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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通玄院。
楚岳涵打开门,唤道:“爹爹!”
楚玄走进来,瞧了瞧昏睡许久的病人,颇感忧虑,问女儿道:“还没有醒过来吗?”
楚岳涵低眉淡淡道:“大夫说,外伤易治,心伤难医,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会醒!”
楚玄近前看徒弟脸色还好,料无大碍,只是女儿一直低着头,心下明白几分,拍着她的肩膀道:“袁姑娘身世凄楚可怜,没能救得了她,子越自然会留下心病。不过他向来刚强,会挺过去的。”
楚岳涵忽觉心下一阵难言的伤痛,也不作声,只默然点头。
楚玄瞧她如此,似乎也坐实了自己的猜测,不由皱起了眉,拍拍女儿的肩膀,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过了半晌,楚岳涵抬眸看着寝帐中睡着的人,他嘴唇微动,依旧含糊地吐着那个女孩儿的名字。
去年,七月,建康荒郊。
一个面黑肤糙的绿衣少女瞧见昏倒在野地里的江越,唤他不醒,将手在他额上一放,惊了一跳。
雷雨之夜,江越初次醒来,看见在床边喂他吃药的少女,那少女的半边脸被火烧的恐怖异常,犹如鬼魅,他惊坐而起,抬手挥退那少女,却将药碗打翻,半碗温热的药汁全部浇在那少女身上。
绿衣少女慌慌张张让开来去,站在床下愣了许久,半晌弯下腰捡起破碎的药碗匆匆而去。
屋外暴雨疾来,绿衣少女忽然想起新摘的桑叶还在院中晾着,慌忙出门去将簸箩一一搬进来。
雨水淋了满身,那少女拿了手帕将脸抹干,原本恐怖的火烧痕迹竟被她慢慢给抹了个干净。
江越吃了一惊,眼前的少女秀美纤弱,如花似玉,哪里还有方才半分的丑陋模样!
两日后,他高烧依旧不退,绿衣少女不得已请医上家门来替他诊治。
他见她前两日拿出的还是些散碎银两,今日拿出来的全是铜钱,情知这姑娘孤苦一人,为了救自己竟然将素日的积蓄也花的所剩无几,心下一阵感激。
又见那少女转身到妆镜前,将自己昨晚取下的烧伤伪装又重新贴在面上。
江越瞧着奇怪,实在忍不住出口相询道:“这天底下有哪个女子不喜欢漂漂亮亮的,为何姑娘偏偏总在人前扮丑?”
绿衣少女面上一红,垂首低声道:“紫竹孤苦无依,若不在人前扮丑,只怕难以存活于世!”
江越心底一震,茫茫然不知所思为何,半晌暗自叹息道:“原来造化弄人,又何止是情爱令人备受煎熬!如这姑娘这般,连真容也不敢示人,岂非更过?”
荒野竹桑园,夜晚原本甚是安宁,那天晚上却突然闯进来几名过路的山匪。
袁紫竹只出去瞧了一眼即被他们骇退进来,这几人粗声呼叫着破门而入。
夜晚不曾伪装的紫竹秀美柔弱,山匪一瞧见便发出一阵怪笑,江越支撑着下床,身躯在门上重重一撞站稳脚。
一山匪卒了一口,“这小娘们儿,屋里居然还藏着个病汉子!长的倒是俊的很——”
那边袁紫竹骇极,拿起筐里的剪刀咬牙便朝自己颈间刺去。
江越闪身上前,抓住她的手,剪刀掉落在地。
山匪见状,齐拥而上,江越将袁紫竹抱在怀里,一阵拳脚过后,
四名山匪皆已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袁紫竹大吃一惊,一双清澈的水眸怔怔地盯着他看。
他是天神降临,来守护自己的么?
江越如何知她心思,放开她,吸了口气道:“紫竹姑娘,有没有绳子?夜半破门而入,这些山匪一定作恶无数,先将他们绑起来,明日交送京兆尹府!”
袁紫竹愣了片刻,慌忙拿来绳索,帮助江越将四人团团绑在一处。
折腾了许久,当晚两人都不曾睡沉,早上醒来便听见四名山匪饥肠辘辘之声。
袁紫竹轻声道:“江大哥,你饿不饿?不如先煮碗粥给你喝,然后我再去京兆尹府报案。”江越点头,袁紫竹侧目瞧着四名山匪,“要不要也给他们……”
江越只觉这姑娘心地忒柔善了些,笑着哄她道:“他们饿着,就没有力气解开绳索,若是吃饱了,我一个人在这儿,可不一定看得住!”袁紫竹闻言,慌忙点头,匆匆而去,显然不再考虑为这四人也煮一份粥。
四人齐齐看着江越,江越眸色一寒,一眼瞪回去,四人吓得慌忙低头。
他昨晚虽发力制住匪徒,也只是强自支撑那一瞬而已,其实身体依旧虚弱不堪,临别前的最后一碗清粥也是袁紫竹慢慢喂他喝下。
这女孩儿娇娇怯怯的,甚至都不敢抬眼去看他。
江越只道女孩儿家原自羞怯,又哪里解得出她羞怯背后的一番情意?
将一碗粥喝完,又笑道:“还有一件事怕是要麻烦姑娘!”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递给你,“你拿着这块令牌,去通玄院,告诉守门的朱雀,说我在这里,让他安排赶车的冯叔送你回来。至于这四个山匪,也让他去京兆尹府带人来拿便好。”
袁紫竹寻到朱雀,取出令牌,方知江越乃是司天少监。
赶车的冯叔将自己送回来,也是要将江越带走。
临别前他坐在马车上对自己道:“紫竹姑娘,救命之恩,不敢相忘。待我伤势复原,再前来拜谢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