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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熙月算是明白了,现在不是桑普肯不肯嫁耶华了,而是耶华家里就没人同意耶华娶桑普。真是不知道,三年前,两家到底是结了多大的仇怨啊!
至于,耶华对桑普是什么态度,顾熙月就无从得知了。
这几日,田里的庄稼要看管,耶华和赤赢又去了田里,顾熙月依旧负责中午送饭。至于傲景,他也没有去学堂,而是跑到岚卓家献殷勤去了,在岚卓家田里干活干的可勤快了,倒是让岚卓的阿爸挺满意的。
傲景第一次实打实的下田里干活,没几日就黑了些,原本秀气的小模样没了,人倒是看起来更英俊更男子汉了,就连饭都能多吃好几碗了。
这一天,耶华和赤赢去田里干活,还没等顾熙月去送饭,上午就回来了,原来是上午两人给田里灌了肥,明天才能继续去。
顾熙月让耶华和赤赢去洗洗,她去灶房里给他们做饭。米塔大婶这几日白天都不在家,她是天天往远近好几个村子的媒婆家跑,努力要为耶华说门好亲事。
耶华大概是怕刺激到米塔大婶,并没有再提他与寡妇恂瓒之间的亲事,但顾熙月猜测他并没有放弃,因为那天院子里准备的那些纳采礼,现在都被耶华收到自己的屋子里。顾熙月猜测,耶华肯定哪天就要给米塔大婶没注意,就把纳采礼给寡妇恂瓒送去了,给家里来个措手不及。所以这几日,顾熙月也暗地里偷偷监视耶华。当然,赤赢知道她的小心思之后,立即表示了支持,并立即就和她一起监视了。
吃过午饭,耶华说有事要出去一趟,然后大步流星的出了家门。
赤赢和顾熙月两人视线一对,赤赢立即扔了手里的东西,悄无声息了跟了上去。顾熙月特意跑到耶华屋子里去瞧了一眼纳采礼,好在那些东西还在,耶华今天应该不会私自定下与寡妇恂瓒的亲事。
顾熙月从楼梯里走下来,就发现有人轻敲家里的大门。力气很小,声音很轻,好像小鸟啄木。
她出于好奇,跑到门口,大声问道:“是谁呀?”
家里现在就她一个人,她可不敢轻易开门,万一遇到什么坏事,她的小胳膊小腿,还真不起什么作用。
听到顾熙月问话,那声音顿时就没了,许久也没再传过来声音。
顾熙月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正要转身离开大门,却听见一个细小的声音问:“那个……耶华在家吗?”
听见这声音,顾熙月立即顿了脚,心里猜想,这是谁要来找耶华?难道是寡妇恂瓒,可是听这个声音,奶声奶气的,更像是小孩子。她又走回大门口,隔着门板,问:“你是谁呀?要找耶华吗?”
那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说:“我是灼裳,耶华在家吗?”
一听见是族长的小女儿灼裳,顾熙月立即打开了大门。
门口站着的果然是族长的小女儿灼裳,她的手里还牵着马缰,身后跟了一匹枣红色的大马,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一路骑着马从邻村过来的。
顾熙月赶忙道:“那个……你是找耶华的吗?耶华不在,家里就我一个人,你要进来吗?”
她觉得很奇怪,赤赢他们村子里有未婚姑娘不能去别人家串门作客的规矩,可是灼裳自己从邻村跑过来,还特意跑过来找耶华,这件事太奇怪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灼裳的声音虽然奶声奶气的很好听,语气却有点冷,好像还有点赌气的成分在里面。
“不清楚。”顾熙月急忙回答。
“那算了。”灼裳拉着马缰,转身要走。忽然又回头,圆圆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顾熙月,语气生硬:“听说耶华要跟寡妇恂瓒定亲,有这事吗?”
顾熙月愣了愣,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灼裳皱眉,神情不悦:“你这又点头的又摇头的,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顾熙月解释:“耶华大哥确实有这个打算,但米塔大婶不同意,所以家里这件事还在僵持。”
灼裳听了之后,脸色更差了,甩了头就上来了马,驾着马缰走了几步,又掉过马头,朝着顾熙月说了声:“谢了!”然后,马鞭一扬,马蹄飞起,潇洒而去。
灼裳这没头没脑的,来了又走,让顾熙月摸不到头脑,不知道她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等到耶华回来后,她跟他说了一声。
耶华朝她温柔一笑,了然说道:“那小丫头,可能是找我要琉璃珠的,我上次答应过她,去镇子时给她带几颗琉璃珠玩玩。这阵子事情忙,我还没给她送过去,小丫头玩性大,可能是着急了。”
顾熙月懂了,原来耶华和灼裳两个人很熟。
因为怕被耶华发现被跟踪,赤赢故意比耶华晚了一步回来。顾熙月急忙凑上前去,想要打听消息。赤赢接过顾熙月端过来的水碗,喝了一口,又把水碗放了下去,眉头紧锁,显然耶华今天下午做的事情,让赤赢很不放心。他皱着眉,一脸发愁的说:“耶华去找了寡妇恂瓒,说了些话,给了她一些钱。恂瓒一开始并不开心,还很生气,后来倒是欢天喜地的接了钱。我离得远,不知道当时大哥究竟跟她说了什么,但显然大哥离开时,她脸上挂着笑,很开心。我觉得,大哥没有放弃这门亲事,可能是去安抚她了,或者是给钱,让她先置办成亲的东西。”
顾熙月最担心的事,也就是耶华会越过米塔大婶自己定下这门亲事。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了,想要阻止都来不及了。事情是越来越不好办了。
不久之后,米塔大婶也回来了,脸色并不好,今天她又白跑了一天。
晚饭后,顾熙月去后院喂了笼子里的六只兔子。这几只兔子现在已经很肥了,可惜还不生兔子宝宝。赤赢告诉她别急,明年就能看见兔子生下宝宝了,到时候她就有一堆兔子可以养了。
顾熙月喂完兔子,又往马厩那边走去,想要看看四蹄它们。结果刚走过去,就看见耶华和米塔大婶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耶华神情疲惫,有气无力道:“阿妈,你不要再固执了,恂瓒也没有什么不好,就算我跟她成亲,她也不会搬进我们家里住,不会影响到我们家的生活……”
米塔大婶哀嚎痛苦:“可是你的一辈子就毁了啊!阿妈不能让那个女人毁了你啊!”
耶华猛地抬头,无力的苦笑了一下:“阿妈,如果我的这件事发生在赤赢身上呢,你会不会同意?”
米塔大婶顿住,连哭声都停了。
耶华说:“如果赤赢是长子,因为迟迟不能成亲导致底下几个小的都不能成亲,你是不是随便就能给他娶个媳妇儿对付了?嗯?”
米塔大婶大叫:“不,现在没有这样的假设!”
耶华说:“如果是赤赢,你会同意的,你会主动的牺牲他。那么,阿妈,这件事上,你就把我当成赤赢吧,其实我和赤赢是一样的……你不要再固执了!”
米塔大婶低下头,捂着脸,闷声的哭了起来。
耶华却转过头,朝着顾熙月一笑,露出一个看似安抚的笑容。当然他的脸确实看不出表情,但眼神中带着柔光。
顾熙月一愣,耶华刚才是知道她在这,却故意说了那些话。
她发愣时,米塔大婶也发现了顾熙月,看了她一眼,视线又收了回去,落到了别处。过了一会儿,她转头,恶狠狠的瞪着耶华,说了句:“无论你说什么,我就是不同意,除非我死。”说完,朝着前院走去,离开时也没有再看顾熙月。
耶华朝着顾熙月招了招手,柔声问她:“你来这里做什么?喂马?”
顾熙月老实回答:“我来看看四蹄它们,看它们吃饱没有。”
“嗯,”耶华转身说:“回去吧,一会儿天黑了。”
顾熙月点头,老实的跟着耶华往前院走。
走着走着,耶华忽然开口:“从小到大,但凡有事情,阿妈都是在牺牲赤赢。”
顾熙月静静的听着,没有接话,既然耶华大哥想说,那么就是刻意想告诉她了。
耶华继续说:“赤赢,他很好,真的很好。他是我们几个兄弟中,最像阿爸的,无论是行事作风还是脾气秉性,都跟阿爸一模一样。我想可能是因为他在阿爸身边呆的时间最长的缘故,他从小一言一行都是在效仿阿爸吧。”说到这里,耶华笑了一声,很欣慰的笑:“他也是阿爸最喜欢的儿子,也是朗吉最疼爱的弟弟。别看我们家傲景是最小的,但傲景可是非常怕朗吉的,根本就不敢往跟前凑。”
他想起兄弟几个小时候的事情,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忍俊不禁。他说:“其实赤赢小时候可淘了,但也可聪明了,但凡要淘气的时候,肯定要找个陪着垫背的。这点,不像阿爸,阿爸很憨厚的,赤赢很调皮的。”
耶华给顾熙月讲了好几件赤赢小时候的调皮事,顾熙月脑子中都幻想出赤赢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模样,不由的跟着傻笑了起来。到了院子里,顾熙月忽然开口问:“耶华大哥,米塔大婶为什么那么偏心?”
耶华的声音顿住,柔声说:“阿妈她不容易,委屈了赤赢。”
他说完就跟顾熙月告了别,自己上楼回了屋子,结果顾熙月还是没能知道原因。虽然顾熙月很好奇米塔大婶偏心的原因,但她不会傻到去问赤赢。赤赢都已经那么难过了,她不舍得再往他心里插刀子。
只不过,耶华的亲事,又僵持了下去。
没过两天,又出了一件事,搞得家里鸡飞狗跳的。
那天,米塔大婶依旧出去,跑到了邻村的媒婆家里,帮耶华说亲去了。傲景还是天天往岚卓家去报到,耶华和赤赢最近不用去田里,留在家里锯木头坐桌椅,顾熙月忙前忙后,帮忙打下手。
家里大门传来一阵巨大的拍门声,赤赢放下锯子,擦了擦手,去开门。门外是个大汉,顾熙月没见过,听讲话的语气好像是邻村的。
那大汉告诉赤赢:“你们家耶华在家吗?哎呀,大事不好了,那个寡妇恂瓒对外宣称,她已经跟耶华定了亲了,还拿出耶华送的东西,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说什么耶华早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是她的裙下之臣,心甘情愿什么的……你们家快出人去管管谣言吧,这样下去,耶华更不好找媳妇儿了!”
这大汉跟耶华是认识的,看来以前有些交情,所以特意这么老远的跑来告诉他们这件事。赤赢赶忙把大汉往院里让,顾熙月急忙去端水碗招待。
那大汉说:“恂瓒那个不要脸的寡妇,这不是败坏耶华的名声嘛,哎,你们家耶华人多好了,我是就没有闺女,要是有闺女,一定把她嫁给耶华!”
听到动静,耶华也出来了,一听说是这事,脸色顿时就黑了。他眉头紧锁,有些不悦,跟那大汉说:“我是真动了要娶恂瓒的心思,毕竟我这条件,不能再耽误下去了,我之后还有四个弟弟呢。但……恂瓒她……哎……”
那个寡妇恂瓒动了歪心思,耶华却又不忍心说难听的话。
顾熙月偷偷问赤赢:“我们该怎么办啊?”
这时耶华已经要跟大汉去恂瓒家,让赤赢和顾熙月留在家里看家。赤赢不放心,要跟耶华一起去,结果被耶华严厉拒绝,让赤赢在家好好钉钉子,不许出门。
赤赢:“……”
当然,赤赢还是不放心耶华一个人去,最终,牵着四蹄,跟着一起出去了。
他们一走,家里就只剩下顾熙月一个人。她闲着无事,做了一会儿针线活,心里却一直赤赢他们那边,做活也安不下心来。
这时,家里的大门又被人敲响。顾熙月放下针线,跑过去问是谁。
“是我,灼裳。”
出乎意料,竟然又是灼裳!
顾熙月急忙帮她开门,她还是牵着马,这回穿了一身劲装,长发飘飘,英姿飒爽的。顾熙月在心里默默的想,换了一身衣服,小孩子都变大孩子了。
“耶华在家吗?”灼裳一开口,就是问的耶华。
顾熙月摇头,老实告诉她:“耶华和赤赢,去邻村办事了。”恂瓒的事情本就是一团乱,最好还是不要乱说。
听见耶华不在,灼裳神情顿时就露出失望,问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顾熙月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灼裳愣了一会儿,转身告辞,牵着马走了。
顾熙月关了门,回去继续做针线。做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这一次灼裳只是转身走了,并没有骑马。
她立即放下手里,出了家门,顺着大路沿路追了出去。
好在赤赢家门口就一条路,顺着这条路,可以出村子。她没走多远,就发现了藏在树后面的赤赢,他背对着她,眼睛盯着前方,神情专注的看着什么。
顾熙月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赤赢异常敏感,几乎她一靠近,他就发现了她,朝她招了招手,比量了一个“嘘”的手势。顾熙月凑到赤赢身边,才看清赤赢究竟在看什么。
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坡上,耶华正牵着一匹马,拴在了旁边一棵树上。那匹马不是家里的,而是枣红色的,是灼裳骑来的那匹马。
那匹马的主人寸步不离的跟着耶华,垂着头,看起来乖巧老实。她因为年纪小,还没长开,个子很矮,被高大的耶华一衬托,就更加的娇小了。
耶华拴好马,笑着问灼裳:“这么远跑来,是不是来要琉璃珠?”
灼裳抬起头,仰头望着他,没回答。
耶华自顾自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小布袋,递给了灼裳:“上次去镇子里,我已经帮你买了,只是这阵子太忙,家里又出了乱子,一直没给你送去,是不是等急了?”
灼裳欢天喜地的接过那个小布袋子,打开袋口勒绳,袋口向上,手掌向下,掉出来好几颗五颜六色的琉璃珠,其中还有一颗是七彩斑斓的,阳光照射下,还闪着点点光亮。
小姑娘一见到这些珠子,眼睛顿时就亮了,眉眼弯弯,红唇里的小白牙都露出来了,显然是非常喜欢这些琉璃珠。
赤赢和顾熙月远远的望着,心里都是一惊,因为耶华递给灼裳是整整一袋子琉璃珠,有一大捧珠子呢。琉璃珠是舶来品,因为稀少,价格比较昂贵,又因为只有江南那边才有,运到他们漠西这里,万水千山的,就更加少见了。上一次顾熙月送给赤赢的那颗,就单单一颗,也是略有些贵的。
耶华看见灼裳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这些珠子每一颗都不一样,我刻意挑选的。”
灼裳把玩着手里的珠子,惊呼道:“镇子上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不一样的琉璃珠?耶华,你看,它们各个珠圆玉润,饱满润滑,一定是上等品吧?”
“是我托朗吉帮你留的,喜欢吗?”
“喜欢,喜欢,耶华你真好!”
耶华身后揉了揉她的发顶,笑道:“好了,喜欢就赶快回家吧,要是走晚了,天就黑了,夜路可不安全。”
灼裳收起手心的琉璃珠,小心翼翼的把小布袋挂在腰带上,时不时的伸手摸摸,爱不释手,跟刚得了新玩意的小孩子真是没什么两样。
听到耶华让她快点回家,她满脸挂了失望:“我都多久没见到你了,你为什么一见面就赶我走啊?”
耶华觉得冤枉,好笑道:“我哪有每一次都赶你走?你这可是冤枉我!”
“你还不承认!”灼裳噘嘴生气,不过她小脸圆圆,因为年纪没到,没长开,连腮帮也鼓鼓的,让人恨不得想要去捏一把。耶华还真就去捏了一把,故意逗她:“一生气,脸可就又鼓了啊!”
灼裳别过头,甩掉他的手,气呼呼的质问:“都跟你说好了,夜下舞会我来找你玩,你竟然又躲了起来!”
耶华无辜摊手:“我没躲呀,我不是去了镇子上给你买琉璃珠了吗?”
灼裳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不过还是不服气:“上次来你家找你,你也不在家!今天,你也不在家!你一天天都去哪了呀!”
耶华半蹲在她面前,弓着腰,视线与她平齐:“族规规定,未定亲的姑娘,是不能随便去别人家串门作客的,你这样对你名声不好,不要淘气了,赶快回家去吧!”
耶华转身往那匹枣红马方向走去,想要伸手解开拴在树上的马缰。灼裳忽然追了上去,不高兴的问:“你是不是要娶恂瓒那个寡妇啊?”
耶华牵了马缰,转过身,如实回答:“有这个打算。”
“我不同意!”灼裳忽然发了脾气,跺脚耍赖,怒气冲冲瞪着耶华。
耶华一愣,随后又笑了,眼睛看着她,柔声道:“小小年纪的,这事跟你没关系。”
灼裳更加生气了,朝着他大吼:“我不小了,我已经十三岁了!我是大姑娘了!”
耶华的嘴角裂的更开,虽然面容很狰狞,但显然他此刻很开心:“是,大姑娘了,还没有板凳高的大姑娘!”
灼裳被他打趣的,越来越生气,气的拽过他手里的马缰,二话不说,转身就牵马走了。可是,她又没走几步,忽然又改了方向,朝着耶华又走了回来,再离耶华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气呼呼的大吼:“我不允许你娶别人!”
耶华知道她闹了脾气,虽然不清楚原因,但他也不会生气,更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只能柔声哄着她:“灼裳,放心吧,就算我给你娶了嫂嫂,你想要做什么,我也都帮你做,有什么麻烦事情,尽管直接来找我就行。”
听了耶华这话,灼裳更加生气了,气的跺脚大叫:“不行,除了我,你谁也不能娶!”