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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椿很烦。
屋子外面蹲着一只硕大的狐狸,双手捧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鸡,耳朵讨好地抖动着,声音谄媚地能滴出水来,它说:“道长~我给你送鸡来啦~”
赵椿看着窗户上映出的那狐狸的身形,默默叹了口气。
“道长~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嘛~”狐狸甩了甩它那硕大的尾巴,手中的鸡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赵椿扶额,忽然感受到自家大师兄深毓熟悉的灵气,沉沉叹了口气:“花妞,我大师兄来了,你快走吧!”
唤作花妞的大狐狸动作停滞了一下,然后外面传来了大师兄深毓的怒喝:“你这妖精!怎么又来了!”
伴随着深毓的怒喝,一道雷劈了下来。花妞刷的甩开了那只鸡,嘤嘤嘤哭泣着跑开了:“又劈人家,坏人你是坏人!嘤嘤嘤!”
赵椿打开门,只来得及看到狐狸花妞硕大的背影,然后一抬头看到了大师兄深毓无可奈何的脸。
“小师弟。”大师兄深毓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你尽管一道雷劈过去,妖物怕雷劈。”
赵椿下意识看向狐狸花妞跑远的方向,叹了口气:“还是等师父出关了我找师父要几个道符把身上的气味压一压吧!”
“也好。”大师兄深毓也跟着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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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椿现在是个道士,但从前却是先太子赵旸的长子,一个机缘巧合他遇到了白云观观主迁云子,然后忽然开了灵窍,便抛弃红尘跑到白云观来修仙,还做了迁云子的入室弟子。
赵椿刚来的时候,大家都没发现他除了身份比较显赫以外有什么不一样,迁云子也只把他当做是一个灵力充沛的皇室中人,可过了几年,赵椿的修为渐长,他终于迎来了生命中的第一只妖怪——一只兔子精。
至此,赵椿与妖怪不得不说的故事拉开了帷幕。
迁云子发现自己这入室弟子很招妖怪喜欢,而且是真喜欢,不是要吃了他那种唐僧式喜欢。
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妖怪奋不顾身地冲进了白云观想蹭到赵椿身边去——送点吃的送点喝的送点法宝。
迁云子驱赶也不是,收服也不是,虽然修道之人对妖怪会有天生的排斥,但白云观却并非那种不论青红皂白直接收妖的修仙门派,所以也只好好言相劝。
迁云子不懂这些妖怪的执着,面对越来越多的妖怪,他最后想出了一个法子,写了一道咒符压制赵椿身上的灵气,然后,世界清静了,妖怪散开了,白云观也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这次迁云子闭关,交代了诸多事宜,却独独忘了多给赵椿一些符咒,于是白云观上上下下又开始了防火防盗防妖怪的苦逼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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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椿盘腿坐在榻上,一手拿着书,一手支着脑袋,凑在灯下看书。他倒是对妖怪没什么恶感,只是时常会觉得他们太过于聒噪,整日里叽叽喳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翻了一页书,抬眼看到大狐狸花妞的身影重新又映在了窗户上,赵椿想起了大师兄深毓的话——一道雷劈过去,妖物怕雷劈——默默捏了个雷咒,正要劈下去的时候,花妞挤开了窗户,把自己那张毛茸茸的狐狸脸露了出来。
“道长~”花妞口吐人言。
赵椿看着花妞,没有说话。
见赵椿没有阻拦,花妞哼哧哼哧地把窗户挤开更大一些,大半个身子都进来了,脸上带着富有人性化的谄媚的笑:“道长道长我给你送鸡来啦!”
赵椿放下书,默默看着花妞拖着一只大山鸡从窗户完完全全爬了进来,默默看着山鸡奄奄一息凌乱不忍直视的花羽毛,叹了口气:“我吃素。”
花妞动作停滞了一下,抓着山鸡的爪子突然用力,那只奄奄一息的山鸡被捏得一个激灵,然后放声大叫起来:“咯咯哒!!!!!”
“真、真的吗?”大狐狸花妞泫然欲泣,一双狐狸眼里含满了泪水,“人家找的是最大最肥的山鸡!道长你真的不要吗?”
赵椿沉重地点点头:“你快走吧,我真吃素,要是我大师兄来了看到你又回来,说不定就不止一道雷了。”
“嘤嘤嘤!人家好不容易才抓到这么肥这么大的山鸡!”花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哭起来。
那只山鸡失去了束缚,晃晃悠悠地站稳了,抖了抖脑袋抬眼看了看赵椿,又看了看花妞,最后抖了抖翅膀低头去梳理被蹂躏地一塌糊涂的羽毛。
这时,门外传来了大师兄深毓沉稳的声音:“小师弟,刚才我去找师叔要了符咒,暂时可以压制你身上的气息。等师父出关了,再请师父给你再多做几个。”一边说着,他推开门,然后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大狐狸花妞和旁边的大山鸡,再然后条件反射地一道雷劈下去,花妞跳起来捂着屁股嘤嘤哭泣着跑走了……
“坏人,都是坏人嘤嘤嘤!”花妞的声音在夜风中满满消散。
“咳!”大师兄深毓感慨地看了一眼花妞消失的方向,“这只狐狸真执着。”
“是啊……”赵椿摸了摸鼻子,起身从深毓手里接过了道符,顺便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大山鸡,“这只山鸡,大师兄你看怎么办?”
“明儿让谷黑谷枣他们送到后山去放生吧!”深毓弯下腰把那只山鸡抓在手里掂了掂,露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这挺沉啊!”
赵椿低头把符咒用了,然后笑了笑,道:“是啊,花妞说是山上最大最肥的呢!”
“花妞?”深毓疑惑。
“就被你劈了好几次的那大狐狸。”赵椿说。
有了符咒,接下来的夜晚过得平静多了。
赵椿看完了最后一页书,倒在床上闭上眼睛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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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云观中,他对道术修行的领悟能力算得上是前列,无论什么道术,他只消看过一次,便能融会贯通。只是他对修仙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执念,这么多年下来修为也并没有进阶多少,论修为只算得上马马虎虎。
起初迁云子还本着一颗将来可以修仙成功的心,常常鼓励着他努力,但天长日久了,迁云子也觉得要一切随缘才好,于是便放任了下去。
赵椿自己倒是觉得可有可无,或许是因为在宫里面经历了太多,有些事情上他比师兄弟们看得要淡薄太多了。所幸修道之人感情上都并非如凡人一样浓烈异常,他的淡薄也并不让人觉得意外了。
在白云观中,与他关系最好的便是大师兄深毓。
说关系好,是两个方面,其一,深毓与他都是迁云子门下,而迁云子只收了两个徒弟,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天然地会比其他人深厚;其二,他到了白云观之后全是深毓在照顾,从衣食住行的各个方面,他一个深宫出来的皇孙,哪里会做这些?若没有深毓,他恐怕都无法在白云观呆这么久。
深毓据说家中颇有名望,可却因为幼年时候一直生病,最后才送到了道观中来。等到深毓长大成人,也不愿再回去,便一直修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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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椿……哥哥。”
忽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赵椿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四周一片漆黑,窗外也只有森森树影。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摸索着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屋子里没有人。
“呵。”声音从门外传来。
赵椿忽然之间觉得汗毛倒立,壮着胆子下了床,举着油灯刷地一下拉开了门——空荡荡的回廊,没有人,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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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看什么呢?”
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从他脑袋正上方传来。
赵椿抬头,看到一只硕大的黑猫正蹲在房梁上甩着尾巴。
“小道长,你这样专注地看着人家,人家可是会害羞的哦!”黑猫的耳朵抖动了一下,优雅淡定地伸了个懒腰。
“方才这里还有别人么?”赵椿问。
黑猫甩了甩尾巴,轻盈地从房梁跳下来,在赵椿肩上站定,舔了舔爪子:“小道长,人家告诉你可以,但是你要答应人家一件事情好不好?”
赵椿歪头,和黑猫对视了片刻,然后伸手把她从肩上拎起来放地上:“算了,我自己看看就是了。”
“啊喂……不带这样的。”黑猫呲牙裂嘴地挥舞了一下爪子,“答应人家一个要求会怎样哦!”
赵椿也没回头,只摆了摆手,懒洋洋道:“就是不想答应你一个要求啊。”
黑猫愤愤地追了上去,努力一跳,抓在了赵椿的屁股上——赵椿嚎叫了一声,差点儿没把她给甩出去。三下两下抓着他的衣服重新爬到了赵椿肩膀上,黑猫用尾巴甩了赵椿一脸毛:“你还没听我说是什么事情你就不答应了?”
“肯定不是好事!”赵椿扭头去看自己背后的衣裳,上面果然有猫爪抓出来深深浅浅的印子,然后愤怒,“你抓坏了我的衣服!”
黑猫洋洋得意地舔了舔爪子,道:“不就是一件衣服?你不要在意这个啦!”
赵椿瞪了黑猫一眼,不吭声了。
黑猫抖了抖耳朵,笑了一声,道:“好啦,我告诉你好啦,不是什么人,刚才就是有一缕游魂路过这里,以我的道行只能看出是一个小孩,更多就看不清了。”
赵椿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知道了会是谁。
黑猫用尾巴扫了扫他的脸,喵了一声:“你认识那个小孩吗?”
赵椿捂住脸,沉默地把黑猫重新放回了地上,然后转身就往屋子里面走。
“喂~你怎么走啦?”黑猫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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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动静自然会惊动了深毓,他披衣起身,只看到赵椿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一手拎起了黑猫,恶声恶气道:“你惹我师弟了?”
黑猫委屈:“我才没有!是他自己追出来问我有没有看到人,我说我看到一缕游魂……我才没有惹他!”
深毓虽然知道赵椿的身份,但对宫里面那些埋藏极深的旧事并不清楚,他倒是没有去自己瞎捉摸,转身就去了赵椿房里,准备问个明白。
赵椿见深毓来了,倒是有些哭笑不得,道:“不过就是一点小事,大师兄太担心了。”
“一点小事还能失魂落魄成这样?”深毓不信。
赵椿抿了抿嘴唇,道:“我有个弟弟,夭折得很早……”
深毓愣了一下,大约明白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
赵椿又道:“他一定是想我了——大师兄,你和师父说一声吧,就说我要回京城一趟,去祭拜一下我的父母还有弟弟……很快,很快就会回来了。”
深毓有些为难:“你一个人回去吗?”
赵椿点了头:“我一个人,足够了——这次回去,大约就能把尘缘斩断了吧!”
深毓轻叹了一声,便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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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椿一大清早就离开了白云观往京城去了。
离开京城这么多年,他几乎都快要忘了京城是什么模样,也几乎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一个国公的爵位,他以为已经把一切都忘了,可在离开白云观的那一刻,这些他全都想了起来。
回到京城,去见了赵曦,意外地又遇到了赵棠和赵杲,赵椿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早逝的赵檀。
去祭拜了赵旸和薛氏之后,他在赵檀的墓前坐了许久,最后长长一叹:“小檀,不要留恋在这世上了,不如早些投胎,说不定能遇到一个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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