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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星峰的山崖上偶尔露出一两颗苍翠云松,这些千年古松的树干早已变成铁一般坚硬,虬曲古拙,上面覆盖着皑皑白雪,冰霜雪华将松枝包成了白色的长条,上面一只松鼠听到人声,兜头钻入树枝,一蓬大尾巴轻盈地一甩便已消失不见。松枝上的积雪扑簌簌地落下来,拂了两人一身。
断崖上方露出一歪斜的石阶,都是由整块青石砌成,扶手处还修着一朵朵盛开的石莲,莲心落满了白雪,造型古朴大方,因为年代已久,倒显出一种摩裟过的温润来。
两个人刚踏上台阶,云朵就自动离开了,飘进了云海之中。
但是山上的雾气比云海还要浓,羽寒边走边甩着拂尘,拂尘所到之处,雾气尽退。
沿着石阶又往上爬了一段时间,两个人来到了一座白色的祭台,上面蹲着一只威武神气的石麒麟,不过它的前腿上的一片鳞片掉了,虚虚地离地,将重心都压在了另一条腿上。
羽寒上去,拍了拍它的脖子:“这里少有人来,只有我偶尔来看看它。自从阿麒跟天狐打了一架,受了伤之后,就一直没好。你走了以后它就一直在休眠养伤,我想着你回来了 ,或许它愿意醒过来看看你。”
萧逸并起手指,在手腕上虚划了一道,鲜血顿时流了出来。麒麟石像突然动了起来,它张大了嘴,露出黑洞似的喉咙。
萧逸将手腕递到麒麟的嘴里,鲜血滴到它的嘴里,随着鲜血流入麒麟的肚子,石像活了过来。
原本的石身化作了血肉之躯,肚子有了起伏,鼻子喷出了白气,鳞片也开始焕发出生命的迹象,只有掉鳞片的那条腿多了一个伤口,那伤口似乎无法愈合,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流出血来。在它能动的瞬间,天上出现了上千祥云,万千瑞气,十六乐器奏起了飘渺的仙乐,飞禽走兽这一刻全部面向东白的方向跪拜。
羽寒笑道:“呦,好大的排场!我去天界参加宴会的时候也只能御六百六十六朵祥云呢,不愧是上古神兽。话说,萧逸,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的仪仗规格呢。按照天界规定,昆仑剑宗的祥云是多少朵来着?”
萧逸说:“昆仑剑宗出场,只会有剑气,不会有祥云。”
天界多次想将昆仑纳入天庭的规则体系,甚至开出了优厚的条件,还是未能如愿,昆仑剑宗避世而居,萧逸流离人间自不必说,水印大师更是低调处事,从不参与天界盛宴,其他的剑宗遨游天地之间,更是自由自在,自是不愿受天界束缚。
羽寒哈哈大笑,指着麒麟说:“听见没?让你摆威风!人家根本不稀罕你那祥云瑞气。”
身体还没有完全舒展开,麒麟就僵硬地扑向萧逸,亲热地舔着他的脸。
萧逸感慨万千地摸着它的角:“阿麒,好久不见!”
阿麒发出一声呜声,似在回应他的话,眼睛湿漉漉的。
羽寒吃醋了:“哎呦,我在这陪了你一百年,也没见你醒过来,萧逸一来你就醒了,要不要这么厚此薄彼啊?”
麒麟不理他,又专心致志地舔了舔萧逸的手腕上的伤口,被它一舔,那伤口登时愈合了。
羽寒还在冷嘲热讽:“还有你是狗吗?人间的狗才用舔的表达喜爱。”
麒麟还是不予理会,尾巴也甩了起来,懒洋洋地享受着萧逸的抚摸。
羽寒终于觉得自己跟一智商低的神兽计较没意思,就对萧逸说:“其实它醒过来一次,在东白弟子试练大会上。我现在才想起来,每年的那个时候你都会来东白,我想,它大概是在等你,等了一天,它也就死心了,又进入了沉睡。这么多年它的伤势没有好全,也就一直没有醒……”
他的眼珠子差点儿突了出来:“这是什么?”
只见萧逸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瓶,倒出纯净的液体,清洗着麒麟腿上的伤口,将里面的污秽之气洗净,原本一直没有愈合的伤口顷刻间便愈合了。
那个污秽之气很是厉害,是天地初开之时,沉淀在地下炼渊的不洁之物,纠结了这世间的怨气以及人心的种种阴暗,变得极为阴毒,沾不得碰不得,天狐却能用其当做无往不利的利器。
天人本体清净,被污秽沾染,寿命便会终结。不少仙人就是因次而丧生。
麒麟福泽深厚,能化解污秽之气才能无事,不过伤口一直不愈合,让它很是痛苦。
萧逸说:“我去了永恒之境,这是从那里的湖里取的水,也是我师父出生的地方。”
“万水之源,那是远古神人仅存的遗境啊。”
“是的,我在那里发现了很多大脚印,一个脚印就可以装下三四个人,这说明他们比我们高的多。”
萧逸进入神境的第一个感觉便是壮观和自己的万分渺小,那里面残存的建筑物直插入天宇,高墙似乎连接着天幕,仰起脸也看不到顶。果然同传说中一样,每一个神人站起来都顶天立地,他们的人类形态都是幻化的。
祭台旁的云松下有一石桌,羽寒将萧逸拉到石凳上坐下:“来来来,坐下我们详细说。”
麒麟紧紧挨着萧逸,不断地蹭着他的腿,头上的角拱来拱去的,脸随之变形成各种可笑的样子,让萧逸几乎迈不开步子。
羽寒笑骂了一句:“高贵的神兽,你干脆改名叫狗算了。”
萧逸忍不住为麒麟说了一句话:“神兽类主。”
羽寒咂摸咂摸觉得不对劲:“哎?我说你什么意思啊?”
萧逸已经做到了松树下,眼观鼻,鼻观口,打定了主意不回答他。
羽寒嗤笑,向空中招招手,一盘盘下酒菜流水般绵延不绝地从半空飘下来,自动按顺序摆在石桌上,最后还摇摇晃晃地飘来了一个酒坛。
“来一蛊吧。”
萧逸知道他有意炫耀,配合地说:“百年不见,你的隔空取物越发地精进了。”
羽寒有自得之色,骄傲得像只开屏的孔雀:“那是当然。”
萧逸继续说:“只是你已修成辟谷之术,人间的食物有浊气,不宜直接食用,还是吸取精华为妙。”
凡人向神仙供奉的食物看似分毫未动,其实已被神仙吸取了精华,所以*变质比寻常的食物更快。同时人间香火也能使神仙愉快。
“萧逸,我们已经活了快九百年了,你还记得食物的味道吗?你闻了那么多香喷喷的食物,难道不想享用一口?用你的舌头品尝,让实实在在的食物进入肚子里?”
萧逸波澜不兴地说:“总之,能少用还是少用些吧。”
世间的声色百味对他而言早已失去了诱惑力,任是浮华万千,却无一物能入得他的眼睛。也许,他的眼里从来只有他的师父。
羽寒向上抛着一颗颗花生米,仰起脸去接,吃的不亦乐乎。他的手速很快,那些高高飞起的花生米呈一条线,准确无误地落入他的口中,突然,他伸指一弹,一颗花生米改变了轨迹激射向麒麟。
麒麟讪讪地收回伸向烤猪的爪子,怏怏地卧下了。
羽寒扯着麒麟的耳朵,将萧逸方才说的话吼了一遍:“你不能吃!人间的食物有浊气,会污染了你的神力。”麒麟抖了抖耳朵,不理会他。
萧逸:“……”
羽寒额头直冒青筋,这是哪门子的护山神兽,就是一吃货。扶着额头,羽寒放弃了跟麒麟沟通,招呼萧逸:“来,喝酒吧。”他启开泥封,一股香醇浓厚的酒味顿时飘了出来,看年份,足有百年。
羽寒道:“天界的珍汁玉液喝多了也会腻,况且酒味清淡,不如人间的酒喝的痛快。”
萧逸含了微微的笑意:“所以,你是思凡了吗?”
“什么思凡?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拘泥于情爱,上不了台面啊。我可是要御剑遨游天地,直到天地尽头的人!你怎么不喝酒啊?喝喝喝,今天不醉不归啊。”
萧逸看了他一眼,真的拿起酒坛喝了起来,只是半天喝一口,不紧不慢的。
羽寒嫌弃:“你能不能豪迈些,这动作看着怎么跟女人似的?”
萧逸还是笑:“你第一次见我就说了这句话。”
“恩,好像是,以前的你听了这话好歹还会生气地和我打一架,现在听了就会笑。”
萧逸抱着酒坛不动了,发了会儿呆他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说完,仰头灌了一口酒。
“你这样的在人间叫什么来着?贵公子风范?优雅?女人就喜欢你这样的小白脸!”
萧逸忍俊不禁,还是慢慢地喝着。
他沉吟了一下,说:“有一次,我在人间喝了很多酒。因为我听说,酒能解愁,我想醉过去,暂时忘掉……那些事……可是没用,不管我喝了多久,那些事还是清楚得浮现在脑子里,难受的让我想把心挖出来,真的是……太痛苦了……”
“那个时候,我有些羡慕师父,天生缺了一颗心,无忧无虑 ,无情无爱,永远不受情爱之苦……同时又有些庆幸,若是师父也经历这种痛苦,我只怕比死了还难受吧。所以,她就那样就好了,永远不会爱上什么人,也永远不会不开心。”
水灵生来便没有心,不懂世间情爱。萧逸早就知道,自己只能是无望的单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