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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成年之后,莫瑶印象里就没有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过春节的经历。她在美国念书,资本主义国家过这节日不放假,有的是长长的书单和怎么也写不完的论文。连莫家的宝贝莫航都抽不出空回去过节,更别提她。毕业之后这几年,过年她更是尽量不回国,免得不去被指摘礼数不周,去了又一场尴尬。
久而久之,春节这两个字在她心里已没多大含义,她不会在大年夜期望有个人陪,更没觉得有必要在饭后打开春节联欢晚会顺带微博吐槽。春节不是她一年的节点,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段时间,除了这段时间很多人不工作给她带来诸多不便,如此说来,她不怎么喜欢春节。
展商把这次的展览定在这个时间,也是为了之后接踵而来的拍卖季等多种因素考量,何况就时效性而言,这组照片已经拖得够久,时间再长,也很难说她拍摄的是利比亚的现状了。
开幕当天小年夜,纽约的天气冷得不像话。展览馆离莫瑶的公寓不远,她打扮完自己,用长大衣将自己裹进,一头冲进屋外凌冽的风里。纽约的夜很吵闹,这个艺术区不乏小酒馆,入了夜就有年轻人会站在外头喝酒聊天,大冬天都不例外。
展览的主题严肃,因此开幕仪式没有特别设置什么新颖搏出位的形式,只是简单的致辞宣布环节,接着就是酒会和独家导览。参加开幕的,不仅有媒体、名流、业内人士,更有收藏家和客人们。展览会将部分款项以莫瑶和策展方的名义捐给慈善机构,但还是有盈利的目的在。
莫瑶这天一袭黑色长裙,唯一的配饰是一对祖母绿耳坠,红唇黑发,庄重优雅,美得很东方。
她的致辞简洁,除了感谢,便只提到了自己在利比亚遇到的那一场炸弹袭击,呼吁大家关注和平,关注战争后期的问题。
致辞结束,策展方负责人带着莫瑶见在场各种重要客户,转了一圈,莫瑶刚得空,便又给人叫住。
“你今晚很美。”
莫瑶见亚瑟西装革履,体面帅气得不行,莞尔:“你今晚也很帅气。”
“那对我有没有一点心动?”
“喔,亚瑟……”
“ok,ok,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的脸不要这样严肃。不过,利比亚那场爆炸,我很抱歉。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不在酒店。”
“是的,那真的是一场可怕的爆炸,但你我都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我只能说我很幸运,没有受太大的伤。只是我的翻译,他确实让我非常惋惜。当然,我的朋友救了我,这也让我感激。”
“我记得是,耀燃周,对吗?他实在是出人意料。”
莫瑶耸肩,亚瑟眯起眼凑近些看她,片刻笑容促狭:“oh,有人陷入了恋爱。”
“我脸上写了什么让你这样觉得?”
“不需要写什么,气场。恋爱的人有一种特别的气场。”
“亚瑟,你这语气真像我们的法国朋友里昂,总说些烂漫又没根据的话。”
“真的没谈恋爱?”
“你是一个专业的占地记者,这样八卦有损你的形象。”
莫瑶处处避重就轻,亚瑟觉得颇有意思,只是他们的对话被策展人的祝词打断。
“今天,我们还有一个特别的安排,是一个给莫小姐的惊喜。”
莫瑶闻言,抬头,见原本用于演示的屏幕上此刻出现了一张熟悉的严肃面孔。摄影机的角度应该是轻微向上的,让他看起来似乎在俯视观者。
一如既往的骄傲啊,莫瑶轻轻晃动手中的香槟杯。
“莫瑶,祝贺你展览开幕。很高兴能和你在利比亚有这样的经历。你的每一幅作品我都愿意珍藏,无奈策展人表示需要给其它买家一些机会,所以,我暂时让让其他的买家们吧。
我曾经问过你,你的信仰是什么?你说你只想对得起这条命。我相信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同意你所做的事足够伟大,不仅对得起你自己,并且对得起这个世界。你让这世界上许多其他的人都通过你的镜头了解了更多的真相,寻找到了更多力量。
很高兴认识你。”
莫瑶环视周围,满是金发碧眼的白人面孔,而周耀燃这一段话是用中文说的。在小年夜参加这场活动的中国人,恐怕只有莫瑶一个,那么周耀燃这段话其实,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
“很高兴认识你。”莫瑶低声重复,唇角漫开笑意。谈了理想聊了信仰,经历了生死,住到了一块儿,他现在才来说这一句很高兴认识她,还真是……别致。
亚瑟笑而不语看向莫瑶,她脸上有一道化妆品也未能盖住的疤痕,可她的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柔和。是的,柔和。亚瑟想起过去那个和他一起在战地报道的女人,四周枪响也好、爆炸也罢,从来都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她可以冰冷,可以英勇,也可以在空余的时间尽显妩媚,可她从不柔软。
看来,不管你乐意与否,每个人都有这么一个软肋,在铜墙铁壁上劈出一道裂缝,从此再也不同以往。
酒会至午夜才散,莫瑶和策展人留到最后,几个相熟的摄影师与买家一定邀莫瑶续摊。莫瑶也没什么要紧的事需要回去,便应承下来。众人找了家静吧,接着之前的话茬聊了会儿天。倒不全然是谈圈内的新闻或者艺术趋势这样严肃乏味的话题,尤其酒过三巡,话题就丰富起来,谈天说地,从政.治到男女情感,高尚的不高尚的,也可以说百无禁忌了。
“喔,yao,你作为今晚的主角,也都到这个点了,不爆点料说不过去。我听闻这个周先生在利比亚为你挡子弹了,英雄救美的故事千百年来都这样流行,我们实在想听。”发话的是莫瑶的摄影师好友马修。
莫瑶在公众场合很少说自己的□□,一部分是性格使然,当然也因为她离开莫航之后,感情故事也乏善可陈。为了生理需要保持的关系那是极为私人的,虽然偶尔会被人通过其他渠道撞破了解,也不过是桩逸闻,她个人自不会分享,别人也不会多问。毕竟谁没点私生活。
所以当马修抛出这个问题,莫瑶是真的愣住。转念一想,又是情理之中。莫瑶这次在利比亚负伤,虽然没上新闻,但圈子里都是知道的。周耀燃这次专程私下联系策展人给莫瑶捎来这个视屏,他从硅谷走出去又顶着it新贵的名头在纽约上市,在纽约真称得上是有头脸的人。故而众人对他们两个这一来一去其中的意味好奇就不奇怪了。
“你想听什么故事?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就那么点事吗?”莫瑶轻笑,“马修你可比我更了解。你那些风流韵事,我们可没少听闻。”
“哎,我自是风流,可惜世间的人总太放不开,看看,就这两年多少人已经脱离了我这样的队伍。你作为我坚实的队友,我怕你也就此坠入爱河,最后掉进婚姻的坟墓。”
莫瑶晃着手里的酒杯,她此刻薄醉,于是和马修开起了玩笑:“我怎么舍得这么快撇下你呢?我们的心永远是我们自己的,谁都别想拿走。”
“我就欣赏你这样的态度!”马修激动地站起来,举杯,“敬我们不愿低头不可一世的心!”
莫瑶笑着碰了碰马修伸过来的杯子,摇头饮尽杯中酒。中国俗话说酒后吐真言是挺有道理的。平素里在看着特别深沉的马修一旦喝多了,那颗“不可一世的心”就暴露出来,酒越多,天性就释放得越彻底。
在公众场合,莫瑶不会让自己喝到酩酊大醉。真想要一醉方休,她就独自在家,可以哭得歇斯底里,吐得肆无忌惮。是的,她喝到够时,就会哭,成了一个溺死在自怨自艾情绪里的人。酒精让她变得渺小,让她成为浮萍,让她忘记所有骨子里与生俱来或后天袭来的坚韧和锐利。甚至,让她忘记活的意义。
她讨厌这样,软弱如此被逼,趁着她失意不快时借着酒精趁虚而入控制她的身体。这种鬼样子,她留给自己就可以,不愿让他人见到。
“yao,pub去不去?你太久没来曼哈顿,新开了家很不错的,老板娘我朋友。”马修起身一把勾住莫瑶肩膀,他站都站不直,几乎整个身体都靠着莫瑶,颤巍巍的,“去吧?去吧?”
莫瑶歪着头,手拨开他的脸:“不去。我下午一点还得去现场见出版商。”
“以前哪次不都是有事?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你自己去玩儿吧,米歇尔他们应该都会去,不差我一个。”
“yao。”马修最后这一声透着引诱,丝丝暧昧。
莫瑶正色:“你听见我的答案了。”
马修与她对望,正要退开,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似乎是在叫……moyao?
莫瑶身体瞬间一僵,缓缓回头,就见那人笔笔直立在两米开外的地方,周遭有许多人,可她一眼就见到他,也只见得到他。
心脏,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没有跳动,所有的血液都争相涌进去,她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