生根发芽,枝叶繁茂……
大幸,将来必定繁荣昌盛!
……
梅容没刻意打听,可他天天看报,知道楚王迎接伤兵的事,知道他十分温柔教训了沐若松。但这种飞醋他是不吃的,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沐慈提交的请封王君的折子,被留中不发,沐慈也没再次申请。梅容也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处境,他和沐慈一样,永远不会为别的人别的事耽误自己的脚步。而且他很忙——忙着修建九归港,忙着造战船货船,忙着运粮和矿石,忙着让人勘测有轨粮道的线路,还有忙着楚王府旗下产业的良好发展……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即使有自己海上的心腹与楚王府能人一起分担,也足够梅容每天忙到没空去想东想西。
伤秋悲怀什么的,纯粹是闲的。
唐郁洲还来找他,因为高蕃国书到了,第一年补齐的岁贡也到了,边贸磋商进入了实施阶段,边贸的许多“土特产”都是楚王府的产出,必须由梅容处理。
到底楚地越来越多的“土特产”是统计一个能供应的产量,批发给国内商人卖,还是由楚王旗下的商队自己卖?
梅容早有计划书,盐、香皂等量大的民生产品就批发,其他诸如新金属锅,一些成药当然得自己人掐着。为此他恨不得一个身子劈做十份,忙得焦头烂额。好在他从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忙碌与危机,抗压能力是练出来了的。
边贸实施阶段,也有许多麻烦要解决,贸易地点开设在哪里?贸易的管理,安全保障,税收,检查违禁品等都要谈……这种事用不着凌王一个亲王天天盯着,他要忙大幸皇家银号在各处开设分号的事。由唐郁洲带着户部官员与高蕃展开磋商,楚王府的商务总理梅容也就“土特产”的贸易参与了几回商谈。
梅容是个边贸老手,虽是干海贸的,但道理是通用的,他脑子又灵活,提了不少意见,虽不至于坑高蕃,可也没让高蕃占便宜。
唐郁洲索性聘了梅容做特聘顾问,弄得梅容更忙,回家用膳、亲热的时间都少了。
高蕃使节见讨不到便宜,又有南理使节撺掇,于是耍赖再次哭穷,希望能减免岁币,这请求却被梅容一口驳了。因这事,梅容又惹了麻烦,户部官员很不屑于胡子斤斤计较的嘴脸,一点都没有大国风范,说了几句闲话,就被高蕃、南理使节利用,买通了报纸,攻击梅容。
《言报》刚被告上官府,几番周旋才达成法外和解,登报道歉为梅容正名,又付了高额诽谤罚款,专利侵权罚款才保下报纸,虽私下喷了几句楚王,却不敢说他“因言论罪”,实在是《言报》自己不占理。弄得其他报纸纷纷自检,两家有侥幸心理也没缴纳专利费就用活字印刷的,赶紧缴纳了费,免得要交十倍罚款。
《言报》的主办人都是言官清流,自认是有风骨,长了硬骨头的,自然不会“对权势低头”。这回出了梅容的事,《言报》立即针对胡子言利嘴脸进行曝光,言辞犀利抨击,看得人还不少。
御史有了新的攻击口子,赶紧跟上,攻击胡子的商人秉性,斤斤计较,满口言利,实为小人,还误国,应该撤掉梅容什么商务总理,什么边贸顾问的职务,免得影响楚王名声,失了大国风范,影响两国邦交。
《言报》再以骂战出名,弄得众人也觉得:免除几年的岁币怎么了?大幸财大气粗,不在乎那点小钱。
常大学士常恪带领明理大学一部分教授学生,开办了一份《明理学报》,本来是登载学术研究,艺术文章的,很少涉及政事。但这次舆论引导太出格了,他难得登载文章维护。却不是维护楚王或梅容,而是维护国家利益。
报纸用精确数据和长远的发展例举了谈判桌上斤斤计较的优点,增加犯罪成本,边国也不会轻易挑起边衅……种种分析,与《言报》针锋相对,因为并没有指名维护个人,立场客观又是纯粹的学术技术流,比吹牛夸大危言耸听更容易取信人。
《明理学报》刊登有许多明理大学的新学术成果,新理论等,俨然成了各种数理、格物、化学、法律、医学、乐理等杂学爱好者的天堂。因大幸风气开放,教育率高,对学生的兴趣比较尊重,鼓励多学东西,这类对杂学有兴趣爱好的读书人还不少。
所以《明理学报》虽然售卖的数量不是最多,却比其他报纸甚至比《每日朝闻》还更早辐射全国,毕竟是作为学术标杆而存在的一份报纸。
所以,维护国家利益的呼吁,得到了有识之士的支持。
……
外界纷纷扰扰,是无法影响沐慈和梅容的。
楚王府东侧,四海商务楼,顶层五楼,梅容的办公室。
因梅容忙,沐慈作为有“宅”属性的人不常出门,就每天过来商务楼陪梅容用餐,顺手帮梅容处理公务。戚焱为了让沐慈方便饭后午睡,就把梅容的办公区域分出了一个比较宽敞的带小饭厅的大卧室,布置的很温馨。
这一点深得沐慈的心,梅容更是十分满意……都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